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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林疏月的肩膀無意識地抖了抖,雖極力控制,但仍被魏馭城看出端倪。

「如果林老師忘記了,」他轉過身,不給她躲閃的機會,「沒關系,細節我記得。」

事情好像到了一個非解決不可的地步。

事實上,林疏月並不認為這有什麼需要解決的。

露水姻緣,你情我願。成年人的世界,某些默契應該是共情的。絕非是幾年後刨根問底、誓不罷休。她迅速分析魏馭城的心理,思來想去,應該是自己的不告而別,忤逆了他的男人自尊。

林疏月不想過多糾纏,于是順著這份揣測,要徹底圓掉這件事。

沒有什麼,比開誠布公更有效。

不等魏馭城繼續,林疏月看著他,主動說︰「要是介意,我以後不會再出現您面前。」

這話給魏馭城添堵,拿捏死死,顯然不是他要的答案。

「為什麼走?」他索性問得更直接。

「因為該走。」林疏月的回答行雲流水,「我以為,這是共識。」

魏馭城冷呵,「共識。」

「如果魏先生是為了先後順序惱怒,」林疏月倒大度,「我道歉,不該是我先走。」

她強調的是「先」,並且打心眼地認為,魏馭城往事重提,是因為自己佔了所謂的上風。以他的身份地位,主動權必須在他手中。

要玩,要走,要不要,那都得是他先選擇。

林疏月態度順從,目光帶著真誠的歉意以及理性的清醒。魏馭城心升躁意,想伸過手,狠狠蓋住這雙能滅人自信的眼楮。

林疏月同時觀察到他的神色微變,猜想是不是不滿意。于是更加妥帖地作保證,「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尤其鐘衍面前。」

魏馭城眉心落霜,不耐道︰「我們的關系……」

林疏月打斷,目光筆直清亮,「魏董,我和你沒有關系。」

這句話,如刀入心,拐著彎地相勸,多大的人了,做個干脆體面的男人不好嗎。

直到林疏月背影遠去,魏馭城眼里的愛與欲,便再不加克制與遮掩地緊追其後。

到家,林余星將航母的探測燈拼裝完成。林疏月將剛才的插曲拋之腦後,很是欣慰地給作品拍照。

林余星欲言又止。

「怎麼了?」

「姐,你把照片發朋友圈嗎?」林余星小聲︰「那小衍哥也能看到的吧。」

林疏月放下手機,轉頭看向弟弟,「你不怪他嗎?上次在酒吧,你被他嚇著的時候。」

林余星把頭搖得飛快,「他其實挺好的,他帶我玩兒,不覺得我是麻煩,有時候不耐煩,其實很細心。」頓了下,他問︰「姐,我以後還能見小衍哥嗎?」

在弟弟小心翼翼的解釋里,林疏月明白了。

林余星這病特殊,自幼就沒什麼同齡孩子願意跟他玩兒。這條路是孤獨的,貧瘠的,他沒有同等交流的伙伴,沒有把他當「正常人」的朋友。

林疏月意識到此,心揪著痛了痛。

她將手輕扶著林余星的肩膀,揚出一個讓他寬心的笑,「嗯,會見到的。」

這邊,林余星把拼裝成功的樂高發過來時,鐘衍從床上直接蹦起,嗶嗶叭叭一頓語音︰「小子,挑釁我啊。」

「你這難度系數太低,等著,哥拿個更難的給你。」

鐘衍像起死回生,勁頭足足的。林余星能聯系他,這也證明,是林疏月的默許。

兩人約好晚上七點見。

鐘衍在家翻箱倒櫃,把剩余的樂高通通往車上搬。阿姨瞪大眼楮,「你這是要去擺攤嗎?」

鐘衍清了清嗓子,努力維持酷哥形象,「太多了,收拾收拾。」

五點,魏馭城破天荒地這麼早到家。看著一地狼藉,他不悅皺眉。鐘衍又抱了幾盒出來,意外了一下,忙不迭地請假︰「我晚上出去一趟。」

「去哪?」

「林老師家。」鐘衍答得響亮。

魏馭城月兌外套的手一頓,不動聲色,「什麼事。」

「樂高送她那個弟弟去,上次不是連累他嘛,算賠禮道歉了。」

魏馭城冷呵,「倒有良心。」

鐘衍閉嘴。

這些個詞語擱他身上,自己都覺得違和。

「舅,我晚上不在家吃飯啊。」說完就要走。

魏馭城神色微動,側了側頭,「這些太簡單,你拿過去沒有意義。」

「啊?」鐘衍果然遲疑。

「之前客戶送了套新系列,國內還沒上,在斯文的車里,你繞個路,順便拿了去。」魏馭城平聲說。

鐘衍倒高興,激動道謝。下一秒便興致沖沖地開車去集團,到大廈樓下給李斯文打電話。

結果李斯文微微詫異,「嗯?」

「我舅說,你那有樂高。」

魏馭城的行政秘書當了十幾年,舉一反三的敏銳力極強。李斯文瞬間反應過來,面不改色,「嗯,但我現在在城東,臨時有個應酬。小衍,辛苦你跑一趟。」

于是,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差,又踫上晚高峰,足夠拖住鐘衍的腳步。

六點五十,如魏馭城所料地接到小子電話。

「舅,我堵路上了,也不好爽約。您能替我跑一趟林老師那兒嗎?先把家里的那些給他送去。」鐘衍語氣沮喪,還帶著迫切與愧疚的乞求。

七點五分,林疏月洗完隻果端來客廳,「鐘衍還沒到?」

林余星站在餐桌邊,「還沒。」

「可能堵車。」

話落音,鐘衍發來微信。林余星邊看邊說︰「他說他堵在路上,讓他舅舅過來一趟。」

果盤差點沒拿穩,林疏月皺眉,「誰?」

「你忘記啦,他舅舅,那個不怎麼年輕的……」

魏馭城在門邊,聲音透過門縫,這一句正好鑽進他耳里。

林余星說︰「叔叔。」

他是背對著門,正面對著林疏月,所以並不知曉當事人已經站在後頭。

但林疏月已經看見了魏馭城。

「叔叔啊。」她語意深遠。

「年齡差不多吧,也不是特別顯年輕,總不能叫伯伯,那還沒老到這程度。」林余星起先還認真分析,可眼皮一掠,從桌上的一個玻璃瓶身的反光中,猛地看清了門口站著的某位叔叔。

「其實叔叔也不適合,他和鐘衍站一塊,像兄弟。雖然和他只見過一次面,但他的品味、長相,還有穩重氣質,真的讓人過目不忘。」

林疏月被弟弟這見風使舵的本事弄得哭笑不得,不客氣提醒︰「你剛才還說他不年輕。」

林余星的小心髒就快不行了,魏馭城推開門,替他解圍︰「你姐是不是很壞。」

林余星窘迫得紅了臉,單純性子,連忙道歉,「對不起,魏舅舅。」

「沒事。」魏馭城神色無比寬容,手上象征性地拿了兩盒樂高,看完林余星,看林疏月。平移的視線里,有短暫交鋒。

林疏月秉持待客之道,友好將路讓出,畢恭畢敬道︰「請進,魏叔叔。」隨即轉過身,背影縴縴,多少透著小得意。

魏馭城眉目輕揚,低頭失笑。

林余星不敢和他主動搭腔,年齡差是其次,魏馭城自帶閱歷賦予的氣場,往沙發一坐,周圍空氣都低溫多度。

魏馭城看出他的不適,主動聊天,「身體還好?」

林余星點點頭。

「上次鐘衍犯錯,連累了你。」

「沒事沒事。」林余星一個勁地搖頭。

林疏月可不慣著,冷不丁道︰「對,沒事,差點送醫院。」

魏馭城听出她話里的責怪,說︰「以後要去哪,讓鐘衍送。」

林余星愁眉嘆氣,「可不敢使喚。」

魏馭城眼里多了疏松的笑意,說︰「使喚我,我送。」

氣氛已不像剛才那般緊張,但也沒熟絡到不冷場的程度。

安靜十余秒。

魏馭城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落座沙發,姿態舒展,對任何狀態的處理都游刃有余。他指了指桌上的果盤,問林疏月,「能吃嗎?」——語氣何其無辜。

林余星代替姐姐熱情回答︰「能吃能吃。」

剛洗的隻果還有水滴,魏馭城拿起水果刀,有模有樣地削皮。當然,他不是真想吃隻果,哪怕沒有任何供其發揮的道具,他也要達成目的——

于是,刀鋒偏離兩寸,伴著他自然而然的皺眉,殷紅的血滴從指尖涌出。

林余星嚇了跳,「流血了。」

魏馭城微微蹙眉,「沒事,不小心手滑。」

林疏月起先還冷靜,總覺得太巧合。但在弟弟的催促下,只好合情合理地拎出藥箱。見她沒有坐下的打算,魏馭城頭也不抬,嗓音低沉,「消毒就好。」

像一支被莫名其妙推上弓的箭,任由操控者拿捏方向。林疏月只得坐在他身邊,履行這「救傷」職責。

魏馭城的手修長,手背筋骨微凸,膚白細實。指甲修剪齊整干淨,細節都透著自律與矜貴。抬手的高度,露出半截手腕,粗而結實,一只積家限量裝飾點綴,多了幾分斯文紳士。

林疏月鎮定上藥。

先消毒,再用碘酒,動作放慢,除了認真還有躲避。躲避與男人的肢體接觸,哪怕只是指尖踫指尖。

林疏月是個絕對的美人胚子。少女亭亭時,已夠出類拔萃。挨得近,足夠魏馭城細致打量。女孩兒杏眼微垂,濃密睫毛打出細膩的陰影。

這個角度,和那晚攬她入懷時一樣。手臂是滿的,心是暖的,低頭時的風景,是旖旎的。再後續,是杯中清酒晃,攻城掠地無回頭路。

魏馭城感覺到身下小月兒的緊張,倒也願意耐心安撫,低沉嗓音如釀酒︰「乖,疼就說一聲。」

林疏月像只半醉半醒的野貓,抬起頭輕咬他的下巴,濃情撒嬌︰「再用力一點呀。」

她留在他後背的每一道抓痕,都刻著甜蜜與沉淪。

紗布輕輕往他指間纏,稍用力的拉扯,扯回了魏馭城的思緒。

林疏月動作輕柔,將紗布打結,「疼就說一聲。」

魏馭城微眯眼縫,為這詭異的巧合。唯一的區別,她的態度如待陌生人,再無往日柔情。

這多少讓人不甘心。

魏馭城「嗯」了聲,平靜道︰「再用力一點,」然後閉聲,話猶未盡。

這個引人遐想的停頓,果然讓林疏月手一顫。她下意識地抬頭,都是成年人,一瞬的眼神變化最真誠。半秒對視里,一個是明目張膽的暗示,一個是被迫拽入回憶的漩渦。

「好了,」魏馭城抽回手,如此「無辜」地道謝︰「你能幫我削隻果嗎?」

這一來一回的暗中較量,林疏月算是徹底明白。

鐘衍的「臨時」來不了,魏馭城的「好心」幫忙送樂高。再陰暗點想,突然要吃的隻果,可能也只是為了這一刀見血。

高手之處,在于你知道他的壞,卻做不了任何回擊,還得幫他削果皮。

林疏月沉默照做,削的不是隻果,而是某人的人頭。

隻果削好,魏馭城伸手來接時,林疏月冷不丁地笑了笑,「魏先生不怕我下毒。」

魏馭城用只二人能听見的聲音,答得四兩撥千斤。

「怕你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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