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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邀造蜃樓

司匡離開客堂,從後門出去,轉道前往稷下學里主倉庫。

今日除了溫何拜訪之外,還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在倉庫那里等待。

沿著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向東步行約十分鐘,就到達了位于學里月復地、佔地一畝的全封閉式倉庫。

倉庫門口,

一輛輛空蕩蕩的馬車整齊有序的停放。

車夫們腰間皆佩劍,發帶皆是楚地束縛風格。

一穿著黑色衣裳的瘦削男子站在馮駒身旁,踮著腳,翹首以盼多時。

「王兄,吾來也!」隔著數十米,司匡就開始揮手了。

「匡人!」王賀神色正然,拱手作揖。

「久等了。剛才在招待惸侯,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無妨,吾儕也是剛剛卸完。」

一側,馮駒神色恭敬,將剛才記錄入庫的竹簡遞給司匡,道:

「家主,一共一千一百二十三駕曲轅犁,屬下已查點清楚,全部入庫。」

「好!派人去通知下了訂單的商賈吧。」

「諾。」

馮駒轉身離開。

司匡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王賀身上,笑著將其引到一側立著的兩個圓形石凳。

「王兄,算上今日這一批,預計再有一個月就能把所有的訂單交付完成了吧?一會兒我便差人把尾款給墨家送過去。」

「尾款不急!」

王賀抬手打斷,眉目微凝,

「匡人,吾墨家听聞稷下學里在大規模招募工匠。可有此事?」

「嗯。」

「難道是我墨家的工藝水準,無法達到君認可之程度?」

「墨家技藝,天下之絕。」

「那為何還要聘請他人?」

王賀咬著牙,的雙手放在大腿上,褐色的褲子都被拽的充滿了褶皺。

今日來交付訂單是次要之事,最主要的是弄清楚稷下學里公開招募工匠的原因。

整個墨家都無法理解稷下學里的這種舉動。

司匡笑呵呵的,彎著腰,雙手交叉,小臂搭在大腿上,輕吟,「本來,小弟打算過幾天親自去稷下一趟,說明原委的……既然君今日開口詢問,我也不好意思隱瞞。」

驀然。

他目光炯炯,聲調壓低,

「墨家如何看待獨尊儒術之事?」

「這和招募工匠有關系嗎?」

「有!」

得到肯定的回答。

王賀沉吟片刻,不屑的努努嘴,直截了當答曰:

「臨時之策罷了。先秦至今,沒有哪個學派,可以一直得到統治者的支持。」

「以霸道聞名的法家、以無為聞名的黃老,都沒做到。就憑這群儒生?呵……」

司匡笑容不減,盯著王賀的眼眸,詰問,

「為何君可如此確定?今日不同往日,這次陛下可是罷黜了百家。」

王賀朗聲反問,

「嬴政不也焚百家之書嗎?在我墨家看來,二者行徑,並無區別,皆為壓制諸子百家耳。」

「貴派這麼想,鄙人無法反駁。但有一點,可以提一提。」司匡面無表情,「國恆以弱喪,大漢至今,猶然強盛,若如宗周,傳四百余載,儒家,亦鎮壓朝堂四百載,墨家,可還能傳承下去?」

王賀眉頭緊蹙,思考著這段話,沉默不語。

如果儒家真傳了四百年,世人還能認可其他學派嗎?

就像是武王後數百載,至于平王東遷,普天之下,人皆以封地之名自稱。

齊人、魯人、燕人……

自稱商人者,又有幾個?

司匡拍了拍王賀的肩膀,語氣誠懇,

「眾所周知,墨家三分,昔日強盛的墨家已經不復存在。」

「當初墨家全盛時期,也不過和儒家分庭抗禮罷了。」

「況,繼法家獨尊之後,黃老亦縱橫天下數十載。雖儒墨同樣遭遇,然儒家之人,早就行走在朝堂之上。而行走于天下的墨家,實力卻嚴重削弱。」

「當今天下儒家中興,陛下獨尊儒術,諸子百家皆罷黜。敢問,墨家在此之後,要何去何從?」

「是就此隱退?還是另尋他法,傳萬世不斷?」

王賀怔然,抬頭。

司匡的聲音,繼續傳來,

「王兄,恕我直言,如今的諸子百家,可謂是危急存亡之秋,必須要行動了。」

「匡人可是有勝儒之法?」王賀目光灼灼,有些意動。

司匡搖搖頭,

「此策無法勝儒,但可令墨家長存史冊,被天下人銘記!」

眨眨眼,正色,「墨家可有興趣?」

「不會是成為君王之走狗吧?吾墨家成立以來,並未效忠任何帝王……墨家,永不為僕。」

「放心,並不是。」陡然,司匡聲音高昂,「此乃正義之事,仗義之行!」

王賀起身,作揖而拜曰,

「如此,請賜教!」

司匡含著嘴唇,從懷中掏出一塊黃色帛書。

帛書的上面,是他昨晚提前用毛筆繪制的佔城稻的圖畫。

「墨家理念為兼愛,非攻!」

指了指帛書上面的畫,道:

「如今有一件利于天下蒼生的任務,不知墨家意向如何?」

「利于天下蒼生?」王賀愣然,盯著畫,輕咦一聲:「這個是,稻米吧?」

他作為齊墨巨子之後,在與楚墨、秦墨交流的時候,往往都是使節的身份。

自然認識很多地區特產。

荊楚之地雖然河流眾多,魚類豐富,但是更多的還是稻米。

這一種傳承了幾千年,來自上古時期的農作物。

「是稻米。但此稻米非彼稻米!」

司匡微微一笑,

「帛書之上的稻米,一年兩熟或兩年三熟,單次畝產約八石!一旦種植,可多活數十萬人!」

一漢石大約在三十斤。

佔城稻在引進之後,畝產在四百五十斤左右。

考慮到現在的品種與後世的差了一千多年的進化,又因為二者土地面積有略微差距,司匡就保守地說出了八石的產量。

一邊展示圖紙,他一邊發揮著「傳銷」的口才,不斷地誘惑王賀。

「吾聞之,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若百姓人人富足,頓頓食肉,體魄強勁,壽命加長,焉能不兼愛天下之人?」

「其非墨家畢生追求之事乎?」

王賀咽了口唾沫,臉龐略微抽搐幾下,聲音顫抖,道:「畝產四石?匡人莫不是在開玩笑?」

「吾大漢上等農田,在悉心照料,沒有天災,水源充足的情況下,每年的產量也不過這個數字的一半罷了!」

「如今汝告訴我,此作物不僅畝產八石,一年還能兩熟!」

「雖然吾讀書不多,但君也不能誆騙啊。」

王賀思考了一陣,高聲:

「讀書人不可誆騙讀書人!」

知識分子之間起碼也要有點信任吧?

這種事情糊弄糊弄那一群愚民也就算了,大家不會計較。

就像是道家之中,有很多不成器、流氓性格的人,向百姓宣傳點石成金術一樣,諸子百家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既不追究,也不提倡。

人嘛,總會是要混口飯吃的。

諸子百家雖然相互攻伐,但是數百年來,大家都心照不宣,決不進行毀傳承的做法。

像儒家這種妄圖罷黜百家,斷人傳承的做法,縱觀春秋戰國,從未有過。

如今王賀听了司匡的話,下意識地認為,這是把他當傻子了。

畝產八石?

呸!

騙鬼去吧!

如果說畝產三石、四石,哪怕是五石,都可以算作正常,勉強能讓人接受。

這八石的畝產,產量已經不是跑了,這是在飛。

「王兄放心,鄙人,願以祖宗名譽擔保!若有半分虛假,天打五雷轟!」

王賀目光變化,晴晦不定。

他還是不敢相信。

問道:「匡人,此消息從何處得知?」

「實不相瞞,此乃一白頭翁傳授。」司匡輕松回答。

「轟!」

王賀瞳孔收縮,一口氣沒上來,頂的氣管痛。

爆炸性消息?

難道匡人一身本事,都是從那里學的?

大漢之人,從上往下,無論貧窮還是富貴,基本上都吃這一套!

偶遇白頭翁啦、蒙到老頭兒啦……

這都是仙人眷顧的表現。

尤其是劉盈、魯元公主早年被算命之人稱貴不可言,最終劉邦稱帝應驗;以及張良得兵法,尋師見黃石,這兩個讓人津津樂道的故事,更是把白頭翁這個詞,推向了極致。

司匡神色肅穆,仰著頭,語氣頗有懷念,

「吾還記得,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家中柴火不多了,我攜帶干糧外出砍柴,偶遇一餓暈倒在路邊的時候神秘老人……」

「吾將老人背到田中臨時搭建,用來守夜的小屋子中,悉心照料……」

「其醒來之後,講了很多內容,包括諸子百家之術,且臨走之前,留一布帛,一地圖,言,天下有高產之物,尋之,可造萬世之功。」

王賀面色微紅,焦急問道:「白頭翁何名何姓?」

司匡搖搖頭,

「不知。」

「那此帛書所畫之物與解墨家之危,又有何關系?」

司匡笑著解釋,

「實不相瞞,這種稻米的位置位于嶺南,南越地界,乃天下為數不多的高產作物之一。」

「如今的南越皇帝,應該是趙佗的孫子趙吧。此人雖詭計多端,繼位九載,未曾來長安覲見漢皇。

「但其國弱,且地理緣故,只需派遣使者百人威逼利誘,或俠義之士數十人,暗中潛入,可得,並無多慮之處。」

「且,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得到另外一種對大漢而言,百利而無一害的保暖農作物——棉花!」

棉花的產地可是印度和阿拉伯。

南越距離印度很近,趁機弄點棉花,並不是太難得事情。

朱重八當年強制推行棉花種植,可稱之為大功一件。

鑒于用處廣泛,提前一千多年引進棉花這件事,必須提上日程。

「王兄,今日,吾提及帛書所畫稻米之原因,乃為引出其他高產作物,此亦是墨家扭轉乾坤危局之方法。」

王賀眼楮眯成了一條縫,耳朵豎起來了。

「匡人是想我墨家派人尋覓另外的高產作物?」

「不全是。」

司匡充滿磁性的聲音,縈繞在王賀耳畔。

「花生、土豆、玉米。」

「此三者,位于東部海外之土,想要達到,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船只!」

「昔年,嬴政為求長生,舉全國之力,修建蜃樓,供徐福出海之用,而墨家參與其中者,甚多。」

他微微一頓,用慷鏘有力的聲音,道:「吾希望墨家再造蜃樓,供出海尋覓高產作物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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