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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朝會

詩經雲︰「夜如何其?夜未央」。

此乃漢家第一宮闕,未央宮名字的來歷。

長號嗚鳴,在漆黑如墨的茫茫夜色中回蕩。

緊接著,鐘鼓齊鳴,演繹大漢磅礡之氣勢。

「當!」「當!」「當!」

「咚咚咚咚咚……」

在交錯的禮樂聲中,借著皎潔明月,幾十名頭戴黑色官帽、身著深色漢服、盯著濃濃黑眼圈的兩千石重臣,去鞋之後,如同魚群遨游一般,涌入了承明殿。

隨著大門關閉,幾十名千石官員在門外等候。

九根魚油巨燭藏在帷幔之後,其散發的柔和光芒,恰好照亮整個大殿。

劉徹頭戴帝王之冠,神態威嚴,面向南方,端正的跪坐在榻上。

殿下郎中俠陛,陛數百人。

以韓安國為首的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向。

以田蚡為首的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向。

承明殿中文武官員,皆跪坐,靜靜地等待劉徹宣布今日事宜。

朝會的召開,並不像影視劇中,每天召開一次。

一般來說,西漢時期,除了在歲首會定期召開之外,其他的時間,除去一些重要節日前夕之外,都是不定期的。

沒有哪一位大臣敢保證,下一次朝會是什麼時候。

不過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漢宣帝,也就是劉徹的嫡曾孫子的時候就結束了。

這小子開創了常朝,每五天舉行一次听政。

自此之後,文武百官在其他時間,可以放心地在家睡懶覺。

當然,緊急軍情除外。

這種體貼下屬的行為,應該算得上是西漢好老板了。

要不然,大臣們沒有被政務累死,先被睡眠不足給戕害死了。

西漢的朝會開始于「夜漏未盡七刻」。

這是個什麼概念呢?

古代日出前二刻半是平旦,平旦是夜漏的終點、晝漏的。

夜漏未盡七刻就是平旦前七刻,夜漏未盡七刻則在日出前2小時又9分鐘又36秒。

這要是在六月中旬,長安日出時間在五點半左右,大臣們朝會就要在凌晨三點多了。

這幾乎堪比學習美術的高考生了。

三個字:要你命!——

劉徹面無表情。

用手拍了拍身前低矮的案幾。

任由「咚!咚!咚!」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

見下方兩千石正襟危坐。

其厚重威嚴的聲音,緊跟著回聲,一起在大殿中蕩漾。

「今日朝會開始之前,朕想先問一個問題。」

劉徹用銳利的視線,掃視下方一圈。

隨後,不夾雜任何感情的聲音,從首位,向大殿傳播。

「黃河決口已經三載!三載而來,下游數個郡縣,超三十萬民眾,百萬頃良田受難!為此,朕舉全國之力,任命多名兩千石以治理黃河。然,為何遲遲無法治理決口之孽龍!」

田蚡臉色微紅,低著頭,咧著嘴,讓人分不清他的心思。

而韓安國則靜靜地坐著,盯著對面的文官群體,一言不發。

文、武的兩大BOSS都不開口,這讓百官大氣也不敢喘,全都低著頭,唯唯諾諾。

一時間,大殿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劉徹仿佛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

忽然一笑,雙手搭在大腿上,饒有情趣的詢問,

「為何諸卿皆沉默不語?可是有想法?」

劉徹笑的很歡。

像是一個正在提問的老師,盯著那幾個頭都快埋進胸口的人。

左眼一沉,眉頭一皺,開始挨個點名。

「薛澤愛卿有何高見?」

一個坐在文官群體中,年紀約四十多歲、身材矮小、外貌滄桑的男人急忙起身。

拱手。

答曰:「卑臣愚鈍,不知。」

劉徹失望地搖了搖頭,瞥著武官的隊伍,喚道:「李蔡愛卿有何高見?」

一個男人臉色驚變,猛地抬頭,渾身顫栗,。

急匆匆地站起來。

與薛澤一樣。

拱手,

拜曰:「陛下,卑職愚鈍,亦無可行之辦法。」

劉徹臉上出現了不耐煩的神色。

揮揮手,示意二人坐下。

又瞅著鄭當時,「大農令可有方案?」

大漢九卿之一的鄭當時不急不慢地站起來。

咧嘴,笑著,拱手,

「陛下,臣以為,此事應該詢問丞相。」

「哦?為何?」劉徹微微驚訝。

「一歲之前,丞相便提出黃河決口的原因。卑臣覺得,朝堂之上,對黃河最了解的,莫過于武安侯了。」

「既然如此,那就由田愛卿說兩句吧。」

劉徹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落到文官之首。

田蚡樂呵呵地站起來。

先眯著眼,瞪了鄭當時一眼,再笑眯眯地望著劉徹。

「陛下,一歲之前,數十萬民夫都未成功治理,臣以為,能夠阻擋我大漢之力者,唯天耳!以人力對抗天威,實乃不自量力。」

「這麼說,丞相是覺得,黃河孽龍不需治理?」

「非也!」田蚡搖了搖頭,「臣覺得,貿然對抗天威,只會招來禍事。降服孽龍,應靠上蒼之力。只要陛下勤于祭祀,定然可以感動上蒼。」

「陛下,臣附議!」

忽然,一個坐在文官末席的男人站了起來。

他拱手,高呼,「陛下,五經博士董博士曾言,天人感應。微臣認為,此黃河決口天災,是由于陛下某方面失德導致。」

「哦?」

劉徹壓低眉頭,咧著嘴,笑容燦爛。

放在案幾下的雙手搓了搓,用富有深意的目光,瞅了一眼田蚡。

「請愛卿具體說說吧。」

此人見劉徹願意听,喜上眉梢,急忙拱手,「諾!」

「四年前,陛下重用儒道,廢棄百家,此後,先是元光二年的馬邑之失,後又元光三年的黃河決口。」

「臣以為,獨尊儒術禍害根源也!」

「倘若陛下出罪己詔,重新召回罷免百家之官,定可以平息天怒。」

「屆時,黃河可治,匈奴可平!」

「否則,恐今歲再現禍患。」

「陛下,此乃天意!天意難違!望陛下明鑒!」

此人說完。

抬起頭,對著劉徹笑了笑,又對田蚡遞了個笑臉。

丞相向來推崇黃老。

如今自己這個提議,一定會被丞相賞識。

驀然。

他愣住了。

自家的大BOSS武安侯額頭上的青筋都快爆裂了。

其正陰沉著臉,用殺人一般的目光,瞪著自己。

田蚡瞳孔周圍的血絲已經爆滿了,後背也被汗水打濕。

豬!

豬隊友!

這是他此時唯一的念頭!

陛下迫于太後的壓力,大多數事情上對自己言听計從是沒錯,可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

朝會上,哪怕自己影響力再大,也不敢和劉徹對著干。

為何劉徹在說出事情之前,想先提問?

傻子都應該明白其中的道理。

這是在估模朝堂之上的反對聲音。

劉徹眯著眼楮,凝視這個站出來的人。

這哪里是治河之言?

根本是亂政之語。

這在抨擊自己的做法,是在妨礙大一統!

看來諸子百家還是不死心,企圖卷土重來!

劉徹雖然很憤怒,但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

一言不發,僅僅呲著牙,對舅舅露出一個「友善」的表情。

田蚡低著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不停地眨眨眼。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田蚡指著文官末席的那個家伙,佯裝發怒,呵斥。

「一派胡言!」

其聲音朗朗,似乎充滿了道理。

「陛下受命于天,自然代表天意!且陛下繼位以來,功績浩蕩。驅匈奴,絕和親,揚我大漢之威!」

「汝……安敢妖言惑眾?」

田蚡對著門外大喊。

「來人!」

韓安國皺著眉,向劉徹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在得到老大首肯的眼神之後,也對門外,用粗獷的聲音大喝。

「禁衛軍何在?」

「嘎吱……」

朱砂色的大門被人推開。

兩名身穿甲冑的禁衛軍沖了進來,他們身上的鎧甲「嘩啦啦!」抖動。

田蚡額頭上掛滿了汗珠。

指著作死的那個家伙,在其恐懼之色中,

命令:「將妖言惑眾之人除去衣冠,押入廷尉,仔細審理!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指使,企圖亂朝綱、毀陛下聲譽!」

劉徹依舊什麼也沒有說。

對著門口的禁衛軍點點頭,示意拉走。

禁衛軍直接把人拖了下去。

「陛下,冤枉!臣冤枉!冤枉啊!」

「陛下!」

「丞相,下官對您可是忠心耿耿啊!」

「丞相!」

那人不斷地掙扎,歇斯底里的吶喊。

然而,不論那人怎麼高呼,都沒有人理會。

劉徹眼楮也一眨不眨。

企圖阻止自己進行改革的,都是叛逆!

既然是忠臣,就在廷尉里面好好的聊聊自己代表哪一家吧!

諸子百家,除了儒家,都該退出舞台了。

劉徹端起案幾上的酒樽,「吸溜~」喝了一口其中的清水。

再次環視。

「還有哪位愛卿有好的主意?」

汲黯起身。

捧著一塊白玉制作的笏板,主動站了出來。

沉聲:

「陛下,臣以為,此事不能著急。自古以來,凡黃河決口,皆花費數十載才能治理。《孟子•膝文公上》雲‘禹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賢者猶如此,況陛下乎?」

「如今才三載之秋,未治理成功,在人之常理。」

「雖黃河決口,然下方郡縣、列國皆努力善後。臣以為,此乃上天之考驗。正如孟子所言: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黃河決口,此上天對我大漢之考驗。臣以為,只要度過決口之危,那麼大漢擊敗匈奴,出兵西域之機變會到來。」

「愛卿所言極是。」劉徹滿意地笑了,拍拍手,點點頭,「我大漢人才眾多,天下定有奇人異士,區區黃河孽龍,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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