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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林疏月站在原地分了會神,魏馭城這話讓人似懂非懂。他上樓去書房,消失沒多久,林疏月就接到了電話。

趙卿宇撤訴,夏初沒事了。

林疏月怔然,抬頭看向二樓轉角處。魏馭城的身影早已不見,卻留下了一諾千金。

樓上,魏馭城在書房還沒坐熱,鐘衍便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他舉著還發燙的手機,激動問︰「舅,你跟她說了嗎?」

皮椅輕旋一道弧,魏馭城看都沒看他一眼。

「我跟曉峰說了好久,他才肯去求他爸幫忙。這貨非跟我在電話里扯談。」鐘衍的情緒突突,一會自豪一會嫌棄。可魏馭城要理不理的樣子,看著有點發慌。

鐘衍以為是煩到他了,語氣低了兩分,解釋說︰「我看到你的車回來,想著方便,才發信息給你的。」——編了條很短的信息,讓魏馭城待會進屋告訴一下林疏月,事情解決了,可別出去跟渣男面踫面。

魏馭城平靜說︰「嗯,出去吧。」

鐘衍指了指外頭,「這地方不好打車,我開車帶她去派出所。」

「站住。」魏馭城施壓的語氣,「我說過,你不許再開車。」

鐘衍犯了太多事,欠揍欠教訓,有次跟狐朋狗友去山頂飆車,過彎時摔下了車,後腦勺縫了六針,血漬呼啦地糊了一臉。魏馭城趕來醫院,第一件事就是撕了他的駕駛本。

關鍵時候,鐘衍是不敢頂嘴的。稍微冷靜了些,也覺得自己好像熱情過了頭。

不送就不送唄,他撓撓眉毛,單手插袋吊兒郎當剛要離開。

魏馭城起身,「我開。」

走到門口,對還在原地發愣的鐘衍抬了下手,聲音依舊平靜︰

「一起。」

魏馭城的心思,鋪墊得滴水不漏。都在車上了,鐘衍還搞不清舅舅的彎彎繞繞。他想自炫,但又覺得有點兒膚淺,林疏月坐後座,好像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鐘衍憋得慌,暗示道︰「你都不說話的嗎?」

林疏月看了他一眼,也沒明白。要道謝似乎也是向魏馭城。

鐘衍這一拳頭打在棉花里,太不痛快。頭一歪,悶著氣。

到派出所,林疏月匆匆下車。跑了一半又折回來,鐘衍稍打精神,挺直腰桿,準備說「不用謝」。

「謝謝。」林疏月微彎腰,卻是朝著魏馭城。

魏馭城伸手模煙,抖出一根夾在指間。他沒回答,只看著她。

林疏月走了。

副駕的鐘衍緩過神,氣憤暴躁地嚷了句︰「我幫了這麼大個忙,她為什麼不對我說謝謝!」

魏馭城把煙放回盒里,往儲物格一扔,頗有長輩氣質地提醒三個字︰「對女人客氣點。」

夏初坐在接待室的長椅上,一臉煩悶。見著林疏月後,像受委屈的小孩兒。

林疏月嚇了半條命,也想發脾氣。可一見她這模樣,心里又泛起點點酸苦。她展了個笑,「下回別單獨行動,這不,受欺負了。」

夏初吸了吸鼻子,「那可別。留一個,至少你還能撈我出去。」

林疏月走去和她並排坐著。

夏初問︰「姓趙的怎麼突然和解了?」

「找人幫忙。」

說完,辦手續的兩位民警走進來,夏初去簽字。其中一個年輕點兒的突然對林疏月笑了下,「向阿衍問個好。」

林疏月皺了皺眉,隨即就什麼都明白了。

事情解決,夏初又活躍起來。大概是趙卿宇這種渣法讓她嘆為觀止,連罵都懶得罵。只不停打听︰「欸,你找誰幫的忙吶,這辦事效率也太絕了。」

走出派出所,林疏月就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奔馳。

車窗降下,魏馭城的側顏無遮無攔。

林疏月讓夏初待原地,一個人走過去。心里有困頓,也不是喜歡藏事的性格,所以直接問出了口︰「沒看出來,當舅舅的喜歡搶外甥功勞。」

魏馭城眉間神色平順,不咸不淡地「嗯」了聲,「我也從沒說是我。」

也是,從始至終,主動道謝的,心存感激的,一直是她自己。這麼一想,倒成自己的錯。

被魏馭城的視線追太緊,林疏月下意識地別過頭。不想被他佔上風,于是反問︰「既然想‘好心’當司機,何必還要拉上鐘衍一起。」

這會子的安靜持續久。

就在林疏月以為他是心愧無話可說時,魏馭城說︰「是怕你不肯上我的車。」

魏馭城倒也沒俗套地繼續送人回家,見她平安出來,事情就算解決。

人走後,夏初悠哉哉跟上,挑眉說︰「還發呆啊。」

林疏月神色斂不攏,輕易看出異樣。

夏初了然,「他幫的吧。」

「不是。」

「是不是也不重要。」夏初努努嘴,「上次你說他是家屬,才沒這麼簡單。」

林疏月沒搭這茬,有幾分逃避的意味。

這可讓夏初來了勁兒,往後一段時間,都有的沒的圍著打听。林疏月真拿她沒轍,吃的賄賂堵不住小夏同學的嘴,嫌煩怒罵反倒換來她一張明艷笑臉,小夏天沒心沒肺臉皮可厚。

兩人大學摯友,畢業後也一塊經歷了許多事,是名副其實的患難見真情。夏初也不是誰都熱臉相迎的人,就憑她提刀向趙卿宇索命的氣勢,就知她和林疏月的情分多深厚。

「你再不說,我就自己去查了啊。」夏初拖著音,「鐘衍的舅舅哦,魏氏的董事長哦,也不是很難查的嘛。」

林疏月哭笑不得,「怕你了。」

周五,鐘衍臨時打來電話,說家里人過生日,放她一天假。林疏月便約了夏初出來聚聚。

夏初這段時間工作壓力大,想放松,直接把人帶去了club。

這家店她是熟客,往吧台一坐,跟新來的小鮮肉調酒師沒五沒六吹牛皮。小鮮肉只往林疏月身上瞄,夏初嘖的一聲,「喂喂喂,砸店了啊。」

林疏月撐著一邊臉,笑得嫵媚動人。

二層貴賓包廂時不時鬧出動靜,偶爾有人一臉蛋糕笑哈哈地進出追鬧。林疏月抬頭看了一眼,估模是過生日的。

「別瞧了,來,說正事兒。」夏初大聲︰「說說你和魏馭城。」

這音量,簡直了。

頭頂的炫光折在暗色磚面,擠出的光圈大開大合,疾速變幻。吧台往後兩米,是隱在羅馬柱後的走道。走道直連二樓貴賓層,一雙棕色切爾西皮鞋,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時,倏地停步。

喧吵的重金屬蹦迪音樂已近尾聲,最後兩下鼓點「咚咚」收尾時——

「兩年前我去波士頓,和他有過……」林疏月停頓半秒,說︰「交集。」

夏初眼楮瞪大半圈,「你倆談過戀愛?」

林疏月搖頭,「不是。」

她明白過來,完全想不到,「你,你和他,」卡殼半天,夏初惆悵地豎起拇指,「夸你一句好樣兒的吧。」

林疏月輕輕揮開她的手,笑著說︰「不走心。」

夏初湊過去了些,「是是是,走腎。」

「邊兒去。」林疏月笑,沾了酒,臉是紅的。

「就是你去美國找人的那次吧。」夏初回想,大致能串聯起前因後果。

那一年,林余星病重,醫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書。林疏月四處奔波,累得筋疲力盡,眼看著弟弟一次次的在死亡線上掙扎。

林疏月想,如果她能狠心一點,如果她松松口。或許,于她,于林余星,都是一種解月兌。

林余星昏迷兩天才醒來,氣若游絲的第一句話就是︰「阿姐,你別哭。」

五個字,秒速斬斷了林疏月的猶豫。

她替林余星的人生做出選擇,也說了五個字︰「別怕,姐姐在。」

待林余星病情稍穩定,林疏月毅然決然地飛去美國。

這份苦難,不該是林余星、以及她來獨擔的。那個生他卻不養他的人,有什麼資格瀟灑自在。別說美國,北極她都要過去討個說法。

林疏月給對方打電話,對方輕松無所謂的語氣,「你來唄,順便玩一玩嘛。」

「玩?我哪有心情玩!」

「好啦好啦,不玩就不玩,機票訂了沒呀,我來接你。」

到波士頓,林疏月天真地在機場等了三小時。

她按著平日郵寄東西的地址找過去,房子早就換了租客。

異國他鄉玩蒸發,林疏月多韌勁的性子,哪肯就罷。費勁打探,終于得到一個不太確定的地址。那是人間風月場,她一身襤褸,格格不入。

人當然找不著,最後一根弦,崩了。

林疏月哭得忒慘,這一路太累太累,她去的那家酒吧名字已經記不太清,回憶當時,多半是痛苦的宣泄。

夏初第一直覺︰「你和魏馭城是不是以前就認識?」

「不認識。」林疏月答得斬釘截鐵。

「所以只是單純的……」

林疏月說︰「看對眼。」

「現在呢?」

「第一次知道,世界這麼小。」

這都是矯情話,不過癮。夏初追問︰「那你和魏馭城再見面的時候,你什麼感受啊?」

此時此句話,讓羅馬柱後面的人身形微動。好在dj切換舞曲,暫時是平和溫柔的純音樂過渡。從這個角度望過去,林疏月坐在高腳椅上,裙子及膝蓋上方兩寸,小腿細而勻稱,堪堪一握。

淡色高跟鞋翹在半空,鞋尖忽上忽下,撩著魏馭城的心一高一低。他听見林疏月揚著恣意的神色,輕聲答︰

「第一眼啊,真沒認出來。」

拔高的心倏地墜落,不給緩沖余地,結結實實摔向水泥地,鈍了一塊,缺了一角,歪七扭八變了形。

夏初一臉訝異,想好半天,才得出一個唯一解釋,「在你這如此沒有存在感,那他應該……不是很厲害。」

幸虧燈效作掩,這半明半晦的光線,蓋去了男人失溫的神色和無奈的怒容。

躁動的音樂重新響起,兩人的聲音已听不見。

重新回去包間,門一推開,預謀已久的鐘衍閃現,膽肥地將蛋糕往魏馭城右臉抹,語氣中二又喜氣︰

「舅!生日快樂!!你快不快樂?!!」

身份擺在這兒,再放肆那也是有分寸的。這也是鐘衍,換作別人,多說一句都膽怯,更別提往魏董臉上糊女乃油。

魏馭城沉了臉,像陰雲覆海面,深不見底,望而生畏。目光投向鐘衍,下一秒就想將其手刃當場。

快樂。

35歲生日,過得可太快樂了。

回程路上,魏馭城數落鐘衍四十分鐘。見他一頭黃毛,不順眼,近乎命令︰「明天染黑。」

鐘衍不知死活,還傻兮兮地把腦袋湊過去,「舅,我染黃的好看。」

「光頭更好看。」魏馭城冷哼。

鐘衍再橫,也是有眼力的。舅舅此刻絕對不好惹,說什麼都不回嘴便是。但魏馭城顯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你平時就玩這些,幼不幼稚?」

「能不能坐直了?沒長骨頭是嗎?」

「我跟你說話,你這什麼態度?」

鐘衍倒也不惱,只悠哉哉地轉過臉,「難怪了。」

魏馭城止聲,目光壓著他。

鐘衍說︰「我現在還沒舅媽。」

魏馭城神色不變,但一晚上的情緒,到這忽然就被沖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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