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深邃神秘的夜空星光閃爍。
孔府後院,六個正呼呼燃燒的火盆,圍成了一個直徑十米的圓圈,將院落照的錚亮。
圓圈中央,是由一張漆黑色案幾和數張草木色席子拼湊而成的飲酒處。
案幾周圍,早就擺滿了數十個大大小小尚未開封的酒壇子。
司匡坐在案幾旁,守著酒壇,睡眼惺忪,眼皮在打架,用手撐著腦袋,打著哈欠。
火盆中的火焰,猶如跳動的火精靈,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賢弟久等了,為兄來了!」
孔武頭戴白色發帶、穿著便服,紅光滿面,笑的臉上都出現了褶子。
粗厚的大手拉著吾丘壽王,從側門的位置,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
司匡警惕地瞥了一眼眼神深沉的公羊中二病,尷尬微笑,點點頭,目光重新放在孔武身上。
「子威,子國呢?」
「嗐!快別提了!氣死我了!」
孔武怒發沖冠,眼珠子瞪得溜圓,咬牙切齒,氣地跺了跺腳。
「那臭小子也不知道听誰說的,在得知吾今晚欲宴請儒家各派年青一代領袖的時候,拉著衡胡、趙子、孟卿等人提前跑了!」
「也許他們今晚有約吧。」
「屁!那小子吾還不清楚?整日里除了研究《尚書》之外,就是魯縣、稷下兩頭跑,能有什麼約?」
孔武惡狠狠地罵了幾句。
盯著案幾旁的酒壇,作出了一個讓司匡、吾丘壽王肝膽俱裂的動作。
這廝竟然打開封口,瘋狂地往嘴里大口灌酒。
「咕咚、咕咚……」
一連數口,臉色直接從白黃變成了燻紅,整個人開始搖搖晃晃的,傻笑不停。
吾丘壽王臉色驚變,顯然,他也知道孔武喝酒之後的厲害。
他像一只靈魂的猴子,猛地跳起來,一把搶過酒壇子,撂在一旁,氣沖沖的,「孔子威,汝先把酒壇放下!吾且問,師兄呢?」
孔武哼了一聲,盤膝而坐,雙手環胸,眼眶微紅,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眼楮一直盯著一壇尚未開封的全新酒壇,努努嘴,嘀咕,
「也跑了。」
「跑了?」吾丘壽王嘴角抽了幾下,臉色直接黑了,聲線顫抖,「那汝說師兄一定來?」
「嗝兒~」孔武打了一個酒嗝,身體晃晃悠悠的,狡辯,「吾可沒說一定,吾只是說可能大概……誰知道他會和段仲一起跑了?」
「嘿嘿,還是賢弟好,吾之宴請,必至。」
他把手一把搭在司匡的肩膀上,穿著熱氣,嘿嘿嘿的笑個不停。
「孔子威,吾冒著生命危險前來,汝竟然……」
「行了行了,反正汝走之前,必定要和賢弟見一面,今晚來和明早來,有差別嗎?」孔武擺擺手,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吾丘壽王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罷了!吾辦完正事就離開。」
「行!你來吧,吾去後廚弄點吃的。」
孔武扶著司匡的身體,站了起來。
整個人,踉踉蹌蹌,晃晃悠悠地向孔府後廚的位置走去。
後院,白日里針鋒相對的二人,開始過起「二人世界」。
……
司匡眯著眼楮,盯著火光照射下,皮膚金黃的吾丘壽王。
迅速望其腰間——沒有別劍。
安全!
接著,右手慢悠悠的掀開下的草席,握住了一根國旗桿粗細的東西,準備動手。
只要這廝帶有殺意,自己就先發制人。
本來這根足以撂倒壯漢的木棍是給醉酒孔武準備的,沒想到,竟然要先用在眼前這個中二病身上。
吾丘壽王瞅了一眼。
提起一壇酒,把案幾上酒樽拿近了,倒出來兩杯。
遞給司匡一杯。
隨後,獨自用雙手捧起來,面色誠懇,聲音朗朗。
「今日白天,君一篇《儒行》,道盡儒生行為準則,吾心服口服。吾敬汝一杯!」
說完,一飲而盡。
司匡目光閃爍,右手放開木棍,也端起來,回敬,「過獎了。」
仰頭,一飲而盡。
「唰!」
霎時,氣氛突變。
吾丘壽王臉色陰沉,暴起,左手在案幾上,右手持著一根細長的東西,刺過來,此物距離司匡的咽喉,不足三寸。
「汝輸了!」吾丘壽王撂下這麼一句話,忽然笑了,收手,重新坐了回去,「白日未比劍,吾心懷不甘,今晚欲試探一二。沒想到,汝的防範心,這麼差。」
他微微一頓,重新拿起酒壇,笑容略微減少,正襟危坐,表情莊嚴,一邊倒酒,一邊說道,「防範之心差,對吾而言,應該感激。君已經認可吾,才會沒有防備。」
司匡一頭黑線,耷拉著臉,放下酒樽。
儒家的奇葩,怎麼這麼多?
敬酒的時候玩突襲?
孔武走了,自己怎麼和這個奇葩中二病交流?難不成,拿出對付的傳統絕活?
他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右腿邊的木棍,躍躍欲試。
要不要來上一棍子,一了百了?
吾丘壽王仿佛看透了「子威終結者」的心思,把酒樽推至案幾中央,伸了個懶腰。
「好了,吾該辦正事了。」
司匡眉頭一低,目光閃爍,投來疑惑。
陡然!
吾丘壽王一甩衣袖,拿著剛才的細長之物站起來。
面無表情,打開,高聲,「匡人司匡,接旨!」
司匡瞳孔緊縮,左手撐地,斜坐,驚呼,「汝是宣旨官?」
吾丘壽王點頭一下,沉聲,「吾乃侍中中郎,奉陛下之命,至魯縣,宣讀對匡人處罰至決定。」
司匡雙眸微眯,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低頭,「罪臣,見過陛下。」
吾丘壽王斜著頭,看了一眼,確認禮節周到後,開始宣讀。
…
「大漢皇帝詔命!」
「匡人司匡,目無法度,私自帶領儒生,于濮陽誅殺官僚四十余人,擾亂濮陽官場之秩序,使東郡官場發生動蕩,罪無可恕,按大漢律令,應處以梟首之刑。」
「皇恩浩蕩,念匡人上書獻策有功,且及時上書乞罪,罪減一等,免除死刑,處以流刑。」
吾丘壽王咧嘴一笑,盯著詔書,繼續宣讀。
「濮陽之地,黃河決口之處。朕曾發動民夫數十萬,治理孽龍,然耗費一載,以失敗告終。」
「治河不成。天意乎?朕失德乎?」
「幸卿,朕明,非朕失德也,實乃有不法之徒,公然對抗朕之旨意,使朕被上天責怪!」
「朕聞之,濮陽之地,官吏貪污橫行,百姓伶仃困苦,匡人所處官吏,皆貪污枉法之徒,此乃大功!」
「假卿之手,朕已明上天之意。」
「當賞!」
「自宣旨之日起,免除匡人司匡濮陽誅殺官吏當死、流刑之罪,改為罰俸半年。」
「因卿,中尉署、廷尉署已派遣相關官吏,至天下重城,查辦貪污枉法之官吏。齊魯之地,大漢產鹽之重地,亦應有官僚查之。」
「即日起,匡人之職,秩比千石,除不法王侯之外,齊魯之地貪污不法之官吏,皆由卿查辦。」
「千石之下,證據充足,可先斬後奏。」
「千石及其上,證據充足,立刻上奏長安,由中尉署親自拿之。」
「欽此!」
吾丘壽王念完,把滿頭大汗的司匡扶起來,咧嘴,笑呵呵的,「匡人,恭喜了。」
「呵呵,多謝。」
司匡強顏歡笑,左手拿著詔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點點頭。
差點嚇死。
真以為劉徹打算殺自己呢。
終于知道為何白起孔騰停止呵斥了,原來這家伙,帶著聖旨來的。
「請坐。」吾丘壽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待司匡坐下,他微微一笑。
瞅了瞅四周,見沒有其他閑雜人等偷听之後,趴在案幾上,勾勾手。
司匡一頭霧水,撓撓頭,靠了過去,把耳附上。
「匡人,陛下听聞,侍中衛公邀請之後,汝欲數月之後至長安。特讓吾問一下,所為何故?」
「大母年歲已高,吾需侍奉。」
「哦?陛下說了,汝可接全家,同去長安。」吾丘壽王笑吟吟的,「總而言之:如今汝秩比千石,僅差兩步,就可進入朝堂,與九卿同殿討論。無論如此,陛下也要盡快見汝一面,「汝挑個時間吧。」
「這……大母恐……」
「切勿推月兌,公孫弘七十高齡亦能至長安,汝大母,亦能。」
「可否再寬限幾日?」
吾丘壽王搖了搖頭,「不行,汝應與吾同至。千石之官不同百石。前者之任命,需見陛下。若君不去,陛下會被朝中大臣抓住濫任官吏的把柄,陷入被動。」
司匡苦笑,嘆了一口氣,「如果吾上書一篇,讓滿朝文武無話可說呢?」
「此言何意?」吾丘壽王一愣。
「字面意思,吾有彰顯陛下聖明,讓百官心服口服之法。」司匡拍著胸脯,保證道。
「若真有,不去也不是不可,」吾丘壽王皺著眉,低吟,「不過,汝可要想好了,如果文章無用,陛下絕對會大發雷霆。」
「放心,鄙人有九成把握!」
「看在《儒行》的面子上,吾信你一回。」
吾丘壽王努努嘴,右手伸進袖子中,在暗口袋里模索一會兒,拿出一塊帛書。
「砰」的一聲,扣在案幾上。
「這是師尊命吾交給你,涉及到的合縱連橫之法。」
「哦?」司匡驚訝萬分,拿起來,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