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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儒家

一頭白發、滿臉皺紋的胡毋生,穿著一襲儒服,披著一條較為厚實的樸素被褥,端正的跪坐在床上。

他左手抓著載有《大學之道》的竹簡,右手提著毛筆,試圖在品誦之際,進行修改。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胡毋生輕聲誦讀。

握在右手的狼毫毛筆,停留在空中,久久無法落下。

就連上面的墨汁,都已經凝固了。

他逐字逐句,品讀了不下十遍,依然無從下筆!

作為公羊尚存的兩位宗師之一,竟然無法增刪半字。

胡毋生神色錯愕,平靜的內心起了些許漣漪。

雖然他以《春秋》聞名于世,但凡是成為儒家頂尖宗師的人,哪個不是精通五經?

這篇《大學之道》:非詩、非書、非易、非樂;似禮非禮、似春秋又非春秋。

通篇無一儒,卻又蘊含儒家大道之言,仿佛是孔、孟之遺言。

他抬頭,看著身旁的褚大,詢問,「大,撰此文章者,究竟何許人也?其才能,不亞于戰國諸子了!」

褚大侍奉在胡毋生身旁,色恭,禮至。

再次介紹,「恩師,此人名司匡,乃膠西國高密縣人。其稱自己為鄉野村夫!」

「鄉野村夫?」

胡毋生眯著眼楮,懷疑自己听錯了。

對儒家理解得這麼透徹,竟然只是一介農民?

真的假的?

自古以來,戰國諸子幾乎都是貴族之後。

出身鄉野,譽滿天下的人,寥寥無幾。

此人竟然是那鳳毛麟角中的一個?

他眨眨眼,看著老友親傳弟子那堅定的面龐,似乎不像在說玩笑之語。

只好低著頭,嘀咕幾句,「出身鄉野,卻有堪比諸子之能,難道是楊朱再世?」

回想著褚大剛才匯報的內容。

胡毋生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听聞,今日,這位不屬于諸子百家的人,破小說家、御農家、壓儒家,從而震懾諸子百家?」

「正是!」褚大點點頭。

「如此人才,當為我儒家所用!」胡毋生敲著案幾,鄭重地說道,「當為我公羊學派之用!」

接著,放下手中的竹簡,但毛筆依舊持在右手。

盯著竹簡上直至儒家核心的那幾個詞語。

忽然心血來潮。

大筆一揮,用盡氣力,在案幾上撰寫,並且一字一頓,高聲誦讀!

「格物!」

「致知!」

「誠意!」

「正心!」

他越寫越激動,竟然突然高高跪坐,把披在身後的被子掀開,丟到一旁。

胡毋生晃動著渾身的肌肉,調動身上每一個細胞,令這具蒼老年邁的身軀,重新煥發活力。

遒勁有力的字體,從毛筆下流淌出來。

墨汁滲入案幾,入木三分!

他拿著毛筆,輕輕蘸了幾下墨汁。

開始寫最後幾個字。

「修身!」

「齊家!」

「治國!」

「平天下!」

在寫完最後三個字,放下毛筆的那一刻。

他突然身體一軟,癱了下來。

「胡師!」褚大驚慌呼喚,正欲上前。

「無事!」胡毋生揮揮手,阻止了。

他躺在被褥上,大口喘著粗氣。

眼眶微微紅潤,咧開嘴,興奮地笑了。

自八歲加入儒家,胡毋生成為儒生已六十多年了。

這六十年多來,除了恩師逝去的那一段時間,他的心境一直平淡,從未出現過太大的波動起伏。

先師公羊壽死後,為了支撐公羊學派、保傳承不斷,他一直克制內心,誦讀儒家典籍,用浩然正氣滋養身心。

原本,他以為這一生就在平淡心境下,悠然度過了。

沒曾想,今日,竟然會打破多年修身養性的成果。

這件事如果傳到老友董仲舒耳里,恐怕會笑得合不攏嘴吧?

胡毋生用右手作為支撐,勉強地坐了起來。

捋直儒服,重新看著褚大。

「大,此人如今何在?」

「撰寫完之後,便已趕回高密縣。」

褚大說完之後,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急忙補充,「弟子已托衡胡師弟駕車護送。」

「唉。」胡毋生失落的嘆了一口氣,重新拿起那份竹簡,哀鳴,「如此天資聰穎之人,竟然無緣相見。」

「胡師,司匡賢弟曾托弟子向您賠罪,他也是迫不得已。」

「 ,迫不得已……」胡毋生臉色變得陰沉,詰問。「听聞,有數名惡徒在他所居之地鬧事?」

「嗯。」

「惡徒從何而來?」

褚大回憶著和司匡交談時候听到的內容,解釋:「蓋黃河下游商賈,意圖勾結官府,在低收高賣中,發一筆橫財。」

「商賈!」胡毋生冷哼一聲,咬牙切齒,握緊雙拳,「士農工商,商君誠不欺我!」

「胡師,司匡提出興太學,養天下之士,對我儒家有恩,我等,是否予以援助?」

「自然!」胡毋生點點頭,微微一笑,看著褚大,諄諄教導,「切記!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

「大受教!」褚大作揖而拜。

「驅逐惡徒這件事,就讓孔安國去辦吧。山東是尚書學派的地盤,我公羊插手,不太好。」

「諾!」

「還有就是……」胡毋生忽然不說話了,而是面色凝重,與褚大對視,「汝所言:‘有人貪墨戍邊士卒軍功’。這件事,可為真?」

「不敢有半分虛言!」

「汝從何而知?」

褚大眼楮一眨不眨,斬釘截鐵地說道:「司匡!」

「呼!」胡毋生長呼一口氣,臉上的凝結成塊的陰沉之色逐漸化開,欣慰地笑了,「他應該是受害之人吧?」

這位儒家宗師頓了頓,點評道:「此子……真是不攪動天下風雲誓不罷休呀。」

「胡師,這件事要如何解決?」

「此事甚大,老朽需要書信一封,與仲舒交流之後,方可決定。」

「弟子這就準備筆墨、布帛。」

「布帛準備兩塊吧,這件事,我順便跟雁門那位老友說上一說。他插手,勝算便有了四成。」

這是他思索軍方各派系勢力之後,做出的決定。

沒有軍方插手,這件事,成不了。

褚大低著頭,退到一旁,從書架上,取出兩塊布帛。

燈火搖曳,燭光照耀。

這兩塊干淨的布帛,不久之後將會被墨汁打濕,承載著足以攪動天下的消息。

……

臨淄城內客舍

白天那名戴著斗笠,穿著黑衣的游俠在此地下榻。

然而,時至深夜,他坐在床上,依舊未睡。

床上的那張黃棕色的小案幾上,也擺放著一塊布帛。

「子河,今天吩咐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在門口黑影處,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回王公,一切準備妥當。憑公之名。已有二十七名好手願意相助,他們隨時可以出發!」

王孟淡淡地看了一眼膠西的方向,手提毛筆,不滿意地搖搖頭,沉聲說道:「不夠!人數遠遠不夠!」

「王公放心,這些人都是當地有名的游俠,武藝高超,個個都有以一敵三的能力!」

「以一敵三也不行!司公之危,多半來自膠西官場。吾等此行,必須做好與膠西士卒交手的準備!」

陸子河輕咬下唇,辯解,「可時間倉促,一天之內召集二十七名游俠已經是極限了。」

「呼。」

王孟長吐一口氣,沒有怪罪。

他也知道,自己的影響力,集中在大江中下游,吳楚之地。

若不是為了拜訪故友,也不會經過臨淄。

他抬著頭,長嘆,「若在大江之地,吾定要召集兩百多名身手矯健之士!」

嘆完。

他低著頭,思索了一會兒。

扭頭,看著位于暗處的陸子河,道:「這樣吧,我書信一封,你找一個馬術好的兄弟,讓他立刻送出去。」

「王公這是打算求助何人?」

「如今,這附近,能夠在兩天之內,調動五十多名游俠者,只有一人!」

「誰?」

「梁國——韓毋闢!」

陸子河驚呼,「竟是韓公!」

王孟嘆了一口氣,抬頭悲嘆,「可惜瞷氏、周庸二人了,若是若是二人尚在,我等何需舍近求遠?」

一想到二人早些年被劉啟所殺,他就悲痛欲絕。

這可都是曾經和劇孟一較高低的俠義之士啊!

他實在想不通,為何大漢皇帝喜歡鎮壓游俠?

當年周亞夫得劇孟時候的喜悅之色,皇帝難道都忘了嗎?

無奈,

他提起筆,在這塊薄薄的布帛上,書寫。

「沙沙沙」的聲音隨即彌漫。

陸子河看著正在書寫求援信的老大,問道:「王公何不求助墨家?」

「稷下附近,齊墨,武力不高,楚墨,人數太少,秦墨,更是寥寥無幾,怕是派不上用場。」

「原來如此。」

王孟將毛筆放在筆托上

舉著剛剛寫好的帛書,猛吹幾口氣。

待上面的墨跡干得差不多了,

才起身,下床。

將撰寫的帛書放到陸子河手中,

帛書上內容簡介,除去落款,只有三行。

「韓兄!」

「膠西一俠義之人有難,吾欲救之!」

「請立刻挑選五十名身手矯健兄弟援助。」

「——符離•王孟。」

塞了帛書,王孟又從懷中暗口袋內容,掏出一塊木質的傳信。

叮囑:「拿著此物,韓毋闢問的時候,就亮出來。」

「諾!」

「去安排吧!記得讓他快去快回!」

「小弟告退!」

陸子河拱手,行了一禮。

快速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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