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雷雨驟降

柔韌的鞭梢流星般甩向洞口,一下卷住了星公那把長長的冷劍,赤使勁拉動鞭柄,對面的長劍卻巋然不動。

旋即,那長劍向後一揮,反倒扯著軟鞭將赤拉了過來,赤立馬松月兌鞭柄,鞭梢霎時從長劍上滑落。

赤再次抓緊鞭柄,縱身後躍,拉住鞭身正欲再次兜甩,不想,從星公身後迅疾閃出的月婆已將兩把短刀交叉著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呵呵,小姑娘,就憑你這三腳貓功夫,想對付我們倆,還早八百年呢。」月婆哂然說道。

「哼,用不了八百年,我比你年輕,有的是時間跟你耗,耗到你行將就木,我便把你們這兩把老骨頭當柴劈。」赤冷冷一笑,反唇相譏道。

「放開兒!」卓展大喊一聲,剛想支撐著起身,卻只覺渾身無力,似乎連手指頭都使不上勁,又重重地靠到了洞壁,滑坐在地上。

「卓展哥哥!」赤驚慌大叫,卻被那兩把刀鉗住無法動彈。

「喲,這不是那個滿嘴謊話的狂妄小子嗎,怎麼,看你這幅模樣,狂妄不起來了吧?哈哈,哈哈哈哈……」月婆瞪大眼楮盯著卓展,幸災樂禍地嘲笑道。

「卓展哥哥才不沒有說謊,是你們這兩個榆木腦袋不听勸。」赤听不得別人誣蔑卓展,頓時火冒三丈,像只隨時準備迎敵的炸火小母雞一般。

「老婆子,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啊,打擾人家年輕人的春宵合歡啦。」星公粗啞的聲音響起,色眼迷離地打量著赤還未系好的**紅裙。

「才……才沒有……我們只是在烤衣服而已……」赤慌亂解釋道,趕忙低頭去系自己的衣帶。

「你個老不休,這麼小的姑娘都不放過,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月婆破口大罵道,氣得抬手就用短刀的刀柄重重砸向了星公的頭。

那星公似乎早已習慣了月婆的出手套路,舉手便輕易擎住了月婆的手腕,用力一捏,月婆疼的驟然松手,短刀「啪」地掉落在地上。

「哼,你這個黃臉老太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副什麼鬼樣子,我真是上輩子造了孽了,要跟你這麼個瘋婆子拴在一起一輩子。」星公也毫無示弱,扯著破鑼嗓子怒罵道。

兩人就像炸開了的火藥桶,你一句我一句的罵了起來,越罵越起勁,已然停不下來,看的一旁的卓展和赤大眼瞪小眼的,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吵了差不多半個多時辰,才停了下來,月婆已經累的不行,端起角落里赤打回來的水一飲而盡。

「哎,那是卓展哥哥的水!」赤著急地大喊道。

月婆瞪了赤一眼,哂然道︰「小姑娘,你和你那個小哥哥的命現在都是我們倆的了,更何況這一瓢水?」

「走,抓到兩個算兩個,帶我們去找龍蛋。」星公說著便抓起赤的胳膊往外拖去,「老婆子,你去背那個小子。」

「呸,就想佔人家小姑娘的便宜,那小子已經動彈不得了,我哪里背得動,你去!」月婆一口吐沫吐在星公臉上,抓過赤的手臂就往洞外扯。

不想剛到洞口,外面黑魁魁的天空便霍地亮起,緊接著一聲巨雷劈天響起,轟隆隆的雷鳴震耳欲聾,雷嗔電怒間,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頃刻將整片山丘吞沒其中。洞口處倏然形成一個小瀑布般的雨簾,連外面混沌的夜色都看不到了。

「大山雨,怕是要下上一整夜,看來今晚是走不了了。」星公說著一坐在地上,靠在洞壁上抱劍而寐。

月婆也嘆了口氣,扯著赤一把甩向卓展,怒喝道︰「算你們今晚命大,都給我老實點,敢動一步,休怪我們刀劍無眼。」說著便也走到星公身邊,盤腿坐了下來,將兩把短刀收入鞘中。

「卓展哥哥,你怎麼這麼燙!」跌到卓展身上的赤,臉蛋無意間踫到了卓展的額頭,滾燙滾燙的。赤趕忙伸出小手模了模卓展的額頭,又將手身向他的胸口探了探,驟然色變︰「卓展哥哥,你發燒了啊!」

「可能是傷口發炎了……」卓展虛弱地說道。

帶著兩處不輕的傷在河水中泡了那麼長時間,卓展心知肚明會有發炎的危險,不想卻來得這麼快,此刻他整個人雖然像燒著了一樣滾燙,但身上卻冷得仿若置身于冰窖般。

「兒,我冷……」卓展顫抖著嘴唇,喃喃說道。

赤趕忙支身扯下旁邊木架上卓展的衣服,衣服此時已經完全干了,被火烤的暖烘烘的,拿在手里很是舒服。

赤細心地幫卓展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然而卓展還是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赤看著卓展痛苦的樣子心急如焚,干脆扶過卓展,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了他,用自己溫熱的身體幫他取暖。

卓展靠在赤溫暖又柔軟的懷抱中,內心忽地涌起一股波瀾,但很快又歸于平靜。

他半閉上眼楮,安心地享受著這舒適的溫暖,感覺就像被春天的暖陽包裹住周身一般,又像有一只無形的溫柔的手在神奇地撫模他的四肢百骸,使他物我兩忘。

「嘖嘖,真是年輕。」月婆瞥了一眼擁靠在一起的兩個人,不屑地搖了搖頭,將頭扭向一邊,合衣小憩起來。

見月婆將頭轉了過去,卓展驟然睜開半閉的雙眼,將頭向後仰到赤的肩膀上,貼近赤的耳畔,用幾近唇語般的細小聲音說道︰「剛剛听那老頭兒說‘抓到兩個算兩個’,看來段飛和風嫣他們應該都順利逃走了。」

「嗯,咱們倆沿河順流而下,目標太明顯,所以才會被他們找上。卓展哥哥,咱們現在該怎麼辦?」赤低下頭,也將嘴唇湊近卓展的耳朵,蚊子般地問道。

然而赤在低頭的瞬間,嘴唇卻不經意地踫到了卓展的耳垂,悄聲說話時呼出來的氣也撩癢著卓展的耳側,卓展的耳根頓時燒得通紅,臉也比剛才更燙了。

卓展強按捺住心中的躁動,定了定神,湊近赤,悄聲地說道︰「明天先答應帶他們去找龍蛋,等他們放松警惕的時候,再想辦法逃跑。」

正說著,那月婆陡然轉身,怒目看向正在竊竊私語的兩個人,大聲威脅道︰「嘀咕什麼呢?少在背後給我搞小動作,小心我拆散了你們這對鴛鴦,殺一個留一個。」

「不敢了,不敢了。」赤揮揮小手,討好地笑笑。

已起了鼾聲的星公被月婆這一聲怒吼給突然嚇醒了,睜開眼楮呆滯了片刻後,又倒頭昏睡了過去,鼾聲再起時比剛才更加響亮了。

「這個糟老頭子,覺都不讓人好好睡,真不知道我當初看上他什麼了。」月婆嫌棄地踹了一腳睡的跟死豬似的星公。

經過這麼一折騰,月婆已是睡意全無,干脆直身坐起,從前襟中掏出一個布包,仔細地打開。

「毛榛子!」赤的眼楮霍地一亮,像兩個小燈泡似的盯著月婆手中的那一包毛榛子。

卓展雖然已經習慣了赤的一驚一乍,但在這麼安靜的時候來一下,還是禁不住一個激靈。

那月婆剛塞進嘴里一個剝好的榛仁,赤這麼一嚇,竟一整顆吞下,差點沒卡住。「死丫頭你詐尸啊,叫什麼叫?」月婆大罵道,趕緊捋順著自己的脖子,使勁地往下咽著。

「俏婆婆,給點兒好不好,你看我倆都快餓死了,你就行行好嘛。」赤探過頭,拱起小手,柔柔糯糯地撒嬌道。

「沒門!你這死丫頭,剛差點噎死我,怎麼好意思開口管我要吃的?」月婆沒好氣地說道,繼續剝她的毛榛子。

「俏婆婆,要是我倆餓死了,明天誰帶你去找龍蛋呢?」赤眨巴著眼楮,嬌聲說道。

「怎麼,想通了,要帶我們去找龍蛋了?」

「嗯嗯,這龍蛋是高堂家的,又不是我們的,我們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守護一個不屬于我們的蛋吧。」赤點點頭,一本正經地上說道。

月婆一听這話,哈哈一笑,將那一包毛榛子都扔給赤︰「好,丫頭,還是你識時務,我就知道那小子在騙人。」

「嘿嘿,謝謝謝謝。」赤歡天喜地地接過布包,一顆顆取出里面的毛榛子,用身邊的小石塊小心翼翼地砸開。

月婆看了看赤那興奮的樣子,搖了搖頭,抽出腰間的一把短刀,撩開長袍,開始割纏在腳腕上那個繩子周圍的老繭。卓

展和赤驚悚地發現,月婆栓著繩子的這只腳是沒有穿襪子的,蒼老粗糙的皮膚上,繩子死死嵌進肉里,上下都磨出了厚厚的老繭。而月婆,正用那短刀一點一點削著老繭,一個不小心便見了血。然而她卻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也不擦血也不喊疼,仍舊繼續專注地削著。

「俏婆婆……」赤盯著月婆,小聲問道︰「你倆之間為啥會用繩子栓著啊?這繩子……不能解開嗎?」

月婆無奈地搖了搖頭,眼里露出一絲罕見的憂郁和絕望︰「都栓了五十多年了,除非我倆有一人死,否則啊,是解不開啦。」

「為什麼啊?」赤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

「死丫頭,這關你什麼事,吃榛子也堵不上你的嘴,一邊兒涼快去。」月婆沒好氣地戧道,長長嘆了口氣。

赤撇了撇嘴,白了那月婆一眼,轉頭將剝了一小把的榛仁倒在了卓展的手心︰「卓展哥哥,喏,可以吃了。」

卓展一愣,剛剛光顧著看月婆的腳了,竟沒注意到赤敲開的那些榛子竟一個都沒吃,全都攢著給了自己了。

「兒,你……你吃!」卓展說著抓過赤的手,要把掌心里的榛仁倒給她。

「不,卓展哥哥,你吃!」赤急忙將手抽走。

「可是你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呢,你吃。」卓展再次去抓赤的手。

「卓展哥哥你看,這還有這麼多沒剝的呢,我再剝就是了,你先吃!」赤說著便拿起小石塊繼續敲打起毛榛子來。

卓展見自己終究是拗不過赤這個倔丫頭,也就不再做無畏的掙扎了。他一顆一顆把榛仁放在嘴里,仔細地咀嚼著,濃郁香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開來,感覺呼吸都滿是這榛仁的香味。

卓展突然間很想流眼淚,這種別人給自己剝果仁吃的記憶似乎很久遠了,久遠到他都已經記不清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了。好像還是小時候,女乃女乃給自己剝過瓜子,也是攢夠一小把再給他,這樣才能讓他一次吃個痛快。後來女乃女乃去世後,自己也長大了,便沒人再這樣對過自己了。

卓展偏過頭,滿眼深情地看著專注砸榛子的赤,似乎渾身的疼痛和不適都悄然消失了,只感覺內心溫暖的一塌糊涂。

「兒……」卓展淡淡地叫著,「卓展今世來生,都是你的……」

毫無防備的赤驀地呆住了,她捂住嘴,抬起眼簾深深凝視著卓展,睫毛抖動間,早已淚眼婆娑。

「呵呵,真酸。」月婆哂然大笑,嘆息著說道︰「等你們一起生活個十幾二十年,就會忘了今天這句話了。還來世,今生都恨不得掐死對方。」

赤擦了擦眼角的淚,憤憤然看向月婆︰「老太婆,你懂什麼,我的卓展哥哥跟你那糟老頭子可不一樣!」

「哈哈哈,當年我也跟你一樣傻,覺得他是最與眾不同的,可誰知,只是被一時的情愛懵逼了眼楮……」月婆說著黯然低下了頭,過得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雙目空洞地盯著洞頂,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年輕時本是百仙樓的頭牌舞女,因色相被神宮的大巫祝看上,被他買了回去做了他的妾。

星公,當時是大巫祝的座下大弟子,風度翩翩,巫德雙絕,被公認為是最有可能繼承大巫祝的人選。那時大巫祝已體衰年邁,而星公卻正值年輕精壯之時。我每日與他相見,都禁不住多看兩眼,後來我發現,他也在偷偷看我,這一來一去,便看對了眼。

一次趁著大巫祝外出祭祀時,干柴烈火的我們便偷偷搞在了一起,于是便一發不可收拾,我們貪戀著對方的身體,恨不得天天在一起,一抓到機會就找地方幽會,也被人撞見過很多次。

後來,我倆之間的苟且在神宮已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只有大巫祝還蒙在鼓里。再後來,大巫祝也知道了,將我倆綁到他面前。

大巫祝當時很生氣,一個是他的愛妾,一個是他得意的弟子,我甚至不抬頭都能感受到他那滿腔的憤怒。我當時嚇壞了,本以為他會殺了我們,然而卻沒有。他竟用當時神宮的鎮宮之寶,也就是這條陰陽繩將我們倆的腳腕栓在了一起。

這陰陽繩又叫鎖仙繩,是上古創世神玄冥的仙物,神仙都能捆,更別提人了。這繩子剛栓在腳上便嵌進肉里,割不斷也燒不斷,除非我倆之中有一人死了,另一個人才能解月兌。」

「這不是很好嗎,成全你們了,大巫祝真的就這麼原諒你們了?」赤疑惑地問道。

月婆冷然一笑,無奈地說道︰「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天真吶,天真……自那以後,我倆依舊住在神宮,除了多了這條陰陽繩,沒有任何懲罰和制裁。沒了禁制的我們當時沒日沒夜地廝混在一起,甚至都不再避諱大巫祝。

但沒了距離和秘密的我們,彼此之間也不再有神秘感,嫌隙也漸漸增多了。終于有一天,因為丁點的小事而爆發了,他打了我一嘴巴,我捅了他一刀,我們從那以後便不再相愛,甚至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變得相互憎恨、嫌棄、厭惡,整天整夜吵個不停。

本來我還對他抱有一絲希望,期許通過我的隱忍來挽回這段感情,畢竟要在一起一輩子。但他卻仗著我的隱忍變本加厲,甚至拖著我去百仙樓找姑娘,天天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我真是忍無可忍了,便想到殺了他,可殺了幾次都失敗了。他也試圖弄死我,可我們竟誰也沒能搞死誰,就這樣在仇恨中過了大半輩子。」

月婆轉過頭,悲涼地看著卓展和赤,悠悠說道︰「你們可知道,他那烏鴉般的啞嗓是怎麼弄的嗎,是我將燒紅的熱炭灌進他的嗓子燙壞的。你們知道我這臉上的疤是怎麼弄的嗎,是他趁我睡覺的時候,用刀劃的。」

月婆說著撩開了自己垂在臉邊的白發,露出了側臉上星羅棋網般的疤痕,模模糊糊的一片,觸目驚心。

「天吶……怎麼會……」赤吃驚地倒吸了口涼氣,與卓展相視失色。

「那後來,你們就月兌離了神宮,拜到了白冥教門下?」卓展平靜地問道。

月婆忽地恍過神來,瞄了眼卓展,鼻孔里發出「哼」的一聲︰「小子,想套我話啊,沒那麼容易!真不知道我今天是糊涂了還是怎麼了,居然跟你們說這些。你倆不用顧忌我們,隨便親熱,動靜別大到打擾我睡覺就行。」月婆陰陽怪氣地說著,便轉過身去,抱住肩膀,假裝睡去。

看著睡在那里、彼此距離不足半尺的星公和月婆,卓展和赤感慨唏噓不已。

「卓展哥哥,你說……他們兩個真的愛過對方嗎?」赤將頭靠在卓展肩上,小聲說道。

卓展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就算愛過,他們愛的也都不是真正的對方,而是理想中的對方,這種,怎麼能叫愛呢?」

卓展可憐星公和月婆的遭遇,但絕不同情他們的遭遇,這是他們自己種的孽因,必要嘗到自己釀下的苦果,沒什麼好抱怨的。但卓展卻慶幸自己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白冥十二刃的星月雙煞,只有巫師出身的星公是有幽冥之眼的,而舞女出身的月婆是沒有的。

洞外再次雷聲大作,冷澀的秋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夜,洞口傳來無邊無際的刷刷雨聲,不急不緩不疏不密不間不斷,將洞內的輾轉與安眠全部包裹其中。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