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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臨別

孤輪冷月,寒星沉沉。石府的風燈都已熄滅,迷蒙的夜色中,更顯月光皎潔。

月光粼粼的青瓦屋頂上,不畏寒涼的雒雁依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單衣,坐著冰冷如霜的瓦片,抱起一只陶塤專注地吹著。

陶塤嗚咽,如泣如訴,低沉悠揚的塤聲飄蕩在秋夜的寒風里,飄得很遠,很遠。

一個輾轉難眠的黑影佇立在庭院中,任憑寒風吹拂,舉目望著屋頂上縴秀的剪影,胸中激蕩難平。

驀地,黑影一躍而起,手搭房檐翻上了屋頂,坐在了那縴秀的剪影旁邊。

悠揚的塤聲戛然而止,周遭靜的能听到心跳的聲音。

「喏,花生米,酒,算是給你這個冤家送行了。」齊坤大笑著,笑聲中卻透著蒼涼。

雒雁無奈地笑笑,接過齊坤遞過來的酒囊,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兩口。辣辣的烈酒下肚,身上瞬間暖和了許多。

「白天的事……」

「哦,你說白天的事啊,我都快忘了……就是夫人太愛操心了,非得要給我弄個什麼意外驚喜,結果,呵呵,變成意外驚嚇了。你放心,我自己一個人浪蕩慣了,是不會輕易成家的。」齊坤苦笑著解釋道。

「不是……我是說……」雒雁趕忙說著。

她原本並沒有想問白天相親會的事,只是想把白天城門外的誤會解釋清楚,然而剛剛齊坤的那句「你放心」,怎麼想都讓她覺得十分別扭,剛到嘴邊的話又吞進了肚子里。

「反正你也要走了,多說無用,來,多喝幾口吧,咱們這對冤家也算一笑泯恩仇了。」

齊坤一把奪過雒雁手中的酒囊,咕咚咕咚幾大口,又抓了油布包里的幾粒花生米扔進了嘴里,咯 咯 嚼著。

「八年前……曾經給你帶來的傷害,真是對不起……」雒雁弱弱地說著,摩挲著手里的陶塤,目光有些哀傷。

這是她第一次在齊坤面前服軟。其實這句話憋在她心里很久了,當時能向咼老爺和石川、照影低下的頭顱,在齊坤這里卻怎樣都低不下了。此時,一直憋在心里的話終于說出口,頭也低下了,真是說不出來的舒坦與暢快。

這句微弱的「對不起」一下擊中了齊坤那顆堅硬的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齊坤竟一時有種鼻子泛酸的感覺。

他低頭笑了笑,淡淡說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就別放在心上了,我也是塊木頭,怎麼就想不開呢。其實武練和夫人說的對,你不過是背後真凶手里的一把刀子而已,我把恩怨全都加在你身上,確實過了,真該恨的,是背後那個叫文魎的家伙。」

「謝謝你……」雒雁低下頭,小聲沉吟道。「听他們說,這八年來,你都是在那獸人的死人墳里度過的?」雒雁側過頭,拄著下巴,定定看著齊坤。

齊坤點了點頭,長嘆一口氣,「那時候不知道將軍,哦不,不知道武練還活著,真想死了算了。但轉念一想,活著,總還有出去的希望,死了,就真的跟那幫囂人的骨頭永遠埋在一起了,不值當。」

「還好沒死,終于等到了跟武練和夫人團聚的這一天,也等到了跟你這個凶手較量的這一天。」齊坤說著暢然笑了起來,仰頭望著天上藏進雲里的月亮,心里無比輕松。

「真是苦了你了……」雒雁看著齊坤的樣子,由衷說道。

「明天你就要跟他們走了,挺好,不用再受我折磨了。不過你不要忘了,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也有我這樣一個冤家,你要是再干壞事,若讓我知道,我定揮刀千里去追殺你!」

「其實……其實我想說的是……白天……卓展段飛他們說的那番話都是在騙你呢……」雒雁將下半截臉埋在臂彎里,期期艾艾地說道。

「你說什麼?什麼在騙我?」齊坤劍眉一豎,伸直身板厲聲問道。

「就是……就是其實我沒想跟他們走,他們那麼說……是在逗你呢……」雒雁難為情地說道,看見齊坤臉頰抽動的樣子,急得語速快得像爆豆︰「你別誤會啊,他們也沒事先知會我一聲,我也不知道,我……我一直想跟你解釋來著,可是……」

就在雒雁語無倫次的時候,齊坤竟然忽地撲過來緊緊抱住了她,力氣大的就快讓她喘不過氣來。

「啊!真的?啊!太好了!太好了!」齊坤瘋狂地大叫起來。

雒雁使勁推開齊坤,笑著點了點頭,卻在下一秒又被齊坤攬進了懷中︰「哈哈,哈哈哈哈,以後又可以欺負你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欠我那八年的債,你得用一輩子來還,逃都別想逃!」

雒雁淡淡地笑著,心頭一陣從未體會過的溫暖潺潺涌過,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猶疑著抬起了雙手,輕輕抱住了齊坤寬厚的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喝了整囊的烈酒。

齊坤醉了,也倦了,頭沉沉地靠在了雒雁的肩頭,打起了呼嚕。

雒雁偏頭看了看睡得像嬰兒般的齊坤,慢慢閉上了雙眼,嘴角露出一抹千滋百味的笑。

「 嚓!」西廂的小窗下,壯子粗粗的拇指和食指比劃成相機的模樣,將屋頂上兩個緊緊靠在一起的身影框在了里面,「完美。」

「哎呀,走之前也算做了件好事,我萬萬沒想到,竟然也能當回牽紅線的紅娘。」段飛離開窗邊,走到桌邊倒了一碗水,感慨地說道。

「你們就鬧吧,我好好的雒雁姐,就這麼給那個棒槌了。」段越托著下巴坐在桌邊,唉聲嘆氣道。

「喂,越越小姐,你可別把壯爺我也裝進去。白天那餿主意可是卓展和段飛出的,要怪你就怪他倆。」壯子吐了吐舌頭,趕忙撇清自己。

「還不是你最先組cp給鬧的……」段越心虛地嘟囔道。

這個主意確實是她哥和卓展出的,然而就算她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承認,他們這樣一耍弄,不僅讓齊坤和雒雁了結了長久以來的恩怨和誤會,還讓他倆借此機會看清了自己內心的真實心意,真的是一舉兩得了。

若是他們這幾個看戲的一直不出手,齊坤和雒雁如此遲鈍的兩個人,可能互相杠到死,也發現不了自己心中最在乎的那個人竟然是對方。

「段越,你就不要不開心了,正所謂有多深的恨就有多深的愛,我現在啊,越看他倆越登對了。這樣你也可以放心的離開不是,以後這府上就是幸福的兩對兒,多好。」赤走過來,從後面環住了段越的肩膀,安慰道。

段越回頭看了看赤,拍了拍她的手,強擠出一絲笑。

「心願都了了,明天回家,也沒什麼遺憾留在這邊的了。」卓展悠悠說著,走到桌邊,拉出了一把椅子坐下。

「兒,我已經打听過了,數厲山是泰冒山封地下的附屬山,周邊沒有什麼城池城國,只有一處遠近聞名的山寨,盤龍寨,據說是馴獸師家族高堂家的地盤。江老的開圖石應該就是留在那盤龍寨中,你帶著我們法器先趕過去,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知道了,卓展哥哥,你們呀,就不用擔心我啦。」赤脆聲應著,莞爾一笑,一襲紅裙在沒點燈的屋子里披了一層淡淡的銀紗,很是好看。

卓展看的有些愣神,木然地說道︰「也不早了,快睡吧,明天還得早起,遲了,石川大哥他們上操兵場了,就告別不上了。」

**********

翌日清晨,天不亮,他們便早早起來了。

跟石川和照影道別後,卻並沒有見到齊坤和雒雁,估計是那倆人昨晚喝大了,早上睡著還沒起來。雖有些遺憾,但也實在不忍心特地去叫醒他們,卓展一行人只得匆匆出城。

出城十里,道邊一片麥桿蒼黃。

後半夜下起來的細雨剛停,秋風搖曳,飄落的枯葉零金碎玉般悠然而下,雪片般蓋在了散發著清新泥土香的大地上。

寬闊的官道邊上,滿眼的蒼黃中掩著一座用石柱石板搭成的石亭,雖然粗拙古樸,卻也寬敞干淨。

亭中石案上並排擺了六只大陶碗,只有一碗中盛滿了清亮的米酒,其余的五碗都是盛著紅澄澄的枸子汁。

亭外的大柞樹下拴著一匹雄駿的棗紅色大馬,一個身姿英挺的女子正俯身專注地理順著馬鬃,倩影翩然。

「雒雁姐!」段越驚呼著跑了出去,緊緊抱住了馬前的雒雁,笑里飛著淚花。

原來雒雁昨晚一夜沒睡,天不亮就起來了,趕在他們起床前便策馬出城準備這場送行了。畢竟段越是她生平來第一個真正的朋友,這份感情在她的心里重于泰山。

安撫好淚花繽紛的段越,雒雁起身走進了石亭,端起那碗清亮的米酒,爽朗說道︰「知道你們不喝酒,你們的送行酒就用這枸子汁代替,來!」

正說著,身後傳來疾如雨點的馬蹄聲。

眾人紛紛回頭,只見齊坤騎著一匹黑馬策馬飛來,沒有來得及梳洗拾掇的臉上驚慌失色。

到得石亭,齊坤飛身下馬,馬都來不及栓,就倉惶地跑進石亭,一把抓住雒雁端著陶碗的那只手,疾言質問道︰「你還是要走對不對?」

卓展他們看見齊坤這幅大驚小怪的樣子,頓時哄然而笑,笑得搞不清楚狀況地齊坤直發毛。

「這怎麼回事,誰給我解釋一下啊?」齊坤憤怒大喝道。

雒雁看著他笑笑,搖了搖頭︰「我不走,我這是出來送他們了,這不,剛想敬他們送行酒呢。」

听雒雁這麼一說,齊坤的臉霎時從頭頂紅到了脖子根,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驀地,齊坤瞥見自己一直抓住雒雁手腕的那只手,趕忙拉了過來,接過雒雁手中的陶碗咕咚咕咚就是幾大口,喝完還不忘解釋句︰「啊哈,我開玩笑呢,我也是來送行的,哈哈。」

「哎,那是我的酒!」雒雁盯著被齊坤喝了半碗的酒,焦急地說道。

「誰讓你這個壞女人不準備我那碗,咱倆就喝一碗得了。」齊坤強詞奪理地說道,說完又把剩下的那半碗酒塞給了雒雁。

「哎呦呦,倆人喝一碗酒,你倆啥時候都這麼好了?」赤興奮地跳上前,搓著小手眉飛色舞地說道。

「可以啊,發展得挺快,呵呵。」壯子拱了拱段飛,起哄道。

「齊大哥,你就坦誠點兒好了,是不是真擔心我們拐走雒雁姐啊?」卓展笑著問道。

「胡說八道!」齊坤沒好氣地說著,「我一起來,發現你們都不見了,這女人也不見了。你們知道的,這女人心眼壞,我是擔心她又偷走什麼東西,畢竟有一就有二,所以……所以我才追出來看看……」齊坤忙不迭地解釋著,氣勢越來越弱。

眾人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段飛陰陽怪氣地開起了玩笑︰「是偷走了你的心吧!」

說完,石亭中又是一陣轟然大笑。

「去去去,都快走了,一點兒傷感的氣氛都沒有,還在我身上尋樂子。」齊坤大手一揮,試圖轉移著話題。

「不過說真的,你們一走,還真有點舍不得你們。對了,西山的鳥傳信很快的,別怕麻煩,記得時不時遞些消息過來,有什麼困難就直說。」

「知道了,齊大哥,你們也是。」卓展平和地應著。

「對了,卓展,還有你體內那股搗亂的巫力,我雖讓神宮的巫醫給你走了幾次針,但只是治標不治本,封得了一時封不了一世,還得靠你自己運力調整、適應,發動巫力的時候別太猛,萬一再將那股魔火催生出來,麻煩可就大了。」齊坤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說起這個,卓展也是憂從中來,輕嘆口氣,無奈道︰「想不到這巫力竟給我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原來的冰凍巫力反噬神元,本以為晉級成功了就萬事大吉了,沒想到又來了股魔火。」

「你也別沮喪,辦法總比困難多,你小子吉人自有天相,我看什麼事到你這里都不是事兒,別太放在心上。」齊坤爽朗地說道,重重拍了拍卓展的肩膀。

一旁的雒雁也拉起了段越的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只木質的小鳥放在了段越手中︰「段越,這只小鳥是教我功夫的師父送給我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這是一只靈鳥,只要你遇到危險,拉動小鳥的尾巴,這只小鳥就會飛回到我身邊,帶我去找你。」

「雒雁姐,這……」段越緊緊握著小鳥,撲進雒雁懷中,淚流不止。

依依不舍了好一陣,眾人才舉碗痛飲了那碗送別酒。卓展他們順著官道一路向樹林的方向走去,幾步一回頭,石亭下兩個一直揮著手的人影也越來越小。

壯子再次伸出拇指和食指,對準兩個身影,比劃成相機的姿勢,「 嚓」。

進入林間僻靜處,他們便將法器武器等金屬物品交托給赤,取出了司空,密林中瞬間張開一個巨大的黑洞。

即將被黑洞吞沒之際,遠遠的還是望見了慌張跑過來的易龍一幫人,這是自上次次山鬧翻後第一次跟他們打照面。

「媽的,又被他們追上了,這群聞著肉味兒就能尋過來狗。」壯子憤憤罵道。

「還不是你這塊肥肉味兒太重了。」段飛嗆言道。

「這回易龍有了順風耳,哼哼,追蹤咱們就更容易了。」卓展搖頭無奈地說道,隨後看了眼對面的赤,便瞬間被無盡的黑暗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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