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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可分離

A市二中,葉曉靖收到洛不悔托人給他的信件時,已是9月15日晚上九點半了。看到信封上那細小、彎曲處如數字的「葉曉靖收」四字,他內心的澎湃無人能懂。

準備跑步的葉曉靖折回宿舍,包都來不及放下,便拆開了。

有一份錄取通知書和一篇疊成四疊的長文。

啊靖︰

不知你收到這信時在干什麼?是否有一個人在你身邊,像曾經的我們一樣?

啊靖,和你一起自習,是最枯燥乏味的時候,因為你喜歡語文里的那些陳詞濫調,于我而言,是看到那些個詞句就想把寫書的人給劈了的,所以無論你有多少次叫我帶點閱讀的東西,我的包里每次只裝了數學和物理。你也每次都說給我帶,但你沒有一次真正的帶過,你知道,那是我學習效率最高的時候。

啊靖,深夜同你一起翻過學校圍牆,「偷」了農民辛苦種出來的土豆,我好長時間把「土豆賊」作為你的綽號,快畢業了,學校旁的阿姨對我說畢業後就不能吃到他們家的土豆了,我才知曉你早已付了更多的錢。第一次提著土豆上山累得我直喘氣,拾材火不是我的專長,更不是你的,弄了一堆濕漉漉的材棍,用了三個打火機,怎麼也不能點燃,彼此都冷得瑟瑟發抖,偏就不甘心,找了些干樹葉,終于點燃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你才反應過來,需要點干材火。那是我做過最傻的事,但烤出來的土豆是我吃過最香的土豆。

啊靖,夜里四點被你電話吵醒,你說你被人打了,進了醫院,我急匆匆翻窗出了宿舍門,見你笑眯眯地站在窗邊,是我特別想揍你的時刻。原來周末的學校是不關大門的,距離學校有兩公里的山雖然不是最高的,卻是最適合看日出,尤其是爬到頂端,汗流浹背的我裹著你帶的及地大棉襖,呼出的氣都成了霧,你一臉笑呵呵地說我像只大熊。那是我看過最美的日出。

啊靖,中午背古詩是我最討厭的事。不知何時,學校旁邊的那一地野菜花竟然被你發現了,課後拽著我總是插隊吃飯,就為了十二點去看蜜蜂和蝴蝶搶花粉的一幕幕,你說那個時候的花沒有太多的水分,沾不到衣服上,菜地里的泥也不會貼到鞋上去,中午的蝴蝶顏色是最多的,因為空氣不那麼粘稠,便于飛行更遠的距離。最重要的是,飯後的十分鐘是我最能記住古詩的時間。那是我最喜歡讀古詩的時候。

啊靖,每隔兩周日回到學校陪你去打乒乓球是我最失落的時刻。因為到了初中,我每隔兩周終于可以回家,哪怕是一天的時間,于我如流星劃過星空,轉瞬即逝,能在家多待些時日曾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所以我總是到校時,最多一個小時就開始上課,那一個小時是為了趕作業,你總是準時把作業和乒乓球放一起,還威脅我,如果不去便不給我作業,我悻蔫蔫地跟著去,二十分鐘後,我早已忘記那天剛從家里出來。那是我打乒乓球最能忘我的時候,更是孤獨怕我的時候。

啊靖,還有每月底都要同你去書店花光我好不容易攢下的零花錢是我最生氣的時候。那家書店自打我們進校始就開了,旁邊有好幾家都陸陸續續地關門大吉,他家好似自成一派,從不裝修,只是書架上每次都是一塵不染,你說,那個老板是個愛書的人,每次開門前都會把書架清掃一遍,把書籍整理一番,所以我才會看到,那店里除了書就是雞毛撢子,再沒有別的了。那是我知道你喜歡看各種類型的小說和雜志的地方,也是我最不迷茫的時刻,因你說過的那句︰我們倆要是一起闖蕩江湖肯定能打下一片天。

啊靖,趕集天才有的湯圓,不知你是否還記得?只有那位阿姨才賣湯圓,粉面的攤子最多,可我是湯圓攤子的定客,你便成為了旁邊賣粉叔叔的好朋友。你不喜歡甜食,而我卻最喜甜,你說吃辣的過癮,我言甜的湯圓就像家里的甜酒,我吃著不會覺得總是一個人。你說,以後即使我吃粉也不會是一個人,因為有你在吃。那是我一個人也能有家的感覺的時刻,我想,以後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是吃湯圓還是粉,都不會覺得只有我一個人了。

啊靖,吃藥是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事,尤其是喝那捏著鼻子也能聞到味的中藥。尤其在那一年里,我喝的中藥是熱氣騰騰的,我好像對你說過,寄住別人家時,除去熬的第一碗是熱著,其余的都是冰的,所以不是每次都能聞到那麼重的藥味兒。因著你爸媽與學校陳老師的關系好,你便每隔兩天下晚自習都命令我把藥和熱水壺帶到陳老師家,搞得老師第二天來上課時,我都好像能聞到藥味。從四年級開始,藥從來不曾離開我的飯,初中的三年,我便只喝了一年的中藥。那是我喝過最不苦的藥。

啊靖,還有好多好多,不知校門口那家的土豆過個十幾二十年是不是還在,不知便利店林老師家賣的辣條會不會改變,不知教學樓旁的角落里那顆粗大的桂花樹會不會被砍,那是你背誦詩詞和我推理公式的天堂啊靖,分別的那天,我什麼都沒有說,你也是,因為我不知道說什麼。我曾問過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你說,是因為我是要和你一起「闖蕩江湖」的人。

啊靖,考試前你曾說,以後我們也一樣,那時我不敢回答,因為有人告訴我,無論如何,我都要回來。自己的「江湖」還得自己去闖,你說過,不管我在哪里,都要相信我不是一個人,也是你所相信的。還記得我們約定,我們都有想要實現的夢想,實現的那一天,一定要給對方說說怎麼實現的。

啊靖,謝謝你!

啊靖,再見!

洛不悔,不悔!

葉曉靖把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把自己的那份錄取通知書找出來並在一起,想想這兩個周以來一個人的日子,再看著兩份通知書,他突感只有一個信封,而有幾張紙,注定了與那兩份錄取通知書一道,不可分離。

他放在了一起,放入書包的最深處,他想,以後不管在哪里,教室,圖書館,食堂,街上都要帶著,哪怕畢業了也要帶著。

走出宿舍,來到操場,明月正當空,李白的那句詩飛入腦海︰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此後的歲月如白駒過隙,高中三年里,葉曉靖身旁再無一人,總是獨來獨往的葉曉靖讓家里人擔憂不已,好在他成績越發的好起來,每晚跑步更是必修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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