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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是一章 婚典當日(四)

送親的車隊浩浩蕩蕩出了喧囂的焰城,緩行在鳥語花香的郊外小路上。

然而這份突然而至的寧靜,反倒讓端坐在結紅軺車內的赤內心惴惴,忐忑不安。

快步隨行在軺車兩側的段越和江雪言,不停地安慰著車內的赤,卻也沒讓赤好受多少。

一方面,赤為自己這份本不該答應的婚事而心煩,听到前面黃銅軺車上昏昏欲睡的狸力時斷時續的呼嚕聲,她簡直反胃到想吐。

另一方面,她又擔心父王和卓展那邊的情況,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成功阻止了三山的兵變,卓展哥哥是不是能像他承諾的那樣趕過來接她。

自從她被赤帝軟禁在寢殿後,便一直沒有再見到卓展。四日前卓展那次上山,她雖拼了命的要出去見他一面,卻被母後死死攔住了。她憋了滿肚子的話要跟卓展哥哥說,滿肚子的問題要問他。

好在段越和江雪言被二姐安排到宮中,才讓她身邊有了能說說體己話的人,要不然真的要憋死了。

沒過多久,長長的車隊便駛入了那座臨時搭建卻十分氣派的府行轅。

迎親隊和黃銅軺車先行進入正院,送親的結紅軺車和宗室車隊則駛入別院,待到安置好嫁妝,便可以帶新娘子從側門進入正廳,行拜天地之禮。

然而當送親的侍從在行轅管事的引領下,剛把嫁妝妝奩放置在別院禮堂,再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原本應該停在院中的結紅軺車,卻莫名不見了。

原本的計劃是段越、江雪言她們在安置嫁妝這個人來人往的亂子檔口,趁人不備把結紅軺車中的赤用事先準備好的小廝換下來,可誰知小廝已經在別院禮堂內換裝完畢,出來的時候卻不見了軺車和赤。

這可急壞了段越和江雪言,兩人逐一詢問著府里的下人軺車去哪兒了,竟沒有一個人知道,兩人火急火燎地就像兩只無頭蒼蠅似的在人群中到處亂撞。

狸力平日里的一個小跟班陳二,賊眉鼠眼地從側門閃進了正院,還時不時向甬道那邊張望著。

他躬身諂笑地走到狸力身邊,俯首帖耳道︰「世子爺,咱這就把結紅軺車直接抬進內堂了,不拜天地了?」

「你是不是傻,老頑固都不在家,這會兒他們沒準都把整個南山都拿下來了,還拜什麼天地啊?直接洞房就完事兒了。」狸力解開了那纏得他快喘不上氣的錦紅腰封,不耐煩地說道。

「得 ,小的這就去洞房那邊好好布置一番,給您準備周全。」那陳二卑躬屈膝地奸笑著,滿臉的巧黠媚色,顛著小碎步就要往里走。

「哎哎哎,回來回來!」狸力忙伸出大肥手一把薅住了陳二的衣領,滿面春色地擠眉弄眼︰「別忘了點上那個狐尾香,讓她好好睡上一覺,要不然這個小丫頭啊,太烈。」

「明白了明白了,世子爺您就放心吧!」陳二嬉笑著打躬不迭,一溜煙閃進了內堂,不見了蹤影。

下了結紅軺車,被府內侍婢攙扶著領進內堂的赤心如懸旌,端坐在繡床上如坐針氈。她鼓著腮幫子使勁吹著蒙在頭上這塊厚重的釘珠紅蓋頭,兩只繡鞋疊在一起,不停地上下交替著。

也不知道段越她們準備的人什麼時候換好衣服,赤心急如焚地思慮著,卻在再一次吹起蓋頭的瞬間瞄到房門被打開了,一雙男人的黑靴碎步小跑了進來。

赤慌地收起了正抬起來晃悠的雙腳,向里挪了挪,雙手規規矩矩地扶在雙膝上,坐得很是端正。

「你是什麼人?我的婢女呢?」赤嚴厲地質問道。

「喲,少夫人,我是府中的小廝,過來布置下房間。您的婢女現在應該在禮堂那邊安置嫁妝呢,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過來了。」一個低賤卑微的聲音傳來。

「那……那她們知道我在這邊嗎?」

「當然啊,瞧您說的,就是她們跟著軺車過來的,怎會不知道啊?」

「哦,那你去催催她們,讓她們快點……」赤小聲說道。

「少夫人放心,奴才這就去催。」

听聲音,那小廝在房間內不停地倒騰著什麼,一股淡淡的燻香氣味繚繚而來。不多時,小廝那雙黑靴便輕聲退出了門檻,緊緊關閉了房門。

燃香的氣味濃厚而醇郁,燻得赤齒頰生香、心蕩神迷,渾身像被抽了骨頭一樣酥軟無力。疑惑間,濃濃的困意驟然襲來,一個哈欠還未打出來,赤便倒在繡床上,不省人事了。

里里外外都找不到赤的段越慌得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她哪怕消失不見的人是自己,也不願意是赤。若是赤真出了什麼意外,自己還有什麼臉面去面對那麼信任她的卓展哥哥。

加上自己曾經對卓展哥哥表白過,此刻她的失職會不會在卓展哥哥眼里變成故意,這才是她最擔心的。

心念如此,束手無策的段越只得拉著江雪言一起去宴席廳那里去找送親宗室中的赤薇。

見到了赤薇,段越心里踏實多了,自己人微言輕,好多院子都不讓她進。但赤薇身份不同,她是南山的二公主,城國領主都得敬她三分,她若想找什麼人、進哪個院子,尋常人怕是不敢攔的。

赤薇听完段越和江雪言的敘述,心下大驚。她之前有意無意地听說過些狸力的那些荒唐傳聞,怕就怕他不按常理出牌,破壞了她們的計劃、再毀了兒的清白。

顧不上王室宗親們異樣的眼神,赤薇當即起身離席,隨段越、江雪言一起沖了出去。

「還有哪些院子沒找?」赤薇焦急地問道。

「內堂的院子都沒找,府里的人不讓進。」江雪言說道。

「我問過府里下人,誰都說沒看到軺車去了哪里。」段越補充道。

「荒唐,那麼大的軺車怎麼可能看不到,又不是瞎,他們肯定被下了封口令了,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說。」赤薇憤怒道。

赤薇望了望內堂的院門,肅容說道︰「內堂房間太多,咱們這麼一間一間找下去也不是辦法,這樣太耽誤時間了。既然問不出軺車和兒的下落,那咱們就去找狸力的下落,就說我有要事找他商議,府里總有人會看到他的。」

「赤薇姐,我有更好的辦法。」段越目光堅定地說道,轉而向江雪言點了點頭︰「雪言姐,把我送上正宅最高的這座屋頂。」

江雪言馬上明白了段越的意圖,回轉雙手,發動巫力,瞬間就在段越的腳下生出幾條粗壯的文睫樹藤,將段越緩緩托了上去。

院子里的僕人驚的大聲呼叫,白發蒼蒼的老掌事扯著嗓子嘶啞地喊道︰「大膽奴婢,快下來!」

「是我讓她上去的,誰敢攔?」

赤薇怒目環視眾人,明明是一身女裝的她,卻分明有一種男子說一不二的強大氣場,震懾得群人再沒有敢吱聲的。

段越小心翼翼攀上屋頂,立于青瓦之上,雙手劃過眼眸,水汪汪的眸子驀地變成了銀色。

**********

內堂的大紅洞房內,狸力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將自己肥大的身軀從半開的門縫中生生塞了進去,回身小心翼翼地鎖上了門,樂顛顛地端起茶盞去澆熄了爐內的狐尾香,轉身便向繡床撒丫子跑去,沒系腰封的肥大錦袍就像窗簾般地在那蕩來蕩去。

狸力擦了擦口水,用肥膩膩的大白手一把扯掉了赤頭上的大紅蓋頭,露出了赤那精致的黛眉紅唇、凝雪桃腮,惹得狸力忍不住狂咽了幾口吐沫。

「小,讓你平日看不起我,讓你大膽逃婚,今天就讓你狸力哥哥我好好把你教一番!」狸力自言自語地說著,笑眼迷離,雙手撐著床沿就要往繡床上爬。

半睡半醒的赤迷糊中似乎听到了自己最討厭的那個聲音,她努力地半睜開眼楮,卻看見狸力那張油膩的大肥臉向自己湊來。

赤登時就想抬腿直踹狸力的襠部,可是自己的腿就像不听使喚一樣,怎麼都抬不起來。

眼看狸力越湊越近,哪兒哪兒都動彈不得的赤膽戰心驚,無計可施的她只得朝狸力的大肥臉猛吐了一口吐沫。

「哎呦!」狸力抹了一把臉上的吐沫,憤怒地扇了赤一巴掌。

「你個小丫頭片子,都點了狐尾香了還這麼烈!實話告訴你,現在整個南山都是我們家的了,你早晚都得是我的塌上嬌人,還反抗個什麼勁兒啊,看我不把你扒淨了,讓你好好老實老實。」

狸力說著就趴過去撕赤的衣服,嚇得赤絕望地大叫起來。

然而狸力那肥膩膩的大手剛扯開赤錦服的領子,還沒來得及去撕那內襯的帶子,就听見身後一聲轟然巨響,房門好像被踹破了。

還沒等他明白過來,第二秒,他就被薅著頭發整個扯到了床下。

「哎,疼疼,疼疼疼疼。」

狸力捂著腦袋,驚慌地爬起,站在他身前的,正是怒發沖冠的卓展。

卓展拉起狸力的發髻,朝著那張惹人厭的大肥臉一頓出拳。暴雨般的拳點砸在狸力臉上,打得他兩個鼻孔都流出了血。

剛停下高舉的拳頭,卓展猛然拔出冰鎢劍,一劍割斷了手中攥著的狸力的發髻,嚇的狸力以為卓展要割自己的腦袋,慌的六神無主,瞬間濕了褲子。

卓展雙手抓住狸力的後腰,整個拎起,咬牙扔向了中間的圓桌。狸力沉重的身體竟將那堅硬櫸木圓桌砸得粉碎,摔在木屑上哎哎呀呀地疼得站不起來。

門口的丘風一個箭步沖了過來,朝著狸力的頭重重踹了兩腳,隨即死命踩住這個肥碩的豬頭,厲聲喝道︰「方叛黨已被赤帝悉數擒獲,櫃山世子狸力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听聞此訊的狸力哀嚎一聲,嚇得瑟瑟發抖,渾身不自覺地縮在了一起,活月兌月兌成了一團肉球。

卓展顧不得再去教訓那畜生狸力,趕忙飛身抱起癱倒在繡床上的赤,拉起了她那已被褪到肩頭的錦服領子。

「卓展哥哥!」

赤一頭鑽進卓展懷中嚎啕大哭起來,完全顧不上臉上的濃妝,瞬間哭蹭成了滿臉花。

原本的她是想讓卓展看看她那精致的妝容,抱著卓展好好撒嬌抱怨一番的。

可此時的她全然顧不上這些,見到卓展的那一剎那,多少天來積攢在一起的委屈、壓力、絕望、無助全面崩潰,淚水像決堤了的洪水一樣不住地涌出,無休無止。

她只想被卓展這樣緊緊地抱在懷中,永遠不要松手。

「兒!」赤薇提著裙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段越和江雪言。

看到眼前的景象,也都大概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

見到靠在卓展懷里痛苦的赤,赤薇心頭的怒火霍地被點燃,她一把抓起被丘風踩在腳下的狸力,惡狠狠地說道︰「這個畜生就交給我們仨吧,你們男人都別管。」

女人到底多恨這種色膽包天、形容猥瑣的男人,是很多男人想象不到的,尤其是這種差點欺負了自己妹妹、自己朋友的可惡肥男。

赤薇兩眼冒著凶光,抽出了隨身攜帶的那炳短劍,帶著怨氣一下下劃開了狸力滿是肥油的皮膚,將那滿滿一壇狐尾香全都灑了進去。

一整包的女紅銀針,全部像刺蝟的刺一樣扎在了狸力的大腿內側和後背上。

兩支雙喜紅燭,一支懟進了狸力的嘴里,一支塞進了狸力的肥 里,疼得他趴著也不是,躺著也不是,只能像頭豬似的蜷縮在地上哼唧流淚。

就連平時看起來文靜老實的段越、江雪言,也都一人月兌下狸力的一只靴子,用喜帚狠狠地戳著他的腳心。惹得旁邊的卓展和丘風都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不久後,宣率領的一支平征軍便趕到府行轅,快速控制住了府內上上下下的一干人等。套上鐵鏈枷鎖,依據身份的不同,逐一押往不同的監牢。

目送著渾身傷痕累累的狸力被抬上了囚車中,卓展側目輕嘆,雙手抱起渾身軟似小貓的赤穩步上了軺車,轔轔駛往天虞山。

這場震徹南山的鬧劇總算是有驚無險地結束了,縱然是滿地雞毛,也好過那危棲刀俎下的心驚肉跳。

次日一早,赤帝便下了罪己詔書,由近百只矍如送往南山各大封地、城國、部落。

隨即,赤帝便重開朝堂,挑選賢能,一一冊封了舊派三山以及侖者山、禱過山的新封主,對南山危難之際站出來力挺自己的封地和獸人族也都一一嘉賞。

還頒布了南山新律例,除了重新修訂了軍制、吏制,濃墨廢除了同姓族人只得一人為將的陳規,還添加了開疆墾荒、更新兵器、賞賜將士、釋放苦奴、廢除人殉、養息人口等一系列措施。使得南山官民上下拍手稱快、皆大歡喜。

最難得的一點是,赤帝決意從那險要安全的天塹要塞天虞山上下來,在紅湖水畔重建王宮,並將天虞山上的灼霞宮改為供養有功老臣的榮喜堂。

他在那安逸的灼霞宮中養尊處優太久了,以至于庸惰得疏荒了國事,以至于外面發生了這等驚天變化竟渾然不知,甚至還做著嫁女求和的春秋大夢。

這次舊派三山的犯上作亂、重兵壓境如同給了赤帝當頭一棒,讓他在不情願中不得不清醒過來。

年過半百的他似乎又重新拾起年少時一統南山的熱情。現在的南山政局雖再次穩定,但他明白自己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勤政體民、勵精圖治,方能保得住這大好南山的長治久安、海晏河清。

原本眾人都以為這場鬧劇已塵埃落定,然而隨著段飛、壯子、琥珀、鳴雀等人的回朝領功,另一場意想不到的驚天事變正消無聲息地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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