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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真有邪

折騰了一整天,卓展他們三人出谷的時候,已是夕陽將斜,殘照留暉。

谷口那線瀑布在金紅的霞光下彌漫著紅色的流光,片片水花濺起,給這個入冬也並不過分冷的山谷帶來絲絲寒意。

就在卓展的目光被這金霞飛瀑吸引時,斟仲手中牽著的那四條大白狗卻突然發起狂來,對著瀑布一頓亂吠。若不是斟仲用力牽著繩子,恐怕早就沖出去了。

「斟大哥,你這狗瘋了吧?」赤拉著卓展就往後躲,氣惱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它們這是為什麼,以往我帶它們出來都很听話的……」斟仲的身子骨並不很強壯,此時拉著四條大狗著實有點費力,最後只得掏出銅鈴,才讓這四個畜生安靜下來。

斟仲這邊剛松一口氣,谷口瀑布轉角處霍然出現了段飛、壯子、段越和懸鈴的身影。

「我說這狗怎麼對著瀑布亂叫呢,原來是你們幾個來了。」赤高興地三步並兩步迎了過去,拉起段越的手搖來搖去,兩個姐妹一天都沒見了,自然是要親昵一番。

赤這一跑過來不要緊,懸鈴卻抓準時機跑到卓展身邊,一下抱住了卓展的胳膊,將頭靠了上去,聲音甜得發膩︰「卓哥哥。」

「懸鈴,你!」赤氣憤的回頭,咬牙切齒。

「嘻嘻,是你自己放手的,還不讓我佔便宜了?」懸鈴一臉得意,朝赤做了個鬼臉,又學著段飛、壯子他們那樣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一旁的斟仲暗覺好笑,無奈搖了搖頭

得意的懸鈴不經意回頭看了看一身黑色巫袍的斟仲,只覺得那張白皙的臉在夕陽下實太英俊,恍神間不免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于是趕忙問道︰「白哥哥,你今天去谷里,找那個荼以蟬算賬了嗎?」

斟仲一愣,想著懸鈴怎麼叫上白哥哥了,疑惑開口道︰「懸鈴姑娘,在下姓斟……」

懸鈴似乎並沒在听斟仲說什麼,快語打斷了斟仲,自顧自地說道︰「你打不過他,我幫你出頭啊。我最恨拆人姻緣的人了,更別提拆人姻緣還佔為己有的惡毒小人了。你和小花朵姐姐的愛情那麼美,怎麼可以被荼以蟬那樣的渣滓破壞!」

斟仲本想解釋是自己拆了人家的姻緣,但轉念一想,確實是自己跟花腰的姻緣在先,這到底是誰拆散誰的姻緣還真不好說。

正在斟仲躊躇之際,壯子走了過來︰「喂,你們幾個忙活一整天,早上晌午都沒吃飯吧?」

卓展知道他有準備,不免一笑,故意配合起來︰「怎麼,沒吃的話,你有安排?」

「那是!」壯子一瞪眼楮,很是興奮︰「斟大哥,你屋後籠子里那些鳥我都給你烤了哈,椒鹽、酸甜、醬汁三種口味,愛吃哪種吃哪種,咱們今天自助。」

「什麼?!」斟仲大驚,只覺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陣眩暈,心中滴血般地疼痛︰「哎呀呀,那可是我養來收烏羽和喙皮用的啊!你……都烤了?」

「嗯!」壯子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回答得很是干脆。

「全部?」

「全部啊,不都烤了咋能有三種口味啊。」

斟仲感覺自己似乎丟了魂般,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

「我就說,你別瞎動人家斟大哥那些鳥,要吃我去林子給你打啊,非不听勸。」段飛輕捶了壯子一拳,責怪道。

壯子很是不服,立馬反駁︰「 ,你說的輕巧,你也不看看,這陰晷谷陰得很,找只老鼠都費勁,哪像其他林子有那麼多鳥啊、兔啊的。我沒對他那些大白狗下手就好不錯了,我告訴你啊,我可是饞狗肉湯啦。」

「你說什麼?」斟仲瞪大眼楮,警惕地瞪著壯子,下意識地將手里牽著的四條大白狗扯到了身後。

「哎呀,斟大哥,逗你玩兒呢,狗狗是人類的好朋友、忠誠的伙伴,我怎麼能夠啊?你這人,嘖嘖,不大氣。」壯子調侃道。

斟仲長舒一口氣,但心里還是咚咚咚地打起鼓來。

當然,回到住處後的斟仲寧可餓著,也一口沒吃壯子引以為豪的烤鳥。其他人倒是大快朵頤,吃的好不快活。

斟仲有苦難言,魂不守舍地坐了一夜,還三不五時地出去看看他那些大白狗,一夜未合眼。

由于卓展他們剛進谷就被強拉硬拽參加了熱鬧的明朝酒和長命火,隨後又遇上了斟仲和荼家的那檔子窩心事,第二日卓展和赤又隨斟仲在那董牛家忙活了一整天。此行來陰晷谷的目的,開圖石,竟一直沒抽出空去打探。

到得第三天,卓展他們才正式出去尋找江老留在谷中的開圖石。

按照江老以往的習慣,必是要將開圖石交與當地比較有威望的人手中,或是一方之主,或是豪門望族,或是富賈大戶。且此人還必須與江老的性情合得來,私交比較深厚。基于此,卓展首先便去拜訪了人族族長花風獵。

花風獵正被自己的家事搞得焦頭爛額,並沒有對卓展他們的到訪太過熱情,但還是告訴了他們之前江老團隊來過的事實。花

風獵表示自己當時盛情款待了江老一行人,也與江老相聊甚歡,但至于卓展說的那個什麼開圖石,自己是真的沒見過。

獸族族長巴庫路去諸次山,求官家調查近日來的獸人失蹤案了,不在谷中,只能等他回來再行拜訪了。

因此從花家出來的眾人便兵分兩路,卓展、赤、懸鈴去拜訪人族的風長老、水長老,段飛、段越、壯子則去拜訪獸族的司長老、興長老。但得來的結果都跟花家的一樣,他們都表示自己跟江老處的不錯,但卻都沒有開圖石,也沒有听說過在誰那。

除了獸族族長巴庫路,谷中德高望重的就只剩下另外一位巫師,斟仲的頂頭上司,大巫祝歡敦了。然而歡敦年事已高,去年便染了重疾臥床不起,谷中的一切大小巫事都交與斟仲操辦了。

卓展他們去的時候,歡敦躺在床上瘦如枯骨,涎水直流,目光渙散,連話都說不清楚,更別提開圖石的事了。

歡敦的兒子、女兒也表示不知情,卓展他們只得離開,想著回去問問斟仲有沒有什麼線索。

易龍一伙兒在這工業商業都十分落後的陰晷谷實在撈不到什麼財頭,很是心急。後來他們從谷里人那里打听到,荼家的藥田需要人手,便尋思著找荼以蟬談談合作項目。

可那荼以蟬現在正在氣頭上,自己被戴了頂大大的綠帽子不說,老婆孩子也都回娘家了。

荼以蟬在家動不動就生悶氣、摔東西、大喊大叫,哪里還有心思跟易龍這幫二流子談什麼合作項目。一頓亂棍將易龍他們哄了出去便閉門不出了。

易龍他們幾個只得找了谷中一戶沒人住的荒僻院子住下,每天除了尋些吃的,便沒有任何事可做,實在是乏味透頂。天天嚷嚷著這趟買賣賠本了,甚至還跑去找卓展他們訴苦,吵著要彌補損失。卓展自不會搭理他。

這一夜,懸鈴纏著斟仲,讓他講他和花腰的愛情故事,一直到深夜。

斟仲本就性情溫和、心思縝密,對待感情之事自然比旁人更細心。他和花腰的每一次見面,每一回親吻,甚至每一句情話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在外人看來本不道德的婚外情,從他口中講出來,真真是淒美感人至極。

听得懸鈴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完全沉浸其中了。

卓展又有些失眠了。

前半宿,斟仲的講故事聲和懸鈴的哭笑聲一直擾的他睡不著覺。等所有人都睡下了,他腦子里又不自覺地想起其他事情來。開圖石到底在哪里呢?谷中相繼出現的獸人斷肢又是怎麼回事?無解的問題在腦子里亂成一鍋粥,想著想著倒也睡意昏沉起來。

迷迷糊糊中,卓展好像听到木門「吱呀」了一聲,是誰呢。可自己才剛有些睡意,又實在不想起來。管他是誰呢,想來又是斟仲去查看他那些大白狗了。這樣想著,卓展便昏昏沉沉睡去,不知日月。

第二天早上,卓展罕見的起來晚了,就連一向賴床的壯子都已經圍在鍋台邊熬粥了。

赤笑嘻嘻地把小腦袋探了過來︰「卓展哥哥,做夢了?」

「沒……睡得有些晚了。」卓展敲了敲還暈乎乎的頭,接過赤遞過來的溫濕的毛巾,擦了把臉。

卓展環顧四周。

斟仲在認真的研磨他那些個鳥喙、獸甲。

段飛在院子中打拳。

壯子和段越在商量著往粥里加什麼東西好吃。

赤則安安靜靜地坐在了他身邊,把刷牙水和擠好牙膏的牙刷遞給他,神態怡然,看起來心情不錯。

卓展總覺得這過分和諧的場景有點兒奇怪,似乎少了些什麼。

心念閃電,卓展恍然,原來是少了懸鈴那個鬧人精跟赤爭風吃醋,怪不得今天這麼安靜呢。

「懸鈴呢?」卓展一邊刷牙,一邊問著赤。

赤一撇嘴,很是不樂意︰「卓展哥哥,你怎麼醒來就找她,兒……兒不高興了……」赤說著便背過了身子,小嘴撅得老高。

卓展起身,努力用嘴唇攏著快要溢出來的牙膏泡沫,用牙刷把點了一下赤的額頭,嗚嚕著︰「小傻瓜,我找她能有什麼事,還不是怕她出去惹禍……」

話剛到嘴邊,卓展猛然心驚。

回想起昨天和前天懸鈴的種種反常舉動,以及昨夜那聲「吱呀」的推門聲,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了卓展腦海中。

「不好!」卓展一把抓起剛剛擦臉的那塊毛巾,飛快抿了一下嘴上的牙膏,拉起赤,奪門而出。

「哎哎,卓展哥哥你掐疼我了……咱們這是干嘛去呀,還沒吃早飯呢!」赤驚呼著,莫名其妙地望著突然發瘋的卓展。

「去荼家,找懸鈴。」

卓展這句話不僅讓赤震驚不已,其他的人也都一臉懵逼。幾人大眼對小眼地望著彼此,心想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還是斟仲的一句「荼家……懸鈴該不會真的去找荼以蟬尋仇去了」點醒了眾人。

幾人立馬放下手中的活計,追著卓展和赤沖了出去。

荼家現在只剩下荼以蟬一個人。

谷里民風淳樸,向來夜不閉戶。即便這段日子發生了人心惶惶的獸人失蹤碎尸案,除了少數提心吊膽的獸人,大部分人家還是習慣了晚上不落鎖,荼家就是。

夜晚入定後,谷里安靜如死寂,懸鈴很容易就進了荼以蟬的家。而定格後如同死人般的荼以蟬,就只能任憑懸鈴擺布了。

懸鈴這個將門之女,愛憎分明,嫉惡如仇。她容易被淒美的愛情故事打動,更容易因一時的情緒失控而沖動。爹爹對荼以魚的極端厭惡嚴重影響了懸鈴對荼以蟬的判斷,加上對斟仲這個大帥哥的同情,這種仇怨便被無限地放大了。

于是,深埋于這個將門女子心中的仗義、俠氣、執拗、凶殘、狠辣一股腦涌了出來,就像被打開了的潘多拉盒子,一旦開始,便已失控。

當卓展他們破門而入時,可憐的荼以蟬已經出定醒來,拿著匕首的懸鈴就站在旁邊。

只見荼以蟬整個人都被捆在椅子上,嘴被破布堵著,臉已經被刀子劃花了,鮮血順著下巴滴下來。他那濃粗的眉眼驚恐、絕望又哀求地望著卓展他們,幾近崩潰。

雖已心中有數,但卓展還是被眼前這幅景象給嚇住了。他飛身沖了過去,扯出堵在荼以蟬嘴里的布,跟段飛一起,手忙腳亂地去解他身上的繩子。

不知是他們因著急太過用力還是怎的,當段飛解開繩子去拉荼以蟬胳膊的時候,荼以蟬竟撕心裂肺地大喊起來,喊叫聲淒厲而慘烈,直刺耳膜。

卓展大驚,忙上前查看。竟發現荼以蟬雙腳和左手的筋都已被挑斷,右手的筋雖沒斷,但皮肉已被割開,鮮紅的肉血淋淋地向上翻著。

卓展驟然暴怒,狠厲地看向懸鈴,一字一字從牙縫擠出︰「你竟然廢了他?」

只見懸鈴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上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陰邪,清麗脆亮的聲音不和諧地響起︰「是啊,只是小小的教訓了他一下下,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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