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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坦白

一夜的互訴衷腸,帶來的是心靈的解放和身體的疲倦,兩個心扉完全敞開的女孩相擁著漸漸睡去,不知睡了多久。

洞中無日月,恍然間,已不知被偷走了多少光陰。

外面的太陽已高升至半天,山風掠過,林海濤聲彌漫了整個峽谷,風息山空,鳥叫獸鳴又再次縈繞耳畔。高聳的山澗在無邊無際的虛空和鳥語花香的清幽中不停切換著,迷迷蒙蒙中開始了亙古不變卻又嶄新如初的一天。

雒雁眯起眼楮,看了看洞口透進來的白色的光,抬起手臂擋住了眼楮。

段越也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短促的小哈欠。

「這是過了幾天了?」雒雁褪下裹在她倆身上的被子問道。

「距離你回來,已經過了三天了,哦不,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段越抻了個懶腰,慢吞吞說道。

「什麼?第四天了?」雒雁竟不知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昏睡竟已過了這麼久,她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地,蹲在大箱子邊上翻著自己的衣服,回頭望向段越︰「這三天,你哥他們估計都急瘋了。」

「嗯……」段越失落地低下了頭,心中涌起一陣惆悵。

雒雁感覺到了段越語氣中的低落,她拿起了一件衣服,起身平靜地看向段越︰「去洗把臉吧,咱們一會兒去丹砂國。」

「我來幫你穿吧,別抻裂了傷口。」段越接過雒雁手中的衣服,仔細、輕柔地幫她穿著,手指滑過背上那密如網格的新舊傷痕,心里說不出的酸楚。「雒雁姐,你……你還是要去刺殺咼老爺嗎?」段越悠悠問道,聲音小的像蚊子。

「嗯。」雒雁輕聲地應著,淡淡說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且,自打我干了殺手這行,就從沒失手過。」

「哦。」段越淡淡應著,愁腸百結。

她發自內心的不想再讓雒雁繼續過著這刀尖上舌忝血的日子,但又清楚地知道,現在的雒雁已經騎虎難下,別無選擇。

至于哥哥和卓展那邊,也都不會對咼老爺的險境袖手旁觀。更何況雒雁與石川和齊坤他們那多年的恩怨,更不是能夠輕易一笑泯恩仇的。

心念如此,段越怎能不愁,她實在不知道夾在中間的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能皆大歡喜。段越深知皆大歡喜實在是太難了,自己真的是太貪心了。

兩人梳洗打扮完畢,便攜手出了這陰冷潮濕的崖洞,干燥清爽的空氣吸入肺中的剎那,甚是舒服。

雒雁抱著段越,跳過了那丈寬的山澗,順著凌空的山岩再次下到了環山的羊腸小道上,快步下山。

雒雁走在前頭,段越跟在後邊。

一路上,段越能感受到雒雁的忐忑、焦躁和心神不寧。

雒雁時不時地回頭看看段越,次數多了,段越便笑著開起了玩笑︰「放心啦,我是不會跑的。」

雒雁眼神黯淡,生硬地擠出一絲笑︰「我知道的,你沒那個能耐,也沒那份心思。」

峽谷中幽暗交錯,峰回路轉,眼看繞過前面的那座山丘就到了通往丹砂國的大道了,雒雁卻突然停下腳步,攥緊了雙手,似乎在做著什麼重大的決定。

「雒雁姐,怎麼了嗎?」段越疑惑地問道。

雒雁忽地轉身,目光堅定地望著段越,嚴肅說道︰「走,往回走。」

「怎麼?不去咼府了?」段越怔愣地問道,一頭霧水。

「去,還是要去的。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去一個地方。」雒雁平靜地說道。

段越跟著雒雁又再次返回了山中,這一次雒雁走的很快,似乎很心急,段越小跑著,就快跟不上了。

他們順著羊腸小道再次上山,卻沒有往山崖那個方向走,而是轉而繞到另外一座小山,下到了谷底一面明鏡般的湖泊旁。

雒雁飛身跑到了湖邊一塊凸起的白色岩石旁,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扎的緊緊實實的小布包,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岩石上,又從靴子里掏出小匕首,橫插在頂端的結扣處。

做完這一切,雒雁一直緊繃的表情驟然放松下來,張開雙臂,燦然地笑著,原地轉著圈圈,讓陽光鋪滿臉頰,轉著轉著便一把抱住了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段越,平靜又坦然。

段越同樣緊緊地抱住雒雁,她能感受到雒雁剛剛那股焦躁和心神不寧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了。她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但心情也隨著雒雁一起輕松了下來。

雒雁松開雙手,淺笑著看著段越,柔聲說道︰「走吧,去咼府。」

**********

咼府這幾日來一直人心惶惶的,卓展他們都是全天住在咼府,等待著女刺客再次送上門,卻遲遲沒有等到。

到得今天,幾人都已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焦頭爛額了。

前兩日的時候,他們還只是在咼府守株待兔,本以女刺客上次刺殺失敗會帶著段越來換命。但那女刺客傷成那樣,又在懸崖處消失,生死未卜,若不及時救出段越,只怕段越會被困住缺糧燒水而死。

昨天的時候,卓展和段飛都坐不住了,他們在咼府家丁以及齊坤的幫助下對皋涂山進行了一次大面積的搜山,然而直到快入夜了還是沒有任何發現,只得悻悻打道回府。

此時的他們已是進退維谷,就連一向點子最多的卓展都沒有了主意,只能干坐著著急。

咼府的中廳里一片緊張肅殺的氣氛,咼燈老掌事已經把烹壺里的茶熱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卻只有咼老爺在喝。

卓展幾乎在鋪開的羊皮地圖前呆坐了一個小時,思考著附近一切可能作為藏匿點的地方。

段飛一直在抖腿,眉頭的疙瘩擰得老大,惹得同樣心煩意亂的壯子有些抓狂。

赤一早便帶著小谷出城了,在皋涂山附近飛了一圈,仍是跟前幾天一樣,一無所獲。現在也跟蔫了的秋菜一樣,耷拉著腦袋看著卓展發呆。

就在空氣都開始腐朽、黏著的時候,咼燈老掌事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門外傳來了家丁們哄哄嗡嗡的熙攘聲。

「咼燈,你這是怎麼了?那女刺客來了?」咼老爺看到咼燈老掌事煞白的臉和顫抖個不停的手,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打翻了茶碗都渾然不覺。

咼燈老掌事把頭點的跟雞啄米一樣,忙不迭地說道︰「沒錯不錯,就在門口。」

「她可是挾持著我妹妹一起來的?」段飛急得一個箭步沖過去,抓住老掌事的肩膀一頓晃。

「是,啊……不是!」老掌事被段飛晃得頭暈眼花,一時間竟語無倫次。

「老掌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段飛,別著急,讓老掌事慢慢說。」卓展趕忙說道。

「哎哎,那女刺客啊,確實是和段家小姐一起來的,只不過啊,不是挾持,是段家小姐走在前面,那女刺客跟在後面。」老掌事擺著手說道。

「你說什麼?」卓展大驚,心中泛起了無數個疑問,與段飛相互看了一眼,匆匆起身︰「走,出去看看。」

卓展他們迎出去的時候,段越和雒雁已經走到了中廳的跨院,一眾家丁手持棍棒、砍刀,在段越凌厲的眼神下步步後退。

「小越,你這是?」一眼看到段越的段飛心急如焚地沖了過去,吃驚地問道。

「哥!」多日沒見到段飛的段越頓時眉開眼笑,回頭拉起雒雁的手腕就跑了過來。

段越和雒雁的這個親密舉動讓在場所有人都看傻了眼,一眾家丁們也不敢輕易靠前。

誰知剛剛走到幾人面前的雒雁竟「噗通」一下跪在了咼老爺面前,伏地不起,嚇得毫無心理防備的咼老爺「啊啦」一聲快步後退。

「咼老爺,雒雁之前多有得罪,特來請罪。」雒雁抬頭看了看咼老爺,目光清亮明澈。

又轉向段飛的方向,低頭道︰「段兄,先前雒雁挾持令妹,多有得罪,特來賠罪了。」說著便恭敬一拜。

段越慌忙地扯著雒雁的胳膊把她拽起來︰「雒雁姐,你拜我哥干什麼啊,快,快起來。」

卓展看著段越她倆這幅模樣,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忙走上前去,鎮靜地說道︰「是叫雒雁姑娘吧?雒雁姑娘,你這是放棄刺殺咼老爺的任務了嗎?」

「沒錯。」雒雁點了點頭,抬眼肅容說道︰「不僅如此,一會兒我還要去石川將軍府上,親自請罪,要殺要剮,都隨他。若是他肯留我一條賤命,我便去府衙自首,這些年,我殺的人太多了,不知道還能不能還上。」

「雒雁姐,你!」一听說雒雁要自首,段越倏然色變,忙握住雒雁的手激動地搖著頭。

雒雁抽出手,攥住了段越的小手,安慰地拍了拍,微笑著搖了搖頭。

「雒姑娘,到底怎麼回事?來,進屋說吧。」驚魂未定的咼老爺在咼燈老掌事的攙扶下走了過來,擺著手說道。此時他大概明白了自己是安全的,神情也舒緩了下來。

眾人再次回到中廳,段越緊緊拉著雒雁並排坐在了一起,一直擔心地盯著她看。

「雒姑娘,你也是替別人辦事,老夫心里清楚。如今,你肯放過老夫一命,老夫心中感激不盡。」

「要謝您就謝段越吧,若不是她,我也不會重新做回我自己,更不會坐在這里跟你們這麼平靜地說話。這麼多年來,呵呵,我從來沒跟這麼多人在一起了。」雒雁說著不好意思地笑笑,彎彎的眉眼很是舒服。

「雒姑娘,那你可知道這背後主使的人是什麼身份?究竟與老夫有何仇怨?」咼老爺欠身問道。

「這個我並不清楚,我接活兒只管辦事,不問事由,不問事主身份。看那人的衣著打扮像是個巫師,也是老主雇了,八年前,石川將軍的事也是給他辦的。」雒雁平靜說道。

「什麼?」听到此處,卓展大驚失色,騰地站起身來,疾步走到雒雁面前,大聲問道︰「雒雁姑娘,你可記得那個巫師的容貌特征?」

本來心里甚是平靜的雒雁,被卓展這突如其來的過激舉動嚇了一大跳,怔愣地眨著眼楮,盡量努力地回憶著︰「那人挺壯實的,紅臉連腮胡,似乎很是青睞紫色,這兩次我跟他打交道,雖時隔八年,但他都是穿了一身紫色的巫袍來的,這也是為什麼我能一眼就認出他就是八年前雇我去偷魔刀的人。」

「紫袍……紅臉連腮胡……」卓展低頭思忖著,腦海里一張模糊的臉漸漸明晰。

「卓展哥哥,三苗國!」赤突然大叫著站了起來,激動的兩眼放光︰「白冥教戕害三苗族人的那座尸山,當時站在最上面的割頭那個巫師就是穿紫色袍子的紅臉大漢。」

「我也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個人!」段越也趕忙附和道。

赤和段越相繼肯定了卓展記憶中的答案,然而這個確認卻讓他更加迷茫了,他心思煩亂地在地中間來回踱著,喃喃叨咕著︰「本杰明他們是五年前才到的這里,可是白冥教的巫師怎麼八年前就出來作祟了,究竟是為什麼……八年前,五年前……文魎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文魎?卓少俠,你是說文魎,黑巫師文魎?」咼老爺一听到這個名字,臉都變了顏色,顫顫巍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眼楮睜得老大,卻空洞無神。

「沒錯……咼老爺,你可知道這文魎?」卓展再次駭然,慌忙尋問著。

「現在听到這個名字,我還是緩不過來啊……」咼老爺說著說著就一下子坐回到椅子上,嘶啞地嗚咽著,老淚縱橫。

卓展望著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咼老爺,錯愕地愣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咼老爺接過咼燈老掌事遞來的絹帕,抹了把臉上的眼淚,輕輕嘆了口氣,頹然說道︰「這文魎,是二十年多前,我同神宮前任大巫祝玄靈在冢山上撿來的。

當時玄靈剛剛當上丹砂國的大巫祝,深受老國主信任,他受老國主之托,為王宮里的奴姬配置一種抑制生育的巫藥,便約我一同去那冢山尋一味叫做蓉的藥草。

那冢山是兩大封地誰也不要的荒僻之山,周邊無一城池村落,只有山中散落的獵戶在那里過著類似野人般的生活。

當時我們尋了三天三夜,也沒有找到那蓉的蹤跡。

到了第四天,我們在囂水附近遇到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告訴我們他知道蓉的下落。那孩子帶著我們進了深山的峽谷,在谷底的絕壁上找到了那名為蓉的藥草。

令玄靈大巫祝驚訝的是,這孩子竟然有著幽冥之眼。要知道,幽冥之眼是何等珍貴的巫力,當時只要誰家的孩子顯現出了幽冥之眼的巫力,便會馬上被接到所屬城國或封地的神宮,統一撫養、教習。

然而這個孩子,生于冢山的深山中,這冢山又是兩個封地都不要的荒山,因此便埋沒在這荒山里了。

當時玄靈大巫祝可憐這個孩子,不忍心天賦如此高的一個孩子就這樣被埋沒了,雖然越境收徒不合規矩,但玄靈還是偷偷把他接到了丹砂國的神宮,收為座下弟子,親自教習。

這孩子本名叫‘魎’,玄靈覺得這名字陰邪之氣過重,便在前面加了一個‘文’字。

可誰知,十二年前,文魎竟然偷偷修行起黑巫術,而且是至毒至陰的黑巫秘術。被玄靈發現後,文魎被囚禁,卻在一夜之間殺光了看守他的十幾個巫師,連夜逃離了這丹砂國,再無蹤影。」

「原來文魎這名字竟是玄靈大巫祝起的。」赤恍然道。

「這下子知道了,白冥教的仙尊文魎竟是從這丹砂國出去的,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段飛說道。

「咼老爺,那你可知道文魎的幽冥之眼是什麼瞳力嗎?」卓展焦急問道。

「這個我是知道的,文魎的瞳力是幻術,施術時瞳孔是純黑色的,人得很。知道他瞳力的人不多,所以玄靈大巫祝去世後,我應該就是這世上最後一個知道他瞳力的人了。」咼老爺疲憊地說道。

「這就是他雇人來殺害你的緣由了。」卓展展眉說道。

「文魎手下那幫巫師高手如雲,為什麼那紫袍大漢不親自來殺咼老爺,反而雇佣雒雁姐來殺呢?」段越疑惑地問道。

「這丹砂國是他的出身之地,可能需要避諱的地方太多了,他自己的人不方便暴露。或者,他還可能是不想讓白冥教內部的某人或某些人知道這件事,于是便托親信私下里買凶殺人。」卓展分析道。

「哎,可憐我那小女兒,也有著幽冥之眼這絕妙的天賦,本來跟著玄靈學的好好的,卻在玄靈死後也失蹤了……」咼老爺說著說著再次落下淚來,老態盡顯。

「說不定……說不定玄靈大巫祝的死和令愛的失蹤,跟文魎都月兌不了干系……」卓展單手擎著下巴,思索著說道。

「卓少俠,你說什麼?」咼老爺大驚,瞪大眼楮問向卓展。

然而此時卓展卻驀地眼前一亮,他疾步走向雒雁,急切地問道︰「雒雁姑娘,你放棄刺殺咼老爺,算是跟那紫袍巫師違了約,你打算怎麼應付他?他會親自找上門嗎?」

雒雁皺了皺眉,淡淡回應道︰「剛剛我和段越來咼府之前,去了跟那紫袍巫師交易的湖邊,將他付給我的貝幣雙倍奉還回去了。裝貝幣的包袱上橫了刀,他應該懂的。」

「雒雁姑娘,湖在那里?怎麼走?」卓展一把拉起雒雁的手腕,激動得像頭狩獵的野獸。

雒雁嚇了一跳,向後蹭了蹭,將湖泊的具體位置告訴了卓展。

卓展听完,轉身抓起赤的手臂發了瘋地向門外跑去,頭也不回。

留下一屋子不明就里的人呆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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