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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瘋人囈語

到了燕京,已是將夜。

一出火車站,赤便被山一樣龐大高聳的建築群包圍了起來。寬闊的馬路上呼嘯奔馳的車流充斥著耳膜,璀璨耀眼的霓虹燈讓她整個人似乎都陷入一種迷離的狀態。

在南山的時候,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辣椒、氣焰囂張的三公主,但一下子身處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此時的她已變得膽小如鼠,唯有緊緊拽著卓展的衣角,才能讓她感到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燕京已經入冬了,雖然還沒有降下初雪,但空氣中的干冷已順著呼吸直逼心肺了,讓人覺得刺骨的寒涼。幾人站在大路邊,不住地搓著手。

段飛左右看了看,問了句︰「咋走,公交還是打車啊?」

「咱們人多,打車的話,一輛車恐怕坐不下,公交吧。」卓展建議道。

從燕京火車站到江宅的距離並不近,打兩輛車需要百來塊錢了,這對于他們學生來說可謂一筆天價了。想到之後還要賠壯子的蕾姆手辦和海底撈大餐,加上還要帶赤出去轉轉,他就更舍不得花這筆錢了。

「哎呀,知道你們節省,就不差這一次了,更何況赤頭一回來咱們這邊,不能開板兒就讓人家倒公交啊,而且都這麼晚了。走吧走吧,兩輛車就兩輛車,這回壯爺請你們,咱們滴滴打的。」壯子緊了緊袖子,哈著氣說道。

「你以為你在吹嗩吶呢,還滴滴打的,那叫滴滴打車。」段飛鄙夷地吐槽道。

「哈哈哈哈,哈哈……那個,叫車吧,兩輛,我和壯子一人包一輛。」江雪言一邊撐著肚子,一邊揮著手說道。

一向冷靜淡然的她此刻竟被段飛的話逗得樂不可支,惹得旁邊的卓展、段越他們都奇怪地盯著她。

江宅的室內被文叔弄得溫暖如春,眾人紛紛月兌下了外套,舒舒服服地坐在了沙發上。

文叔自打赤進門的一剎那,便從她好奇又天真的眼神中察覺出這姑娘不是這邊的人。

他怔愣地看了看卓展,又看了看江雪言,實在想不出有這麼沉穩的兩個人在,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直到江雪言神秘兮兮地把文叔拉到一邊,把之前講給妍姐的說辭又給文叔講了一邊,文叔這才明白過來。

不過看著眼神躲閃、手足無措的卓展,文叔實在想象不出,這個沉默寡言又事事淡漠的少年竟然會瘋狂到如此地步。

跟文叔解釋完後,江雪言便換了身衣服,匆匆出門了,說是學校那邊有事情,要過去看看。

在江宅呆了一會兒,熟悉了環境後,赤就恢復了往日的活潑,樓上樓下蹦蹦跳跳地參觀著,圍著文叔夸贊他做的椰果布丁好吃到想哭。

赤那張甜甜的小嘴和燦爛的笑容一下就把文叔給搞定了,哄得文叔又下廚去給她做果仁牛女乃燒仙草去了。

文叔端上熱騰騰的燒仙草,澆上冷牛女乃、撒上果仁後,赤才終于安靜下來,認真地抱著玻璃碗,像只乖巧的小兔子一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卓展把自己碗里半凝固的仙草凍往赤的碗里挖了兩大勺,便拿著勺子愣在那里,出了神。

「卓展,咋還傻了,想什麼呢?」段飛也放下了手里的小勺子,伸出五指在卓展眼前用力揮了揮。

「哦,沒什麼。」卓展恍然回神,淡然說道,「對了,文叔,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這次我在南山那邊,見到本杰明了。」

「你說什麼?」文叔一驚,慌地站了起來,手上的汗巾滑落到地上。

「只是匆匆一面,便被他逃走了。但讓我在意的是,他本不應該認識我,可他見到我第一面時,就像完全認得我一樣。

一開始我猜想是不是他對遇難的探研隊子女都做過調查,但後來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會讓他如此關注我,除非……除非這和我身上這股莫名強大的巫力有關。」卓展冷靜說道。

「听你這麼一說,倒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上次你回來,听你說起這奇怪的巫力就讓我感覺不對勁,也許真的跟他們有什麼聯系也說不定。」文叔緩緩坐了下來,思索著說道。

「文叔,你有當年山海盟除了探研隊,其他成員的名單和地址嗎?我想去拜訪下,看能不能問到更多關于當年的情況。」卓展鄭重說道。

「這個不難,後勤組、技術組、監測組的聯系方式我這邊都有,不過我覺得他們知道的應該跟我差不多。你若是不甘心,就再去去問問吧,哎……」文叔嘆了口氣,沉聲道。

「今天太晚了,你們想去明天再去吧。我廚房里還炖著姜母鴨和牛雜煲呢,熬一下午了,咱們熱熱乎乎的吃點兒。你們收拾收拾,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嗯,不急,我們明天再去。不過,在去拜訪他們之前,我一定要去見一個人。」卓展沉吟片刻,嚴肅說道。

正要轉身進入廚房的文叔停住了腳步,回身望著卓展︰「誰?」

卓展望了望文叔,又回頭看了看段飛,面色凝重地說道︰「段飛的爸爸,承奎叔。」

**********

第二天一早,赤吃了三個文叔特制的煎餅果子,又喝了兩大杯豆漿,便跟著卓展匆匆出門了。

段飛家住在21樓,第一次坐電梯的赤神采飛揚,不停地問著卓展這個小房子真的會到那麼高的地方嗎,是不是外面有好多人在拉這個房子,段飛是不是皇族啊,居然能住這樣的高樓廣廈……

卓展倒是對這樣的提問並不排斥,耐著性子不厭其煩地給赤講解,對于卓展來說,這反而是一種難得的樂趣。

門鈴響起,開門的是段飛和段越的小姨。門後露出的那張臉雖算不上極致漂亮,卻十分舒服。尤其是那柔和的五官和永遠上揚的嘴角,似乎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魔力似的,讓人一秒就沉浸在那溫暖的母性光輝里,舒坦通泰。

小姨是段飛母親唯一的親妹妹,據說段飛父母結婚的時候,就是當時還在念高中的小姨給當的伴娘。

段飛的父親年輕時和現在的段飛一樣,也是個讓無數女生尖叫追捧的萬人迷。高大帥氣又陽光的男孩子很難不讓小女生動心,更何況這樣的男孩子成績還出奇的好,以至于小姨也成了這眾多女粉中的一份子。

段飛母親還活著的時候,小姨就對段飛的父親充滿了崇拜,聲稱以後找對象一定也要找個姐夫這樣的。

家里給她介紹了不少有為青年,都被她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了,但歸根結底就是這些人沒一個能比的上姐夫。

這種畸形的擇偶標準也嚴重影響了小姨的婚戀觀,在接二連三的拒絕中就不知不覺熬成了老姑娘。

段飛父親出事後,母親也因承受不住打擊而精神失常,小姨就干脆辭了工作過來照顧段飛段越。

後來段飛的母親因不堪被這種痛苦折磨,在精神錯亂中郁郁而終,小姨便擔起了段家的這個大擔子。不僅要照顧段飛高位截肢、精神失常的父親,還要負責段飛段越兄妹的日常飲食起居,人一下瘦了一大圈,也老了不少。

好在段飛父母之前的的研究費不低,存下了一筆十分可觀的積蓄,生活費這方面他們倒是不用愁的。

也多虧了小姨的堅韌和樂觀,才讓段飛段越兄妹那麼快振作起來,沒有像卓展一樣沉迷在仇恨中無法自拔。

段家小姨熱情地把卓展和赤迎進屋里,拿出了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毛絨拖鞋放在他們腳下,讓人不禁心生溫暖。

干淨整潔的屋子還散發著剛剛打掃過的清潔劑的味道,餐桌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早餐盤子和牛女乃杯都在陽光中折射出迷人的光芒。這樣的氛圍讓卓展感到那樣熟悉和迷戀,如果媽媽還在,自己家里也會是這個樣子的。

這也是他在父母去世後很少來段飛家的原因。之前的他,害怕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承奎叔,更怕見到溫婉如玉的段家小姨。

好在現在心結已解,再次面對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曾經的害怕,反而有種再見如故的和煦。

段飛段越听到他倆來了,都開心地出來迎接,小姨給他們沏了一壺熱女乃茶,便去廚房切水果去了。

既然目的明確,卓展便徑直來到段飛父親段承奎所在的臥室。

屋子朝南,采光很好,暖黃的陽光照射在正在看著窗外風景的段承奎臉上,給那張蒼白且稜角分明的臉鍍上了一層金邊。陽光中有些泛橘色的胡茬和眉毛還留存著曾經帥氣的影子,若非知情人,絕對會被這樣安靜的側臉所蒙蔽。

段飛的父親坐靠在一張巨大柔軟的墊子上,下半身蓋了一張薄薄的小棉被,這是段家小姨特意準備的被子,雖然高位截肢的他已經用不著蓋被子了,但這樣蓋上一層會讓他暫時忘記自己已沒有了雙腿這個事實,也能減少他發瘋的次數。

段飛輕聲的說了一聲︰「爸,卓展來看你了。」

段飛的父親這才緩緩回頭,目光呆滯地看著卓展,嘴角留下一線口水。

段越趕忙過去,拿起枕邊的手絹給父親擦掉了口水,坐在床邊,握起父親的手輕柔地按摩著。

「承奎叔,我是卓展,不知道您還就不記得我了,好久都沒有來看您了。」卓展不自在地笑了笑,不停地摩挲著床尾的扶手,有些手足無措。

「爸,卓展這次來是有些話想問你,你不用緊張,也不用害怕,想起什麼就說什麼,不要勉強。」段越柔聲說道,開始揉捏起父親的手臂,希望他的情緒能放松一些。

卓展感激地看了段越一眼,便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承奎叔,四年前,你們探研隊最後一次去山海世代勘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您是那次山海禍中唯一活下來的當事人,現在知道整件事內情的只有您,我知道您很不願意回想起那段往事,但您可不可以再努力回想一下,多小的細節都行。」

當卓展說出「四年前」三個字的時候,段承奎就驚恐地睜大了眼楮,雙手開始不停地抖動。當听到卓展說到「山海禍」的時候,他整個人便徹底癲狂了,哭喪著臉不停地搖著頭。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們,放過我吧,讓我走,讓我走吧……」隨後便小聲嗚咽起來,整張臉扭曲得像塊破抹布。

看到段承奎失常,卓展也開始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明白再追問下去很殘忍,但既然來了,既然已經開了口,就一定要問個明白,哪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卓展皺了皺眉,咬了咬嘴唇,下定了決心,繼續問道︰「承奎叔,我知道您很難過,很害怕。但請您想想您最好的朋友,我爸卓楓,他和我媽,以及江老,都在那場山海禍中死掉了,死的不明不白。我現在想報仇,想找出真凶,承奎叔,求你幫幫我!」

段承奎听到「卓楓」這個名字的時候徹底失控了,他不停地扭動著身子,揪著自己的頭發大聲嚎叫著,將試圖抱著他的段越一下甩了出去。

「不,不不!卓楓,不要去啊,你怎麼這麼傻啊,會死啊!卓楓,卓楓,你就跟我回去吧,咱們不管了,什麼都不管了好不好,他們想要就給他們吧,咱們不要了,不要了!」

隨即,他的眼楮就像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景象一般,充滿了深深的恐懼,不停地掙扎撕喊著︰「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我給你,我都你給!不要殺卓楓,不要殺老師!啊!啊啊啊……」

在跟段飛、段越的撕扯中,段承奎開始打滾大喊,像是在躲避什麼東西一樣瘋狂地往床下爬。

突然,段飛一下沒摁住,段成奎卷著身下的被子跌落在地上。然而掉在地上的他還在往床底下爬,哭得像個夜里做噩夢的孩子一樣,空蕩蕩的兩條褲管目地拖在後面。

卓展、赤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上前幫忙又不知道從哪下手。

「啪嗒,」水果盤子掉在地上,門口的小姨一臉驚慌地跑了進來。

她撞開卓展,撲跪在地上從背後緊緊抱住了段承奎,嘴里喃喃地呼喚著︰「不要怕了,不要怕了,回來了回來了,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這聲音倒像有魔力一般,段承奎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蜷縮在小姨懷里小聲地抽泣著。

隨後,段飛和小姨合力將段承奎抬到了床上,重新蓋好了被子,小姨便一直守在段承奎身邊,一動不動。

段飛推著卓展他們出了房間,只留下父親和小姨在里面,輕輕地關上了門。

「段飛,對不起……」卓展輕聲說道,不敢抬頭看段飛的眼楮。

「沒事的,我爸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的時候半夜發起瘋來,比這還厲害呢,你就別自責了。」段飛些許落寞,沉聲說道。

「哎……爸爸這個狀態,卓展哥哥你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了。」段越嘆了一口氣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和兒就不多留了,我們這就去拜訪山海盟的那些人,你們在家好好安撫安撫承奎叔吧。」卓展說著就去拿掛在門邊的外套,準備離開。

「等等,我和小越跟你們一起去,這麼多家,你們走到半夜也走不完啊。」段飛說著也快步走向門口,開始穿衣服穿鞋。

「可是承奎叔那邊……」

「沒事的,有小姨陪著,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走吧。」

「那……那好吧。」卓展遲疑了片刻,無奈地答道。

求求你們,放過我,卓楓不要去,不管了,他們想要什麼就給他們,咱們不要了,不要殺卓楓……一路上,段承奎說過的這些話不斷在卓展腦海中復播著,無限循環。

雖然這是段承奎的瘋人囈語,但其中還是包含巨大信息量的,因為人在驚恐狀態下月兌口而出的話往往是最真實的。

看來他們應該是要去阻止什麼事,好像對方還想從探研隊這邊得到什麼東西,是本杰明一伙嗎?這件東西,莫非就是引起山海禍的禍端?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司空嗎?不對……承奎叔是緊緊抱著司空才回到這邊的,不可能是司空……那是什麼呢,是什麼……

公交車上,卓展慢慢閉上了眼楮,捋著這不知從何下手的混亂思緒。

卓展赤一組,段飛段越一組,開始了對當年山海盟其他組的拜訪。

等他們逐家走訪完了,已是晚上8點多了,由于穿城回家也得有段時間,他們便踫頭去老城區的東橋吃了橋頭燒烤。

勾人食欲的炭火氣,翻滾在烤爐上滋滋冒油的烤肉,嗆口的辣椒面和孜然直沖口鼻……奔波了一天的四人擠坐在塑料棚子里,大快朵頤地擼串喝可樂,好不快活。

「 ,要說烤串,還得是橋頭這家20年的蒼蠅館子最夠味兒!要是壯子知道咱們幾個在這兒擼串呢,非得氣死不可。」

段飛拿了三根羊肉串,在蘸料盤里正反滿滿地蘸上了芝麻,三串一起擼,入口剎那的表仙欲死。

「誰讓他自己懶,不出來,非要補那個什麼的續番,還說是什麼有生之年系列……」段越小口吐到紙巾上一塊沒烤熟的牛板筋,喝了口可樂。

「這個烤肉也太好吃了吧,這就是之前壯子說的那個燒烤必加的調料吧,咱們在陽山烤的那次可沒這麼好吃。」

赤說著從羊肉串上摘下一粒孜然粒,湊近眼楮,仔細端詳著這種奇妙的香料。

「段飛,怎麼樣,你跟小越那邊有什麼進展?」卓展依舊斯文地吃著,端坐在那里細嚼慢咽。

「基本跟文叔說的一樣,那些人知道的真不比他多,有的現在還稀里糊涂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呢。你那邊呢?」

「我那邊大體情況跟你這邊也差不多,只不過有一位技術組的朱老先生提供了一個線索,他的孫女當時也在探研隊,也是在最後一次去那邊勘探時遇難的。

朱老先生說她孫女在去之前的一周就天天在夜里哭醒,還叨咕著‘卓老師,咱們真的贏不了’、‘紅姨你快把東西藏好’之類的。」卓展放下了手中的竹簽子,認真說道。

段飛用紙巾擦了擦嘴上的油花,正色說道︰「看來探研隊在去之前就知道會遇到事情,只不過沒有料到會全隊覆滅。把東西藏好……這是跟你爸媽說的,莫非跟本杰明他們要的東西是同一件?」

「跟我想的一樣,所以,我們一定要查到探研隊藏的、本杰明他們要的是什麼東西。可到底怎麼查,線索好像一下子就斷了,頭疼。」卓展又拿起一根竹簽子用力戳著盤子里的烤鵝蛋,嘆了口氣。

「這一盤你們是不是都不吃了,那我都包了哈……」

赤環視著都不再動手的三人,眼楮滴溜溜地轉著,手上卻悄悄端起了剩下的那半盤羊肉串。

「喂,等等,這都涼了。」卓展說著一把搶過托盤,回頭喊道︰「老板,這盤加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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