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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禍事臨頭

三日後的長生宴如期而至,卓展幾人雖沒盛裝,但也都個個衣著整齊,穿戴得體,出現在白于山的山門前。

趕巧不巧,荼以魚的華蓋軺車也剛好駛了過來,徐徐停下。

眾人相顧無言,不約而同地警惕起來。

軺車上的荼以魚在侍從的攙扶下踏凳而下,揚著高傲的頭顱,目空一切。

白藍兒使勁拉了拉盤長的胳膊,笑著迎了上去,微微欠身︰「國藥師。」

「原來是十七公主殿下,怎能讓尊貴的公主殿下給敝藥師行禮,應該敝藥師大揖才是。不過恕敝藥師腿腳不便,不能行禮,還望公主見諒。只是公主這身打扮……呵呵,都怪讓敝藥師一時眼拙,竟沒認出來。」

荼以魚那只微覷的眼楮漏出冷徹的光,說出來的話也酸得要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很不舒服。

眾人心知肚明,白藍兒這位月兌離了皇權宮門的公主,對荼以魚來說沒有一點兒利用價值,自不必太過客氣。只不過,他這樣明目張膽地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實在令人憤慨。

荼以魚的目光瞄到白藍兒身後的卓展,嘴角頓時露出一絲詭異的笑,笑里有張狂,有不屑,有得意,有幸災樂禍。

這笑令卓展頭皮一陣發麻,他立馬警覺起來,看來今天的長生宴怕是不簡單了。不過荼以魚這家伙究竟要搞什麼ど蛾子,他實在猜不出。

這時,插著化蠱閣旗子的一輛二等馬車也緊跟著到了,停在華蓋軺車的後面。

馬車後面下來一小藥徒,縮肩弓背,小跑過來,伏在荼以魚耳畔說些什麼。

荼以魚面如生鐵,孤傲的眼楮里卻剎那間流露出一絲喜色,他朝那小藥徒擺了擺手,詭秘地看向卓展他們。

小藥徒低眉順目地後退著跑回馬車,動作夸張地掀起簾子。

就在簾子隨風揚起的瞬間,眾人看到了斟仲那張呆滯的臉。

只見他披頭散發地靠坐在馬車上,滿臉都是傷痕和淤青,一只眼楮腫得老高,眼神都是渙散的。

眾人闃然失色。驚呼間,簾子已隨著小藥徒的進入再次而落下,蓋得嚴嚴實實,再也看不到里面。

「荼以魚,你!」

卓展一股火氣竄心而出,然而他只能咬牙憤恨,卻不敢上前一步。因為他知道,這是荼以魚在激他,此時若真跟他們打起來,開圖石的事便再沒下文了。

荼以魚料定他們只能忍著,所以才故意讓他們看一眼斟仲。一來是在長生宴開始前給他們個下馬威,二來也是提醒他們,斟仲在我手里,你們,別想輕舉妄動。

段飛星目一豎,破口大罵︰「荼以魚,你個卑鄙小人!你不是說只是讓斟大哥去做苦工嗎?!」

卓展明白荼以魚的用意,于是在段飛硬化了的右手出拳之前,他便死死拉住了段飛,自己的手與段飛的胳膊間結出了一個大冰坨。

「卓展,你!」段飛一愣,低頭看了看胳膊上的冰,疑惑地看向卓展︰「斟大哥都被他折磨成那樣了,難道我們見死不救嗎?」

卓展沒有看他,面如寒霜,淡淡的說了句︰「你若是現在去救他,才是害了他。」

荼以魚聞言仰天大笑,抬起手中的拐杖把地敲得「篤篤」直響︰「哈哈哈哈哈,你說的沒錯。姓卓的小子,真是聰明,每一次你都不會讓我失望。」

荼以魚的話如同一盆冷水,一下子澆熄了段飛的滿腔怒火。段飛也是聰明人,冷靜後的他又何嘗不知道這個中利害。只不過越是明白就越糟心,想動手卻不能動的這種感覺實在惡心。段飛只得收解了硬化的拳頭,隨即硬化了腳,不甘地踢碎了一塊堅硬的石塊。

碎裂爆起的石渣土灰濺到了荼以魚一塵不染的錦袍上。

荼以魚登時大驚失色,踉蹌著後退,呼喊著藥徒過來擦。

看著一眾小藥徒圍著抓狂的荼以魚擦來擦去,眾人心里才稍稍舒服點,一口惡氣算出了一半。不過這也只是他們目前唯一能得意的一件小事了,因為上面那個燈火輝煌的宮,才是真正等待他們的刀下砧板。

荼以魚處理完袍子,又打發走馬車,便在藥徒和甲士的簇擁下上了山。

眾人為了跟荼以魚拉開一定的距離,等了好一會兒才上去。

到宮的時候已經滿殿熱鬧了,列出的一張張小桌席上坐滿了人,他們是最後到場的。

宮內燃起了連排的蓮花燈柱,橘黃的燭燈將大殿上的錦幔映照得燦若星河。

在寒冷的嚴冬仍穿著薄紗煙裙的侍女們托著巨大的托盤,將一盤又一盤精致的饌食一一擺上小桌案。

精壯的閹寺們則用鐵鉤吊著一個又一個黃銅小炭爐,放置在每一張桌案的前面,不一會兒,空曠的大殿內便升起了暖氣。

白藍兒和卓展他們一人一張小桌案,坐在宴席的最末端。

長生宴的饌食並不像他們以往參加的王宴那麼奢華,菜色素樸單一,多是以養生為主的羹湯、素食。但得體的搭配讓整桌食物看起來倒也清雅有食欲。

妃嬪宗親僅佔了大殿的半邊,另一邊,竟全是白帝網羅的各色異人術士。

為首的,便是身為國藥師的荼以魚。

只見他拄著那根瓖金的手杖,緩緩起身,一只手持爵,恭敬地敬了金階上的白帝一爵酒。隨後侍女又給他斟滿,他再次高舉,環場一周,一仰而盡,敬了在坐諸人,正式為宴席開酒。

白帝心情不錯,大談這饌食的精妙之處,尤其是那道清澈透亮的靈芝雪蓮羹,頗合他心意。

宴席氣氛和樂融融,荼以魚也沒有多余的動作。卓展他們便暫時放下警惕的心,好好吃了一頓飽飯。

待到燈油微干,羹食殘冷,殿中諸人也都酒酣耳熱,爐邊溫暖。

對面一位肥頭大耳的奇裝術士盯著卓展他們好半天了,卓展也觀察他很久了。此時他見宴席接近尾聲,有意無意地瞄了荼以魚一眼,便高聲笑問道︰「敢問對面這幾位是何方神聖,竟能跟王室宗親位列一班?」

荼以魚就像早有準備一樣,一听這話,當即大笑起來,定定盯著卓展他們,高亢道︰「重淵有所不知,這幾位可是華國遠道而來的貴使,帝君之所以這般盛待,因為這幾位都是你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哦?這西山境內竟還有我阿骨甲不認得的大人物,國藥師,你怕是搞錯了吧?」一位身材頎長枯瘦的術士手捻長須,陰陽怪氣地說道。

荼以魚篤定地擺了擺手,拄著拐杖緩緩站起,一瘸一拐踱到了氈毯之上,悠悠道來︰「諸位有所不知,這幾位,每個人身上都有巫力,而這位卓公子,是已達成巫力晉階之人。」

「哦?」

「還有這等人物?」

「當真如此?」

大殿內瞬間亂哄哄一片,到處都是竊竊私語之聲。連坐在遠處的白藍兒和盤長都驚異地望著他們。

卓展心里一涼,知道荼以魚要下絆子了,不過荼以魚這樣褒揚他們的實力,究竟要干什麼呢?

荼以魚微笑地環視著議論的諸人,似是對這樣的效果很是滿意。他故意提高了聲調,繼續說道︰「諸位可記得半年前的南山叛亂?那個傳言中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的奇人,正是這位卓公子。」

荼以魚話音剛落,金階之上,白帝半閉的眼楮陡然睜開,銳利的目光從深邃的眼眶中射出,鷹爪般叨在了卓展身上。

「莫非就是傳言中那個請來神宮巫祝和火神插手政局的外邦少子?」

「真的假的?」

「據說他可是擁有能和赤帝的帝威相匹敵的強大巫力。」

「這樣的人到我們西山干什麼,把他們留在王畿真的好嗎……」

……

在座的賓客也駭然失色,紛紛議論起來。

各種聲音傳到白帝耳中,使他銳利的目光愈來愈凝重,如狼似虎地盯著惶然無措的卓展一行人。

最先挑起話頭的那個叫重淵的肥胖術士,再次夸張地大笑起來,起身覷眼看著荼以魚,質疑道︰「國藥師怎麼知道他就是救南山王政于水火的傳奇人物,若是個抽梁換柱、信口開河的騙子,國藥師這樣尊捧,豈不是可笑?這麼多年,來西山王畿招搖撞騙的空貨術士還少嗎?帝君,國藥師,可要深思啊。」

荼以魚正等著他這句話,重淵的話剛一落點,不等白帝做出反應,他便轉身拱手,恭敬地面向白帝,篤定道︰「帝君,微臣所言非虛,有一個人能證明這位卓公子就是當日拯救南山的奇客。」

「何人?」白帝清冷蒼老的聲音悠悠傳來,透著焦躁,透著急迫。

「正是當日事變的見證人,南山三公主殿下!」荼以魚高聲道,那只幽邃的眼楮睜得老大,注目看向坐在卓展身旁的赤。

在座賓客無不大驚,目瞪口呆地望著一臉無辜的少女。

「我認得她!當日我正在焰城,親眼觀摩了婚典的盛況,她就是南山三公主!」荼以魚身後的一個術士大喊道。

卓展驟然色變,心想原來荼以魚竟留了如此後手,看來他是要拿自己做文章了。

白帝龍眉一蹙,目光移向已經起身作揖的少女,嚴肅問道︰「小姑娘,國藥師所言當真?」

揖禮後的赤點了點頭,卸下了腰間的避火牌︰「回稟白帝,小女正是南山赤帝三女,赤,這是我師父祝融的信物。」

避火牌在昏黃的燭光中發出明亮的赤色光芒,在場的眾人無不瞠目啞然。

白帝點了點頭,神情莊重,表示相信。

赤心中忐忑,想解釋些什麼,又怕多說些什麼不該說的壞了卓展的計劃,只得畏葸道︰「赤之所以隱瞞身份,只是不想暴露行蹤、多生事端,還望帝君贖罪。」

「寡人明白,三公主不必掛懷。此時得知公主身份,便不可再怠慢了,還請上座。」

白帝一絲不苟的話語中沒有一點兒笑意,雖說得懇切,卻明顯感覺是在敷衍,因為他的眼神,已不經意間再次回到了卓展身上。

閹寺搬來了新的桌案和席子,放置在白藍兒旁邊,躬身迎候。翩然的侍女輕盈而至,恭敬地請赤到殿前就坐。

赤無奈,不情願地起身,跟隨著侍女去了前面。坐下之前,她偷偷瞄了眼卓展。只見卓展哥哥也在看著自己,只見他眉頭深鎖,一股罕見的憂疑與不安驀然出現在臉上。

對面坐席中,一個黧黑精瘦的白衣術士悠悠起身,看了看赤,又看了看卓展,冷冷一笑,面向白帝,遙遙拱手道︰「帝君,我西山雖未與南山交惡,但邦交並不深。與赤帝關系這般親密的二人來我西山,到底是何居心還不得而知,帝君這般輕易的將其奉為座上賓,微臣覺得不妥。」

一听這話,卓展倏然起身,走到氈毯中央,拱手高聲道︰「回稟帝君,卓展一行確為尋師祖所留石刻而來。我等並未赤帝幕僚,之前到南山王畿也是為石刻之事,剛巧趕上三山叛亂,在下又跟三公主有私交,因此略盡綿薄而已。還望白帝明察!」

白帝盯著眉頭緊鎖的卓展,兩只眼楮都放著虎狼之光,沉思片刻,振奮道︰「卓卿莫慌,寡人活了一百二十年,見事觀人還是頗為自信的,寡人信得過你。」

卓展雖嘴上言謝,面上卻愁雲不散。他心里清楚得很,老謀深算的白帝絕不甘于此,狡猾陰詭的荼以魚也未出大招,一切都未明朗。

果不其然,白帝緊接著面色一沉,肅容道︰「江酉國留下的那個石刻,寡人可以給你。只不過,你要拿東西跟我換。」

卓展一听開圖石的事有緩,先是一喜,後白帝又說讓他拿東西換,卓展便茫然不知何故了。一開始,他猜想白帝也許在得知他們曾經的作為後會像赤帝那樣留他們在朝中為將,然而當他听到白帝竟是要他們拿東西來交換時,便完全懵了,一股極其不好的預感驟然攀升至心頭。

而抬頭間,荼以魚正陰森地笑看著他,一只狡黠的鼠眼精光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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