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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破冰

暴雨從昨日午後一直下到半夜,將姬府,乃至整個輝諸山都徹徹底底清洗了一遍,滌蕩了那些好的、不好的、快樂的、難過的、絕望的、凹糟的……

今日太陽初升,整個姬府一片清新翠綠。

然而,誰都無法預料,就是這樣一片充眼透亮、明淨清新土壤中,卻暗暗滋生著下一個、下下一個不為人知的惡念。

赤妘和段越吃過早飯就去石堡主家了,繼續開導姜玥,順便想辦法讓她吃點東西,因為從昨天早上開始,她便粒米未進。

卓展坐在客房小院的石桌前,埋頭擺弄著手里的十二柱魯班鎖,心情有些郁悶。

段飛和壯子坐著小馬扎,用樹枝在地上畫出網格,扔著小石子,無聊地下著五子棋。

「喂,我說卓展,咱們啥時候能離開這個壓抑的地方啊?壯爺我渾身都快長蘑菇了。」壯子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說道。

「哼,嗯,是挺多的,狗尿苔。」段飛哼哈調侃道。

「哎,段飛,這話說的就跟你過得多充實似的,我看最近你這肚子就見長,就快干上壯爺我的了。」壯子說著就用手里的樹枝捅了捅段飛的小月復。

段飛倒也不生氣,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認真道︰「我承認,這幾天鍛煉少了,除了吃就是睡,確實有點兒胖了,不過再怎麼說,我也不能跟壯爺你比啊。我充其量不過是個保齡球,你那肚子呀,噗……那可是飛碟!」

壯子不樂意了,抓起一把土就朝段飛揚去︰「哎段飛你幾個意思,又狗尿苔,又飛碟的。我告訴你,現在你可不是我大舅哥了,壯爺我再不用受你那份氣了,你要想斗個你死我活,壯爺隨時奉陪。」

段飛撢落肩膀上的土,合手告了饒︰「行行行,怕你了怕你了,知道我最怕衣服上弄上東西,還揚土。你這種人怎麼竟戳人肋巴扇呢?」

「哎,卓展,你倒說句話啊,給評評理,段飛他先撩騷的,他還有理了。」

「啪嗒」一聲,卓展手中的魯班鎖霍然解開,一節節木條應聲散開。沒有以往的小歡喜,卓展盯著這堆木頭出了神。

「喂,卓展這是咋的了?」壯子用膝蓋撞了撞段飛。

「呆傻了吧。」段飛小聲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卓展終于扭過頭,木然看著段飛,平靜道︰「你才傻了呢,我在我師父那呆了三個月,比這里的生活還枯燥,也沒傻。」

「那你這是干嘛呢?」

「我是在想姬家的一些事,太奇怪了……」卓展低著頭,把一塊一塊的木塊拼合在一起,眉頭緊鎖。

「別管姓姬的了,他們一家子腦袋都有包,也不知道江老怎麼想的,居然在這兒住了一個多月。卓展你現在的要做的就是找出保管開圖石的那個人,把開圖石要過來,早日讓咱們月兌離苦海。」壯子憤憤道。

一听這話,段飛也趕忙問道︰「哎,卓展,怎麼樣,開圖石在誰那,有眉目了嗎?江老想救的,到底是誰啊?」

「還差一點兒,有幾個地方,我還需要確認一下。」卓展沉吟道。

「那您老可得盡快,別到時候你找著了,壯爺我也已經泡成菌菇湯了。」壯子抻了個大懶腰,無奈道。

「哎,對了,段飛,我看壯子在苦荼氏的店里又挑了一個黃銅圈,你的怎麼樣,沒見你戴啊?」卓展抬起頭,看向段飛。

段飛聳了聳肩膀,搖了搖頭。

「沒有那種白錫戒指嗎?」卓展疑惑道。

「他呀,挑唄,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的。哪像壯爺我這麼好說話。」壯子鄙夷道。

「也不是。」段飛打斷了壯子,皺起了眉頭︰「我就是感覺挑來挑去,哪件都不像是屬于我的東西,就是那種……呃姆……無法跟自己產生共鳴的感覺,你懂吧?」

卓展點了點頭︰「嗯,我懂你說的那個意思,法器跟靈主是講求緣分的。就像我第一次握這冰鎢劍,體內確實有那麼一剎那是莫名興奮的,就像遇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友。」

「對對對!所以我就沒買呀,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踫著合適的。」段飛哀聲嘆氣道。

壯子撇了撇嘴︰「我說你們倆啊,就是窮矯情,一個法器,放大巫力而已,至于嗎?」

「說了你也不懂。」段飛沒好氣地懟道。

「不過一直這麼沒有法器也不是個事,遇到戰斗很吃緊。段飛,你最近真得好好練練伸手了,這兩年下來,伸手退步明顯。」卓展真誠建議道。

段飛這種向來樣樣優秀的好好學生,一下被激起了斗志,一拍大腿,騰地跳了起來︰「嘿,卓展,我的巫力雖然沒你強吧,現在也沒有法器,自然跟你比不了。但是說起身手,我還真不服了。來,咱倆過過招,讓我也見識見識,你那個五方五山第一劍聖的師父,都教你什麼了。」

「我去,段飛,你真要挑戰啊,不怕卓展給你掰折一根胳膊啊?」壯子嚇了一大跳,不久前卓展在補風亭外殺死一個白冥刃主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忍不住咧了咧嘴,渾身上下一個激靈。

不過壯子越是這麼說,段飛的斗志就越高昂,立馬扭肩又壓腿,做起了熱身運動,躍躍欲試。

卓展也很久沒施展拳腳了,自然很樂意奉陪。

于是兄弟二人二話不說,袖子一擼,就練起了把式。

壯子則躲得遠遠的,明哲保身,還找來一塊大木板擋在前面,以免被誤傷。

經過清崖訓練過的卓展,與之前已然是天壤之別。以前的時候,如果不用巫力,他和段飛純粹地肉搏,很是吃力,除了偶爾耍點小聰明,搶個一招兩招,基本嘗不到甜頭。現在就徹底不同了,段飛全力以赴,卓展有所保留,兄弟倆才能繼續打下去,否則,結束戰斗,就是分分鐘的事。

不過,卓展和段飛的打斗卻被遠遠從石堡走來的姬嬰看在眼里,他茫然地站在院外,盯著出招越來越快的兩人,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段飛一個高跳,雙腿筆直地向卓展踹去,然而卓展卻淡然一笑,一個旋身就到了段飛後頭,待段飛撲空之際,已單手向段飛肩膀處劈下。

頓感大事不妙的段飛猛吸一口涼氣,已來不及躲避的他一縮肩膀,故意讓自己摔倒在地。

然而就在段飛落地的瞬間,卓展並攏的手指已直插而下。段飛大驚,立馬將頭偏向一邊。卓展的手插進段飛耳朵下的泥土里,頃刻間又疾速抽回,插向另一邊。段飛再次靈活地躲閃,靠著肩背的力量向後蹭著移動,速度飛快。

四五個回合下來,段飛找準空擋,沒有繼續向後退,而是徑直從卓展的身下滑了過去。靈活地一個回身,便用胳膊夾住了卓展的喉嚨。

誰知卓展並沒有去管段飛夾住自己的那條手臂,而是一個反手,直接戳向了段飛的肋骨。

段飛疼得「哎呦」一聲,不禁松開了手,嚷嚷道︰「唉我去,卓展,有你這麼不地道的嗎?知道我不能對你下死手,找這個機會攻擊我軟肋,你……」

「喂!」卓展打斷了段飛,向後面使了個眼色。

段飛滿臉狐疑,順著卓展的眼神回頭看去,終于知道卓展為什麼這麼急著結束戰斗了,因為院外站著的,正是那個輕薄了自己妹妹的浪蕩子姬嬰,他兩手扒著籬笆,瞠目望向這邊,兩只細長的鳳眼投放出興奮的光芒。

段飛頓時火冒三丈,指著姬嬰的鼻子,一臉凶相︰「給我滾,雖然這是你家,但這里不歡迎你,你若是再敢踏進這個院子一步,信不信我擰斷你的脖子?」

段飛說著倏然硬化了右手,一拳打向旁邊的一棵不知名的小樹上。小樹應聲攔腰折斷,斷口處齊得都不帶木茬的。

姬嬰張大嘴巴瞪大眼楮,目光隨著那折斷的小樹掉到地上,啞口無言。半晌,才終于回過神來,忍不住拍手贊嘆道︰「想不到竟有這樣一等一的高人住在我家里,之前我見那位卓公子爬樹,就驚得肝顫,沒想到,這位小嬌娘的哥哥更厲害。」

這句「小嬌娘的哥哥」讓段飛原本平息了一半的怒火又再次燃起,暴跳如雷道︰「姬嬰,我已好言警告,你卻一再穢語相逼,既然給臉不要,那就休怪我棒打來客了。」

段飛滿臉的猙獰,惡狠狠地走向姬軻,正想嚇跑他,卻被卓展一把拉住了︰「哎,等等。他沒喝酒,也沒帶美人,應該是有事情找咱們,姑且看看他怎麼說。」

卓展的話永遠都是最好使的鎮定劑,段飛囂張的氣焰登時燒不起來了,他咬了咬牙,注目盯著那姬嬰,厲聲道︰「有屁就快放,我可沒耐心听王八念經。」

姬嬰倒也不生氣,滿面春風地笑著,悠哉悠哉,便跟游山玩水似地進了小院,自來熟地坐在了石桌旁,看了看卓展,又看了看段飛,一臉正經地揮著手︰「坐啊!」又轉向水井邊上從木板後鑽出來的壯子,大聲喊道︰「小兄弟,上壺茶。」

「哎我說給你美的,還上壺茶,看你壯爺好欺負是不是?」壯子氣勢洶洶過來,瞪著眼楮氣得直哆嗦。

姬嬰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振振有詞︰「嗯,沒錯啊,我有事求他們倆啊,難不成還讓他倆去倒不成?」

一直板著臉孔的段飛終于忍不住笑了,卻又立馬收住,清了清嗓子,朝壯子擺了擺手︰「哎呀,讓你去你就去吧,記得給我加塊冰糖哈,不喜歡苦的。」

「哎我!哎我說……行,真行,你們一個個的,都拿壯爺我當大頭兵使是不是,讓我沖鋒陷陣,你們坐享其成?呵,呵呵,呵呵呵,等著吧,壯爺我這就給你們沏一壺好茶,我看你們能不能享受得了!」壯子說著便掄著膀子向屋里走去,嘴里念念有詞,七個不服八個不忿。

經壯子這麼一鬧,石桌上的氣氛已然輕松下來。

卓展意味深長地看著對面心情不錯的姬嬰,淡淡道︰「說吧,要求我們做什麼?」

姬嬰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他用修長白皙的手指挑了挑鬢角的碎發,面容嚴肅地看向卓展,似乎跟那個印象中的浪蕩子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那雙細長的眼楮充滿令人忌憚的堅毅與決絕。

「我求你們,救救軻兒。」姬嬰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卓展和段飛相視一驚,都不知這姬嬰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卓展盯著姬嬰的臉,思忖有頃,繼續問道︰「姬軻,他不是過得好好的嗎,怎麼,莫非姬大人他……」

姬嬰點了點頭,長嘆一聲,戚然說道︰「我知道你們是江爺的人,才敢跟你們說這些,軻兒他……」

于是,姬嬰便把這麼多年來,姬無忌背後的那些骯髒勾當,以及他們兄弟三人的處境和盤托出,驚得卓展和段飛一愣一愣的,就連憋著勁兒出來理論的壯子也瞬間消了氣,認真地听著、感嘆著,實在想象不到世界上居然會有姬無忌這樣當爹的。

不過听完姬嬰的敘述,卓展還是表示出了自己的不解︰「姬嬰兄,既然你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姬軻攔下了每次的任務,上一次,更是舍身爭取,為何還擔心……」

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沉吟半晌,姬嬰抬起頭,無奈地說道︰「父親就是吃定了我這點,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咄咄相逼。既然軟肋被他捏住了,我也沒什麼好怨天尤人的,但人是活的,只要沒死,就得想辦法。剛剛我听到了大哥和鳴鴻的對話,明日去閑城的那次行動,恐怕又會帶上軻兒了。雖然父親說的是不讓他殺人,只是帶過去看看,為明年真正執行任務做準備,但我是怕……」

「你是怕……姬軻就此變得跟你們一樣?」段飛此時的語氣和緩了許多,他這個同樣做哥哥的,自然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心中不免也跟著悶得發慌。

姬嬰點了點頭,神情落寞而無助︰「我就這麼一個弟弟,大哥已經完了,我也是個沒有未來的人,可是,我不想再讓軻兒也……」

姬嬰說著說著,眼眶一紅,低下了頭。

一听這話,段飛登時受不了了,想都不想,趕忙快語問道︰「說吧,要我們怎麼做?」

姬嬰一怔,抬起頭,難以置信地問道︰「無論什麼……你們都能答應?」

「說吧。」段飛擰成一個大疙瘩的眉間透露出讓人心安的堅定與爽快。

段飛這般激進,卓展也沒說什麼。他已然猜出姬嬰的目的,之所以沒有拒絕,是因為他早就想深入了解一下姬無忌那個雙面內使背後的秘密了,只不過一直苦于沒有機會。現在機會送上門來,他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姬嬰嘴唇微微顫抖,眼眶再次紅了。長年困在這個冰冷又壓抑的石堡中,他整日沉湎于酒色,以此來麻痹自己,貌似很久很久都沒有得到這樣的關懷與幫助了,都忘了竟還有這樣一種溫情存在。不止是感激,還有錯愕、感動、傷懷……復雜的情緒一股腦地將他吞沒,卻溫暖至極,讓他雖無法自持,卻不忍抽離。

姬嬰抬起頭,迎向卓展和段飛那熱切的目光,低聲道︰「如果,是殺人呢?」

卓展心中一沉,臉色鐵青,冰冷道︰「又不是沒殺過人。」

姬嬰面色不改,繼續說道︰「可是,如果是手無寸鐵又無辜的普通人呢?」

卓展、段飛、壯子面色微寒,相顧失色。

壯子憋得實在難受,大餅子臉瞬間抽抽成一個大苦瓜,焦急地催促道︰「哎呦,你倒是快說呀,憋死我了。」

「我想讓你們,在這次行動中,換下軻兒。」姬嬰胸中溫熱,卻辭色冰冷地說道。

「就這樣?」卓展挑了挑眉,問道。

姬嬰一愣,點了點頭︰「就這樣!這樣……難道還不過分嗎?」

壯子長出一口氣,擺了擺手︰「好說好說,瞅你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不是跟你吹,我們幾個什麼虎穴龍潭沒闖過,這點小事,屁都不算。」

段飛也搖頭晃腦地說道︰「只要不是讓我們去殺你那個老爹,就跟壯子說的,這都不算事。」

「沒錯,只是,事成之後,卓展有一事相求。」卓展鎮定地說道。

姬嬰一顆懸著的心瞬間定了下來,很是動容,目光爍動,鏗鏘說道︰「卓公子若助姬嬰成事,姬嬰願以性命作保,一定不負卓公子所托。」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哎,事定下來了,以後就是朋友了,喝茶喝茶。」壯子哼哈緩和著氣氛,將沏好的茶一一端給眾人。

姬嬰不醉酒的時候,倒頗為俊朗倜儻,只見他斂袖持盞,優雅地將茶盞送到嘴邊,一飲而盡,好似畫中人。

「噗——」

優雅貴公子的畫面一秒崩塌,姬嬰猛敲著自己的胸口,狂吐著嘴里的茶水,哀嚎道︰「這……這是什麼?!」

還沒喝茶的卓展和段飛看到姬嬰的樣子,立馬放下手中的茶盞,慶幸地長長出氣,一副大難不死的樣子,齊齊看向壯子。

只見壯子捂著嘴,狂笑不止,揶揄道︰「讓你們指使壯爺,告訴你們,這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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