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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晚上的重點,就在這四個字上。

魏馭城隻果沒吃完,就起身告辭。他把爛攤子丟給林疏月,大有你沒讓我好過,今兒你也別想好過的意思。

第二天,鐘衍抱著新款樂高屁顛顛地來找林余星。

林疏月捧著電腦查資料,鐘衍偷瞄好幾眼,不敢說話,喝水的動作都放輕。林疏月忽然抬起頭,捕捉到他的視線。鐘衍躲不掉,只能尷尬地笑。

「總看我做什麼?」

「林老師,你昨晚沒睡好啊?黑眼圈都出來了。」鐘衍特直男地聊天。

林疏月被噎,繼而故作正經地轉移話題,「上次的話還算話嗎?」

「啊?」

「加工資。」林疏月說︰「加工資,你就繼續當我學生。」

她沒用「患者」,而用的「學生」來形容彼此的關系。鐘衍心頭顫了顫,沒有什麼,比平等對待更讓人動容。

「還有,你家我不去了。如果能接受,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就到我這里。」林疏月說︰「不用急著答復。」

「急!我就要急著答!」鐘衍說︰「我答應!」

周四,李斯文陪同魏馭城赴城東應酬。

車程長,交通擁堵,公事暫時了結,李斯文是能和魏馭城說一些家常話的,「我听陳姨說,小衍每天去林小姐那接受輔導?」他語似玩笑,「林小姐有本事,治得了小衍的脾氣。」

什麼樣的語氣,有著幾層意思,魏馭城听得明明白白。

他乏了,頭靠後座閉目養神,眼楮都沒睜,「覺得她裝腔拿勢?」

李斯文萬萬不敢。

「她教會鐘衍一個道理,」魏馭城平靜說︰「不管什麼關系,都是雙向選擇,做錯了事,沒人慣著。」

李斯文認可,「小衍比以前懂事。」

魏馭城不置可否,一臉無波無瀾。

應酬地在新開的奢華會所,裝潢豪氣浮夸,真正的紙醉金迷。

魏氏與南青縣合作的鋅電子建設項目開工在即,這是集團十四五規劃中的重點工程之一,關系到魏氏在西北市場的原材料供應鏈。規模之大,投入之多,不言而喻。

除去幾位重要合作商,其中,中標基建環節中,原輔材料供應的「盛騰」公司,是一家鄰靠南青縣的本土企業。老板叫萬盛騰,長得不太湊合,嗓門兒也大咧。吹噓自己之余,對魏馭城是百般恭維,夸他是天人之姿,又說日後去了南青縣,定要將魏董伺候成天上玉皇老兒。

在座都是人精,三兩句就知這土財主是什麼路數。但生意就是這樣,物盡其用,利益牽扯時,也能稱兄道弟。

魏馭城自然用不著放段,只以一種疏離又禮貌的神情周旋。

萬盛騰再鬧騰,被魏馭城冷淡的目光投擲,也識趣兒地閉了嘴,訕訕笑著拱手,「對不住了魏董,我這人說話粗俗。」

魏馭城卻和氣一笑,隔空舉起酒杯,「萬總自謙,雅俗共賞。」

萬盛騰受寵若驚,忙不迭地敬了三杯五糧液。

飯局尾聲,魏馭城忽然交待李斯文,「那道魚,打包一份帶走。」

李斯文奇怪,魏馭城的飲食習慣一向精簡,從不吃宵夜。就算是帶給別的人,他印象里,鐘衍也不是愛吃魚的人。

萬盛騰對魏馭城點頭哈腰,送其上車。

車門一關,那點溫和之色消失殆盡,魏馭城眉間冷淡,吩咐道︰「以後別再來這。」

過于艷俗的風格,入不了魏董的眼。

李斯文表示知道,剛要讓司機開車回公司。

魏馭城淡聲說︰「順路,去接鐘衍。」

城東跨江,一座城市,兩個方向,這路順得有點長。而到林疏月家樓下時,李斯文也終于明白,那道打包的清蒸鱸魚,是給誰帶的了。

李斯文︰「我給小衍打電話讓他下來。」

魏馭城抬了下手,推開車門下了車。

剛到門口,就能听見里頭傳來的歡聲笑語,再仔細一听,應該是在斗地主。鐘衍嚎叫連連,「我怎麼又輸了啊!」

魏馭城不自覺彎唇,就他這水平,輸才是常事。

那倆姐弟,都精。

他敲門,趿拉拖鞋的聲音由遠及近,林疏月還沉浸在輕松氣氛里,一張笑顏那樣純粹,可在見到魏馭城時,驀地一收。

這個神情轉變,未免過于傷人。

魏馭城不悅地沉了沉眼,說︰「我來接鐘衍。」

林疏月回頭喊︰「小一班鐘衍,家長來接。」

她也意識到剛才的表情不那麼禮貌,于是用委婉的方式來緩解。不用明說,魏馭城感受得到。此刻他舒展的眉頭,便是有效的佐證。

鐘衍自個兒都愣了,「我靠,有生之年我還有這待遇!」

魏馭城倒也直言不諱,「你沒有。」說完,他的目光落向林疏月,在她面前,無加掩飾。

他把打包的魚送給林余星,整個人都溫和起來,「上次看到餐桌上有一道剩下的魚,猜想應該是你愛吃。今天這家餐廳的魚做得不錯,你嘗嘗。」

林余星驚喜,好感值蹭蹭上漲,「謝謝魏舅舅,其實是我姐愛吃。」

魏馭城沒接話,略微頷首,然後帶鐘衍離開。

「還熱的呢。」林余星打開包裝盒,「姐你快來吃。」

鱸魚處理干淨,湯汁濃郁,一點都沒軟塌。林疏月卻沒有丁點食欲,她盯著這條魚,覺得這就是魏馭城的化身,下一秒就能在她面前蹦。

林疏月跟夏初說了這些困惑,「你覺得他想怎樣?」

夏初︰「就是順便給了條魚,我覺得沒什麼吧。」

林疏月敏銳且敏感,列舉出魏馭城許多反常。

「他故意劃破手,為了讓你給他扎傷口??」夏初不可置信。

這番自述,尷尬得很,林疏月自己都微微紅了臉,「也許是我多想,但我還是得陰謀論一下,我覺得他就是故意的。」

夏初︰「你沒得罪他吧?」

林疏月想了想,回︰「那一晚,我自己先走了,算嗎?」

夏初發了個驚恐的表情︰「等于說是,你用完就扔,這還不叫得罪?」

林疏月愣了愣,「我以為這是共識。」

「再共識,起碼的尊重也要有吧。」夏初說︰「就像去別人家做客,走的時候也要跟主人道個別。」

「他不是主人,我和他是自願平等。」

「這就有點鑽牛角尖了啊,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林疏月一想,好像有點道理,她猶豫︰「那現在該怎麼辦?」

夏初出主意︰「再續前緣,把之前的補上?」

「不可能。」林疏月說︰「我現在只想賺錢。」

「那他也太慘了,失身又破財的工具人。」

林疏月懶得回。

很快,夏初又發微信︰「給他點補償吧,雖遲但到,讓他消氣,就不會再這樣拐著彎兒地各種提醒、暗示你了。

沒辦法,誰讓你攤上個這麼小氣男人。」

其實很多年後再回看,這番對話有多滑稽無厘頭。但對此時的林疏月來說,當局者迷,什麼劍走偏鋒的方法,都有那麼幾分可信度。

她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把所有矛盾點往這個洞里穿插,別別扭扭得竟也都能串通。

如果是補償,什麼東西才合適。

林疏月第一排除了錢。在這方面,她與魏馭城相比的資格都不夠。以前也送過趙卿宇禮物,衣物太貼身,得避嫌。昂貴的古玩字畫她也送不起。第二天去商場逛了幾圈,最後謹慎選了一對袖扣。白金材質,一個不隨流的小國小眾品牌,林疏月心底認為,這和魏馭城的氣質很搭。

當然,價格不菲,也彰顯了她的誠意。

周三,魏馭城一如既往地「順路」來接鐘衍。走的時候,林疏月低聲叫住他,「魏先生。」

魏馭城腳步頓住,鐘衍也轉過頭,「怎麼了?」

林疏月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魏馭城對電梯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對鐘衍︰「先下樓。」

鐘衍巴不得,正好回車里組隊吃雞。

走道安靜,適合開場白。

林疏月很直接,把早準備好的紙袋遞過去。

魏馭城微低頭,不接,亦不言語。

林疏月說︰「以前多有得罪。」

明白過來,魏馭城的眼角顫了顫,神色如冰山溶解,鎮壓所有溫度。薄唇似開了刃,每說一字都如刮肉放血,「這是補償。」

林疏月松氣他的反應力,並且慶幸,果然猜對了。

「嗯,這是補償。」她語帶歉意,那樣真摯無辜。

魏馭城看她一眼,覺得這些年,她傷人功力漸長。于是留下一句,「沒關系,畢竟我也樂在其中。」然後沒了好臉色,拂袖而去。

「誒?誒!」林疏月追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于電梯門。

門里,魏馭城閉目沉臉,周身陰郁。

門外,林疏月喪氣頹然,乏力舉步。

一夜思考,得出大概是他不喜歡的緣故。于是第二天,林疏月又跑去商場,挑了一套小三千的茶具。這一晚,魏馭城沒有來接鐘衍,林疏月便找了個由頭,讓鐘衍轉交。

次日,茶具又原封不動地被拎了回來。

鐘衍撓撓頭,「我舅罵我亂拿人東西,我昨晚都被罵成蘑菇了,真是莫名其妙。」

林疏月又換了件價格更貴的水晶擺設,但這一次,東西仍然沒送出去,魏馭城跟人間蒸發似的再沒出現。

林疏月一想,總拖著不了斷也不是個事,干脆在微信轉賬,把買禮物的錢折成現金。

就這樣,魏馭城被從天而降的五千塊砸得心髒稀巴碎。

林疏月再看手機——

轉賬已退回。

好家伙。

林疏月耐心磨盡,一頓悶火無處發,魏馭城的電話打過來。

她接的速度也不慢,通後,短暫沉默。就這幾秒的冷靜,把林疏月砸清醒了。她隱隱意識到,這可能又是個引請君入甕的陷阱。

「我就這麼不值錢?」魏馭城的語氣像降霜的秋夜,寒意乍起。

「五千還不夠。」林疏月簡直震驚,態度也像出槍的子|彈,「那我也能懷疑你在踫瓷。」

隔著電話不用見本真,也能想象男人真實的怒容。

林疏月一再告誡自己是來解決問題,不要逞一時意氣。深呼吸後,她聲音放軟,態度良好地征詢他的意見,「如果這些您不喜歡,可以跟我說說,力所能及範圍內,我盡量去買。」

角色互換,本末倒置。

魏馭城一個字也不想听,徒留一聲冷呵,「你跟我算不清。」——然後掛斷電話。

林疏月莫名悵然,也精力乏潰。她萬萬沒想到,兩年前的你情我願,會延伸至今,陰錯陽差的重逢,莫名其妙的牽絆。

怎麼就算不清了?!

林疏月緊抿唇,一團慍火摻雜著絲絲委屈在肺腑打轉。她收起溫和,朝魏馭城豪擲尖尖的獠牙——發過去一個30元的微信紅包︰

「行,把賬算算。安全套的錢,aa。」

掐準時間,她又發一條,帶著刻薄的干脆︰

「哦,一盒15個,那晚魏董用1個,請退14個,28元。」

解氣帶來的愉悅比設想還要短暫。

魏馭城的信息回過來︰

第一條︰

[紅包,金額24元]

第二條︰

[你記錯了,是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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