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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冷山

秋月高懸,明鏡澄澈。

段越一路被推搡著,借著銀白的月光,踉踉蹌蹌地爬上了一條羊腸窄道,環山而上。

一個轉彎,一座伸出山體的山岩突兀地出現在眼前。山岩狹長的幾乎都與對面山體的崖壁連在了一起,在幽暗的月光下,漆黑的岩影宛若一條巨大胳膊,驚悚地高懸在山路前方。

段越被嚇的「啊」的大叫一聲。

卻立馬被女刺客用劍鞘敲了一下頭︰「喊什麼喊,引來了野獸,我切下你的手去喂。」

段越被嚇的大氣不敢出,只得緊緊閉上嘴巴,抽泣著繼續向前走去。

女刺客拉過段越,示意她爬上這伸出的山岩,段越不敢違抗,只能吃力地爬上濕滑的山岩。

山岩的岩體在月光下呈現出奇特的青黑色,凌空的山岩體積雖大,卻是光禿禿的寸草不生,的岩體在幽暗的山谷中隱隱泛著一層磷光,顯得十分怪異,給人一種森森然的恐怖之感。

女刺客推搡著段越一直向凌空山岩的前端走去,段越不敢往下看,眼楮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咬著嘴唇。幸虧這是在黑夜,若是白天,看到下方空曠高深的山谷,段越非得嚇癱不可,肯定走不出這麼遠。

走上這山岩的那一刻,她腦海中就不停地思考著這個女刺客的目的。

是要讓自己自動跳下去嗎?不像是,若真想害死自己,上山的這一路上隨時都可以把自己推下去,不必要非等到現在。

只是單純的想嚇哭自己嗎?但女刺客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感覺她是個實利主義者,不像是會有這種惡趣味的人吶。

一時間,段越也搞不懂了,若是換成卓展哥哥,他肯定早就明白了,段越心里暗暗思忖著。

山岩越來越窄,越來越濕滑,眼看就要到了頂頭的岩尖處,段越的雙腿瑟瑟發抖,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驚恐又絕望的情緒了,「哇」地嚎啕大哭起來。

女刺客很不耐煩,白了眼段越,冷言道︰「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什麼都干不了的富家乖乖女,跟個廢物一樣,只會耍心機玩兒手段,活著都浪費糧食,莫不如喂狼。」

說著便一把抓起段越的後腰,將段越用力地向山岩對面的那座崖壁拋去。

段越心想這下完了,真的完了,這回自己再也見不到卓展哥哥了,也見不到哥哥、爸爸和小姨了,腦海里像過電影似的出現了一張又一張熟悉又溫暖的臉,不知不覺閉上了眼楮。

然而下一秒,段越竟重重的摔在了一堆干草中,前胸、鎖骨被摔得說不出的疼,臉上似乎也被擦破了,段越聞道了絲絲血腥味。但此刻段越卻顧不得這些,趕忙回頭,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自己現在正處在剛才山岩對面的崖壁里,剛剛在黑暗中,自己竟沒看到崖壁上還有這麼一個小山洞。

不過,凌空的山岩尖端距離這個崖壁間有一丈來寬,若是那個女刺客力道稍稍軟些,自己可就真的掉下這萬丈絕壁死翹翹了。想到這兒,段越不覺又是一陣心悸和後怕。

女刺客展開雙臂,凌空而起,大鳥般輕松飛入洞中。

女刺客並沒有理會段越,漠然地從腰間掏出火折子,一一點燃了洞壁上的火盞,向里面走去。

段越見狀,趕忙爬起來躬身跟了上去,隨著女刺客一起進入了里面更大一些的洞室。

這個大的洞室是個天然形成的溶洞,里面長滿了鐘乳石和石筍,潮濕陰冷得很,才呆了一會兒便會渾身瑟瑟發抖起來,鼻尖也僵了,跟之前三苗國的那個溫暖的山洞完全不一樣,十分不適合居住。

不過看里面石桌、石凳、石床等一應俱全的陳設,以及隨處可見的生活用品和燈盞,這里不像是一個臨時的避難所,倒像是女刺客一直以來的久居之窩。

這麼陰冷潮濕,段越實在想不出她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是怎麼能住這麼多年的。且不說做下風濕骨病,就是每個月一次的特殊時期,也是熬不過的,多半是會落下病的。

段越不停地搓著雙手,小口呵著氣,打量著四周。

女刺客看出了段越怕冷,輕蔑地一笑,隨手從床鋪上抓過一件毛皮披風扔給了段越︰「穿上,別凍死了,你死了我會很麻煩,我還指著你保命呢。」

段越拿起毛絨絨的披風,貼了貼自己的臉頰,很是舒服。心里想著這個女刺客本質還是善良的,剛想開口說「謝謝」,卻突然被那女刺客一把抓住腳踝重重摔在了地上。

段越「啊」地大叫一聲,還沒等她回過頭來,就已經被那女刺客扯著一條腿拖到了洞壁邊上。

女刺客從牆角拿出兩條帶鐐銬的鐵鏈,將段越的雙腳銬起,有用鐵鏈拴在了一根石柱上。

段越扯了扯鐵鏈,鐵鏈被纏得死死的,她現在的活動半徑,只有著眼前這不足一米的地方了。

段越披著還算暖和的毛皮披風,抱緊雙腿蜷在角落里。此時她心中的恐懼已消散的差不多了,但對自己未來的遭遇還是無法預測,心中仍有絲絲忐忑與不安。

這時,她漸漸放空的腦袋開始回想起今晚遭遇的種種,就在想到卓展的那句「你放了小越,我來做你的人質」,段越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卓展哥哥說這句話的時候,怎麼就那麼帥呢,那凜然的表情,堅毅的眼神……果然是患難之時見真情嗎,看來卓展哥哥還是在意她的,只是之前他自己沒有發現而已。

也許,經歷了這次的劫難反而是件好事,能讓卓展哥哥看清他自己的真實心意,正視自己的內心。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要不要什麼時候再表白一次呢……

段越心里越想越甜,整張臉都像春天里嬌艷的桃花般燦然盛開。

「傻笑什麼呢?在想要換下你的那個小哥哥?」女刺客瞟了一眼段越,冷冷問道。隨後慢慢推上自己的袖子,用濕棉布輕輕地擦著自己手腕上的血,這是段越心心念念的那個小哥哥留下的傷。

「沒……沒有啊……」段越大大的眼楮快速轉動著,不自然地斂起了笑容,將頭偏向了洞壁。

「我告訴你,想男人沒用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女人對于男人來說只不過是件能生孩子的玩物而已,哪會真的在乎。女人啊,還是自己養活自己的好,安心,自在。」女刺客將洇滿了血的棉布甩手丟進銅盆里,轉身去夠石桌上的小陶瓶。

「才不是的!卓展哥哥才不是那樣的,我哥也不是。還有,還有石川大哥,他對照影一往情深,什麼都舍得放棄。這個世界上是有真情的,只是你這個冷血的女人不懂而已!」段越怒目看向女刺客,大聲喊道。

「嘶哈……」女刺客將陶瓶里的藥粉倒在傷口上的剎那,疼的直吸氣,那張標致的臉上,五官都痛苦地擰到了一起。

段越一驚,趕忙關切地問道︰「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

「滾!」女刺客眥著牙朝段越怒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們這種乖乖女,就會用柔弱外表迷惑人,心里黑著呢。」

女刺客說著便拿過布條,一頭用手按著,一頭用牙咬著,熟練地纏了起來。

「哼,好心沒好報……」段越白了女刺客一眼,再次將頭轉向洞壁。

突然,段越听到自己身後的角落里似乎有「吱吱嘶嘶」的聲音。回頭一看,竟發現身後的石筍上栓著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啊,好可愛!」

段越趕忙回身,小心地抱起雪絨團般的小兔子,輕柔地撫模著,將臉貼在小兔子溫暖又柔滑的絨毛上,心里泛起暖暖的愛意。

那女刺客見狀,起身大步走了過來,抓起兔子的兩只耳朵一把拎了起來︰「你倒提醒我了,差點兒把它給忘了,今晚就吃它了。抓回來三天了,再不吃,餓瘦了就沒得吃了。」女刺客說著便去抽腰間的短劍。

「不要!」

然而這聲「不要」還沒喊出口,女刺客就已揮劍將小兔子的脖子割斷。

兔身掉落在地上的干草上,汩汩的鮮血從脖腔中噴涌而出,將雪白的皮毛染紅了一片。

女刺客看了看手中的兔頭,也一並丟到了兔身那邊,搖了搖頭︰「頭就沒什麼肉了。」

段越大聲驚叫著捂住了眼楮,然而小兔子身首分離的血腥畫面還是不停地在她眼前走馬燈地過著。段越越想越難過,竟嗚嗚抽泣起來。

段越也不知道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自己雖然從不殺小動物,但平時看哥哥和壯子他們打山雞、打野兔也都習以為常了,壯子做的兔肉火鍋和烤兔子自己每次也都吃的很開心。

然而今天,眼看著活生生的小兔子就這樣在自己面前被虐殺了,她還是難以接受,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小兔子。這份無端的罪惡在段越心里滋生、泛濫,逐漸吞噬了她的整顆心,讓她沉浸在深深的悔恨和恐懼中無法自拔。

女刺客對段越的懦弱不屑一顧,擼起袖子,開始褪毛、掏內髒、穿樹枝,然後拿到洞口的崖壁那邊出去烤了。

女刺客的一套動作嫻熟流暢,看來是做慣了這些事了。想來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做了殺手這行,肯定也是有苦衷的吧。段越暗自想著,覺得自己是不是對這女刺客有什麼誤解,要不,自己試著去融化她冰封的內心?

想到這里,段越又陷入深深的矛盾和糾結中,她心里煩得很,將頭深深埋進了臂彎中。

一陣焦香的肉味濃濃襲來,段越抬起頭,只見那女刺客拿著被樹枝穿起來的兔子,撕下了一只大腿遞給了段越︰「快吃。」

段越看著烤的焦糊的大腿,再次想起了小兔子被斷頭的情景,身子不自覺地打了一個激靈,淡漠地說道︰「我不吃。」

「故作清高。不吃你就餓著吧,自討苦吃。」女刺客撇了撇嘴,拿著兔腿起身跳到了石床上,大口大口地撕扯起來。

段越將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側臉看著女刺客吃東西的樣子,覺得她就像一個男人一樣。然而跟同樣像男人的姚大花不同,姚大花是像男人的粗、痞、不拘小節。而眼前這個女刺客,其實並沒有太多陽剛之氣,但卻有著男子一樣的獨立、果決與狠辣,絲毫沒有任何女孩子的嬌柔之氣。

心念及此,段越便試探性地開了口︰「春香……是你的名字啊?」

「想套我話啊?沒門。」女刺客朝床下吐著骨頭,並沒有看段越。

段越沒有打退堂鼓,她微微一笑,繼續問道︰「那你的家人呢,你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嗎?」

女刺客沒有理會段越,仍在津津有味地啃著她的烤兔子。

段越偏了偏頭,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呢,媽媽已經不在了,爸爸癱瘓在床,也好多年沒有交流過了,但我有一個很愛我的哥哥,還有一個溫柔的小姨。我哥呀,平時好像跟我沒什麼交集似的,也不大跟我說話,但是我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他總是緊張的不得了,比遇到他自己的事還要上心。其實有時候,冷漠只是表相,只是內心的暖流不會輕易流淌出來而已。」

「你……這是在炫耀,還是在威脅我?我告訴你,你那個好哥哥今天晚上沒能從我手里把你救走,今後也不會,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女刺客抬眼覷著段越,冷冷說道。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段越忙不迭地揮手,著急地說道︰「我的意思是看到你自己一個人住,覺得你可能是害怕與家人或是別人相處,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不必讓自己過的這麼苦,如果你願意敞開自己的心扉,別人也同樣會與你真誠相待。

即便是你的父母親人都不在了,但起碼還有朋友啊。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父母兄弟子女都是老天給你的,由不得你選,只有朋友和愛人這兩個是能自己選的。

朋友是無比溫暖的一種存在,我有一個朋友叫西貝,是個很體貼的女孩,只要有她陪在身邊,我就覺得很舒心。還有在這邊認識的朋友,赤、雪蓮、薇薇姐……她們都是在我不同人生階段最明亮的燈。如果你願意,我可以……」

「夠了!」女刺客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騰起跳起來,將手中沒吃完的兔架連同樹枝一齊丟向了段越,砸在了段越的頭上。

「你真的很煩你知不知道?我告訴你,再嗦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頭喂老鷹。」女刺客氣呼呼地倒在床上,蒙起被子睡起覺來。

段越被罵得莫名其妙的,很是委屈,她用手撢著自己頭上的髒東西,癟著嘴,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夜深了,石床那邊傳來了女刺客粗重的呼吸聲,她應該是睡著了。

刺骨的冷風從洞口吹了進來,段越用毛皮披風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靠在濕漉漉的洞壁上,在無盡的疲憊和饑餓中,也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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