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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方糖與茶葉梗(二)

這天晚上,段越睡在那張干淨得有些夸張的床上,輾轉反側。

半夜的時候,她起來上廁所,看到客廳里蜷在沙發上的易龍,想起了他悲慘的身世,不禁心生憐憫。

易龍翻了個身,毯子掉了。

為避免弄亮聲控燈,段越月兌下了拖鞋,光著腳丫悄聲走了過去,撿起地上的毯子蓋了上去。

窗子被封死了,沒有月光照進來,此時的屋子很黑。但由于段越一直沒睡,眼楮早就適應了這濃濃的黑暗,所以,她還是能看清易龍側臉的輪廓。

那樣的輪廓,線條清晰,雖柔和得似水,卻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剛強與倔強,真好。

之前段越覺得自己挺慘的,媽媽去世了,爸爸又那個樣子。但看到易龍,她又覺得自己好幸福,有那麼溫柔的小姨照顧著,那麼好的哥哥守護著,自己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感慨過後的段越剛想往回走,卻突然被抓住了手。

段越一驚,剛想掙月兌開,卻听見了小聲的啜泣聲。

不知怎的,心里一軟,段越沒有躲開,也沒有喊,任憑他攥著自己的手。

段越輕輕握了握,算是回饋。

直到啜泣聲停止了,微微的鼾聲響起,段越才緩緩松開手,悄悄回到臥室的床上,香香甜甜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早上,易龍睜開了眼,腦子睡得有些沉,頭頂的聲控燈已經亮了,有些晃眼楮。

易龍游魂一般坐了起來,卻聞到了屋子里滿是濃濃的米香味兒。

只見段越雙手墊著毛巾,捧過一大碗白粥放在桌上。見他醒了,趕忙招呼道︰「快去刷牙洗臉,吃飯了。你家呀,除了還有半袋大米,什麼都沒有,我只能做這個了。」

易龍嘴唇顫抖,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只能乖乖地坐起。

穿上拖鞋,他又看了看段越,說了句︰「喂,那毛巾可是我擦臉用的。」

段越此時正端著另一小碗粥,放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到這話,段越吐了吐舌頭,將手里的毛巾扔向易龍︰「還你,又沒弄髒,小氣……」

易龍接過毛巾,搭在肩膀上,呆滯地飄進了衛生間,一頓又洗又漱後,干淨清爽地回到了客廳,坐在餐椅上,盯著面前的那碗白粥,出了神。

剛拿起勺,段越突然想到了什麼,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

只見她興奮地站起身來,顛兒顛兒跑向冰箱,拿出了那罐還沒開封的藍莓醬,使勁擰開了。

還好,蓋子不緊。

段越哼著小曲跑過來,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藍莓醬,均勻地鋪在易龍那一大碗白粥上,自己也舀了一勺,鋪在那一小碗白粥上。

「這樣就有滋味了,不再是寡淡的白粥了。快點兒,嘗嘗看,好不好吃。」

易龍面無表情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白白紫紫的,很是好看。撮了一小口,有點兒燙,但真的很好吃。

好多年,早上都沒吃到過熱粥了,自從初二那年以來。

啪嗒,啪嗒……眼淚斷了線,不听使喚地掉進粥里。易龍的大手一把捂住了臉,雙肩顫抖起來。

段越也放下手中的勺,就這樣看著對面哭泣的男人,心里又慌又堵。

突然,易龍的手機響了,不合時宜地。

段越像得了救命稻草一樣,騰地站起,跑去沙發拿手機,慌亂地遞給易龍。

易龍接過手機,猛吸了一下鼻子,看了一眼屏幕,滑開了手機,瞬間一臉討好,低眉順目道︰「喂,三爺。」

「哦,好,好好……行,我知道了。您放心,我這兒很隱蔽……嗯,那行,那我一會兒過去一趟。」

掛掉電話,易龍的臉一下沉了下來,長長呼出一口氣,用手背抹干眼角的淚。

「我可以走了嗎?」段越雙手疊合在桌子上,滿懷期待地問道。

易龍眼楮看向一邊,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情緒低落道︰「可能還得委屈你再在這兒呆一陣子了。」

「為什麼?!」段越撅起了嘴,很是失望,有些要哭了︰「我今天必須出去!」

「一天都不行?在我家呆著,這麼難受啊……」易龍也很失落。

「可是今天是我生日,我必須跟我爸、小姨和我哥一起過!」段越義正辭嚴,一臉憤懣。

易龍剛進嘴的一口白粥淌了一下巴︰「什麼!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4月22號,就今天,我必須回去!」段越的眼楮已經紅了。

易龍沉默了片刻,端起那一大碗粥,也不顧燙不燙了,咕嘟咕嘟都倒進嘴里,扯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騰地站起來︰「我想辦法,我現在就去見三爺,你等著。」

易龍外套也沒穿,就早上起來這一身,拿起鑰匙和手機,三步並兩步,開門就出去了。

隨著防盜門「啪」地關上,外面傳來了鑰匙反鎖的聲音,段越盯著那扇門,苦澀一笑。

**********

江宅中,卓展一邊咬著文叔新烤的面包,一邊在攤開的地圖上畫著圈圈。

昨天晚上他已經去劉各莊的屠宰場和香墅苑的探查過了,他能確定,段越不在這兩處地方。看來顧三爺這次是動真格的了,藏得很隱蔽。

手機響了,是段飛,卓展放下面包,趕忙接起︰「喂,段飛?」

「壯子回電話了,他現在往你那兒趕呢,一會兒就到。」

「嗯,明白了。你那邊怎麼樣了?」

「翔子成功黑下兩個,我跟他在一起呢,一直在看。剛才在在中南廣場這邊看見易龍了,往香墅苑那個方向去了。」

「哦?太好了!」卓展眼楮露出興奮的光芒︰「告訴翔子,繼續弄,一定把易龍盯緊了。」

「還盯著?要麼我去香墅苑那兒等著,咱把易龍也捆了,一命換一命!」段飛情緒有些激動,因為長大小,自己的妹妹看是頭一次月兌離自己的監控留宿在外,他這一夜度秒如年,若是此時眼前出現一個別著黑領章的人,他都能沖上去殺人。

「不行,別沖動,隱土邦可都是些刀頭舌忝血的人,萬一他們狗急跳牆……」卓展停住了,沒再說下去。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卓展听到了很粗的喘息聲,半晌,才傳來聲音︰「行,我知道了。我跟翔子繼續看了,有情況再打給你。」

嘟嘟

卓展緩緩放下電話,看向窗外,眉頭越聚越深,他的心底,滋生出一個大膽又可怕的想法。

**********

段越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房間里呆了一整天,下午的時候,易龍才回來。

厚重的防盜門一打開,易龍便一臉堆笑地走了進來。

段越見狀,很是高興,忙站起來迎了過去︰「怎麼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易龍剛擠出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呃……還得委屈你再呆一陣子了……」

段越一臉悲傷,剛想發脾氣,卻突然發現易龍的臉上新添了好幾處新傷。昨天她就發現他的臉頰破了一小塊,今天更是夸張,整個左邊嘴角都腫起來了,現在還滲著血,右邊的眼眶都青了,眼角那里有一處半寸長的口子。

「啊!你怎麼傷成這樣……」段越雙手捂住了嘴巴,吃驚問道。

易龍就像沒听到段越的話似的,笑呵呵地提起一個好大好大的塑料袋,放在餐桌上,一樣一樣地往出拿東西︰「知道你嫌棄,但沒辦法,今天啊,只能龍哥我陪你過這18歲生日了。哦對了,你是18吧?」

段越怔愣地看著易龍在那兒自說自話,眼簾模糊。

「來,看看喜歡吃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啥,就瞎買了。喏,壽司、腸粉、烤鰻魚、椰子凍、簽子肉,還有十三香小龍蝦,不加辣的。」

易龍說著托起了一個精致的蛋糕盒,抬頭笑了笑︰「這個抹茶蛋糕小了點兒,不過這個點兒做不了大的了,我跑了好幾家,這個算最大的了,你就勉為其難吧。」

段越抬起手,抹了抹眼淚,怒氣沖沖走了過來,一把抓過易龍托著蛋糕的手。

「哎哎,你干啥呀,蛋糕要掉了!」易龍趕忙把蛋糕平放在桌子上,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不敢看段越的眼楮,好怕她質問自己為什麼沒辦成。

誰知段越那雙溫暖的小手竟托起他的臉,嚴肅說道︰「我是在問你,你怎麼傷成這樣?」

易龍一愣,木然地看著段越,很不是滋味。

「三爺為難你了?」

還是沉默。

「對不起,都是我……」

易龍掙月兌開段越的手,頭埋得更低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本來就是我們先綁的你,現在,答應放你回去,卻沒辦成,都怪我太無能……」

這種無能又無力的感覺從易龍的童年開始,就恣睢無忌地吞噬著他的自尊,一直伴隨了他小半輩子。可以說,他的成長,就是一個逐漸認識到自己無能的過程。現在,這種凹糟的感覺出人意料地達到了最高點,讓他無處可逃,五內俱崩。

「這口子這麼長,得去醫院縫一下吧!」

易龍驚訝地抬起頭,望著段越那張焦慮的小臉,發現她根本就沒在意自己在說什麼。易龍鼻子有些酸,卻強作平靜道︰「不深,縫什麼縫,是個男人就不能縫。」

「那也要消毒。」小姑娘一改平日的溫柔,寸步不讓。「你家有沒有消毒碘、消毒粉之類的?」

「呃……有一瓶碘伏,很久之前猴子買的,怕是都過期了吧。」

「找出來!」段越命令道,寸步不讓。

易龍無奈,像具提線木偶一樣,去開鎖、拿碘伏和棉簽。

段越看了看日期,皺了皺眉,果然過期了。

易龍見狀趕忙說道︰「真過期了啊?沒事,這玩意兒,過了保質期,也就是藥效差了點兒,照樣用。」說著便搶了過來,擰開了瓶蓋。

「給我。」段越一把搶了過去,依舊冷面命令道︰「過來。」

易龍像木頭一樣把臉湊了過去。

段越撲閃著大眼楮,小心仔細地用棉簽蘸著碘伏,一點一點給易龍的每一個傷口消毒。

「嘶哈」

「疼嗎?」

「疼,不過挺爽的。」

「變態……」

「……」

「好了!」全都涂好的段越心情大好,嫣然一笑。

易龍只覺得,整個房間都瞬間明亮起來。

「大眼妞兒,你笑起來真好看!看你笑啊,我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易龍又沒正形地開起了玩笑。

「你這張嘴啊,是不是撩姑娘撩習慣了,跟從前的壯子一樣,嘴上沒個把門的。」段越嗔怪道,又想起了壯子,心里緊了一下。

「喂,我說,大眼妞兒,你怎麼就看上那個豬頭了呢?」易龍不解地問道,拿過一瓶飲料,擰開,放在段越面前。

「你不明白。」雖然跟壯子剛分手,但是段越現在不想跟易龍提。

「他有什麼好的?你說你要是喜歡卓展吧,我還能理解,但是那個豬頭,真不明白。」易龍也擰開一瓶飲料,咕咚咕咚喝下半瓶。

段越有些不高興了,趕忙反駁道︰「壯子有很多優點啊!比如……呃……老實本分,心地善良……」

「一般沒啥優點的人都這麼說。」易龍攤了攤手。

「那……他做飯好吃啊!」段越努力想著。

「這倒是算一個。」易龍撕開壽司盒,往嘴里放了一個,大口嚼著,也遞給段越一個。

「那你呢?」段越接過壽司,咬了一口,味道不錯。

「什麼?」

「你跟夢瑩啊。你覺得她哪里好呢?」段越問得很直接。

「我不覺得她好啊。」易龍很坦白。

「那為什麼……」

「我這人見到漂亮姑娘就樂意撩一下,從小混街道養成的壞毛病,沒想到一撩她就同意了,就在一起嘍,我又沒損失。不過呀,這是遇見你之前……」易龍頓了頓,抬眼看了看段越︰「大眼妞兒,咱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是喜歡你。要不,咱倆把他倆踹了,在一起過得了?」

易龍這話說得輕松,依舊像往常一樣油腔滑調,但鬼知道,他心里有多認真。

段越白了他一眼,喝了口飲料︰「你缺不缺德?」

「也是,」易龍點了點頭,眼里略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兩個各有主的人在一塊兒商量這事兒,就是奸夫**,有夠天打雷劈的。」

片刻的沉默後,段越先開了口︰「那個,抹茶蛋糕……我想嘗嘗。」

「行,我還管他們要了小蠟燭呢。不過這聲控燈……」易龍抬起頭,為難地望著這些沒有開關的聲控燈,第一次,發自內心討厭這些東西。

「我去拉電閘!」易龍一拍大腿,炮仗般竄了起來。

不多時,漆黑不見五指的房間里,一抹微弱的小焰苗幽幽亮起,橘色的火光照亮了少女大大的眼眸,溫柔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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