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自己, 明嫣還從來沒見過做壞事這麼理直氣壯地小丫頭。
小玄清顯然也沒見過。
他罕見地說不出話來,沉默不語。
但他捏住小豆丁的手卻始終未松。
小豆丁被捏地生疼,肉乎乎的臉蛋皺成一團︰「喂小聾子, 你捏疼我了。」
小玄清問︰「為什麼?」
小豆丁嗤笑一聲,女乃聲女乃氣,兩個眼楮又黑又亮︰「哪里有為什麼,師姐看上的東西就是……疼疼疼,是你的, 是你的還不行嗎?嗚嗚嗚。」小豆丁哭出聲來。
「滾。」
小玄清松開手,冷漠地翻了個身。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喂, 喂——」
整整一晚上,小豆丁吵鬧了個沒完沒了。
吵得明嫣腦殼痛。
這小家伙,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兩次三番在小玄清這里受了癟,結果還勇的不行。
她是記吃不記打嗎?
明嫣又是生氣又是有點兒覺得奇怪。
她沒想到的是。
這一天只是兩小孩兒未來生活的一個縮影。
在接下來的一整年中, 兩人在方方面面斗智斗勇。
大部分的情況下, 自然是由小玄清取得勝利。
畢竟小玄清的修為高,性格也更為沉穩, 一般的鬼把戲完全奈何不了他。
但偶爾,也會有像今天這樣, 由小豆丁取得勝利的時候。
小豆丁一年里也沒長什麼個子。
竟長了心眼兒。
她不知哪里來的恆心毅力, 竟然在小玄清修煉的必經之路上, 挖了一個極深的陷阱。那陷阱看上去足足有十多尺深, 陷阱上還罩著一個防止小玄清逃跑的靈器。
一個不查,小玄清踩空, 墜入了陷阱。
他嘗試用靈力跳出去, 可那靈器阻礙了他。
不多時, 一張圓乎乎的小臉自陷阱上方探出個腦袋來,笑得猖狂︰
「嘎嘎嘎,終于被我逮到了吧,小聾子!」
小玄清沒有理她,而是干脆在陷阱里盤腿打坐,開始靜息修煉。
小豆丁自然不滿意他的反應︰「喂,給點兒面子好不好?」
小玄清倏地抬眼,眼神冷漠。
小豆丁︰「……」靠,有殺意!
小豆丁開始慌了,但她師姐的尊嚴,仍舊讓她維持著表面的淡定︰「你不要想威脅我哦,告訴你,這靈器可是一個很厲害的師叔輸給我的,你沒有心動境界不可能出來的,除非……」
「除非?」
「除非你把昨天師父允諾給你的大雞腿給我!」
小豆丁似乎是饞了,舌頭不自覺舌忝了舌忝嘴唇,眼楮也閃閃發亮︰「師姐正在長身體呢,需要吃雞腿,你個子都這麼高啦,要讓讓師姐。」
小玄清重新閉上眼︰「不給。」
「……」
小豆丁嘴癟了癟︰「求求你啦。」
小玄清徹底不理她了。
小豆丁氣到跳腳︰「你不給我雞腿,我就永遠都不放你出來啦!」
忽地——
一道黑影掠過,猛不丟出現在小豆丁身後。
小豆丁瞪大了眼楮︰「……你心動了,你什麼時候心動的?」
小玄清︰「剛剛。」
話音剛落,小豆丁還來不及震驚。
自她背後產生一股突如其來的推力,她來不及防備,尖叫一聲後,人已經被推進陷阱里。陷阱又黑又高,小豆丁修為不高,當場哭出聲來。
「哇!小聾子你欺負你師姐!」
小玄清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嫣︰不愧是他。
連對待長相如此可愛的小姑娘他都能下得了手。
雖然這小姑娘的確皮了點兒。
可把她一個小姑娘就這麼丟下。
沒什麼問題嗎?
明嫣不由自主多看了那陷阱幾眼。
黑幽幽的,希望小姑娘沒事兒。
第二天。
小豆丁出來了。
她是被靈虛道長親手抱出來的。
出來的時候,小孩子已經哭暈了,乖乖巧巧依偎在靈虛道長的懷里,又黑又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滴未干的淚珠。可憐兮兮的模樣,任誰都會覺得心疼。
靈虛道長將小豆丁抱到她的床上。
小玄清就坐在床的對面。
沒錯,這堂堂上仙宗的內門弟子二人豪華寢室,是男女混住寢。
明嫣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好一陣無語,好歹你也給倆孩子之間隔一個簾子啊!但沒有,什麼都沒有。好在小豆丁還小,小玄清雖然年紀大了,可他對男女之間的事情一概沒有興趣。
大部分的時候,他都在修煉,看也不看隔壁。
靈虛道長語重心長嘆了口氣︰「玄清。」
明嫣心說,完了,小玄清該挨罵了。
小玄清可能也這麼覺得,他沒睜眼,一副懶得听的表情。
靈虛道長說︰「師父知道,此事是你師姐她有錯在先,所以為師不怪你。」
小玄清睜開眼皮,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靈虛見他有了反應,緩步走到他身邊,手輕輕撫模小玄清的頭頂,語氣平和道︰「這孩子從小生過一場大病,于修煉之途沒什麼前景,所以宗門上下都慣著她,脾氣任性了些。」
「師父替她向你道歉。」
「……」
小玄清沒有說話。
可明嫣卻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
顯然,小玄清根本沒期待過這件事師父會理解他。
在過去的十幾年生命中,小玄清習慣了被無緣無故的打罵,習慣了一切錯誤都歸咎于他。所以盡管靈虛道長只是一句普通的道歉,但對小玄清來說,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道歉這兩個字。
大多數的時候。
小玄清看上去很冷漠,好像對萬事萬物都漠不關心。
很少有人還記得,他不過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孩子而已。
他天生感情淡薄。
可不代表他真的是一個冷心冷血的人。
盡管這個十六歲的孩子,已經到達了驚人的心動境界。但他也像普通的小孩兒一樣,渴望有爸爸媽媽的關心,渴望得到別人的理解。
靈虛戳中了他身上的脆弱點。
靈虛說︰「你已經達到了心動境,明日開始,師父將親自教導你。」
小玄清點了點頭。
此事便如此過去。
靈虛道長沒有責罰小玄清,哪怕一句話。
甚至,他連要小玄清以後讓著點兒師姐這類的說法都沒提及。
明嫣明顯能感受到。
這日以後,小玄清對靈虛道長的戒心少了不少。
而靈虛道長開始親自教導小玄清以後,師徒倆的關系更是與日俱增。
明嫣隱隱覺得不妙。
靈虛道長看起來不像是個好人。
雖然他的確給了小玄清慈愛的關懷,也做到了一些師父所應當做的事。
可明嫣只要一想到測試靈根當日靈虛那泛著金光的眼,就知道,這事兒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又是一日。
小豆丁師姐憂心忡忡來找小玄清。
自那日被反推進陷阱後。
小姑娘似乎是終于怕了,和小玄清鬧起了冷戰。
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檐底下,可誰也不搭理誰。
她叫住小玄清︰「喂——」
小玄清腳步不停。
她生氣︰「叫你呢,小聾子。」
小玄清冷漠︰「我不叫小聾子。」
她說︰「那師弟,師弟總可以了吧?」
小玄清頓住腳步。
小豆丁語氣吞吞吐吐︰「那個,听說靈虛那老頭子最近親自在教導你?」
小玄清嗯了一聲。
「你,你離他遠點兒!」
小豆丁終于忍不住地道。
「不。」
小玄清語氣平靜。
小豆丁急了︰「傻不傻啊你,你真以為那老頭子是真心為你好,到時候把你賣了你還給人家數錢知道嗎?」
小玄清側過身,一雙黑白分明的瞳仁看她︰
「你是在嫉妒我嗎?」
「嫉妒??」
小豆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她迅速反應過來,小嘴叭叭地如同炮仗一個接一個地炸開︰
「本小姐是吃飽了撐的去嫉妒你!」
「你有什麼好啊,啞巴,聾子,壞心眼兒!」
「好心提醒你還成了我的錯了,那你就去吧去吧,最好是死在那臭老頭手里。」
「哼!」
小玄清听完沒說話。
經歷過這一年的相處,他對小豆丁的話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他走後,小豆丁氣得砸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明嫣因為好奇,沒有隨著小玄清走開,而是盯著小豆丁。
可是這劍境源自于楚玄清的記憶。
凡是楚玄清看不到的地方,明嫣也看不到。
所以哪怕明嫣的神識停留在小豆丁身旁,她也只是隱約模糊听到小豆丁說︰「氣死我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救你,讓你去死。」
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明嫣驚訝。
不是吧,這小豆丁還跟小玄清有段兒前緣?
為什麼劍境里完全沒提。
考慮到劍境確實有時候沒頭沒尾。
一般來說,如果是主人沒怎麼在意到的事情,劍境便不會體現。
明嫣對這句話沒有多想。
可這樣一來,小豆丁剛開始針對小玄清的事情就說不通了。
明嫣不知道這倆小孩兒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劍境也沒解釋,而是白光一閃,飛速跳轉到了一個夜晚。
這天,是一個月圓之夜。
圓盤一樣的明月高懸于天空,給世界撒上一層淡淡銀霜。
像往日一樣,小玄清練完了劍。
他天賦高,練劍也是宗門里最刻苦的一個,一般情況下,他練完劍就已經是月上中天,到了一般人該洗漱休息的時候。
可今天出了點岔子,小玄清在練劍中遇到了一個障礙。
有一招劍式,他不能完全融會貫通,他便沒多想,打算去敲師父的房門。
靈虛道長的房間在上仙宗極好認。
最豪華,最氣派的那一間便屬于他。
往日靈虛對小玄清極為寵溺,曾允諾過,只要小玄清有事,可以隨時隨地來找他。小玄清這一路上便沒有受到阻礙,可當他站在靈虛房門外的時候卻發現,師父的門上,映出兩道身影。
一道影子他熟悉,屬于靈虛。
而一道就顯得略為陌生。
小玄清本打算離開的。
那房間里的對話卻不受控制往他耳朵里鑽。
陌生修士說︰「靈虛,你確定這法子有效?」
靈虛得意道︰「那是自然,我花了大價錢向魔族買來的。」
陌生修士語帶羨慕︰「那便提前恭喜你了,將來你得了那單金靈根,別忘了老朽這個朋友。」
靈虛說︰「齊兄言重,此事我還尚且需要齊兄之力,待事成後……誰在那里!」
呼地一聲——
一根尖銳無比的銀針自房中破空而來。
銀針帶毒,見血封喉。
靈虛這是要偷听者的命!
千鈞一發之際,明嫣看到小玄清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孔猛然睜大。
以他的功力,他可以躲開的。
按也許是過于震驚,他並沒有躲。
就在明嫣替小玄清提心吊膽的時候。
下一瞬,他被一只小胖手捂住嘴,使勁兒拽走。
小胖手的主人語氣依然囂張︰「叫你不听師姐的話,現在該信了吧?快,你現在叫我兩聲爸爸,師姐就答應想辦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