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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婚典當日(二)

笏水盡頭,是險要的馭風關大峽谷,這是穿過雞山後通往天虞山唯一的路。

大峽谷兩岸高峰絕壁,峻拔迂回,一條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

山風送爽,萬籟俱寂,一騎快馬大道疾馳。

飛探營出身的探兵行至谷口,飛身下馬上山。繞到高峰後面的隘口,肅然稟報道︰「報告左旅,櫃山和長右山的遠征兵馬上就到谷口了。」

「好,都給我埋伏好了,滾石放穩,弓箭手準備!」鳴雀大喜,興致高昂地說道,「段飛、黑曜,我在左路埋伏,你們帶先鋒營的五千精銳從右路直攻。」

「明白了,兄弟們,走!」

長途跋涉的櫃山和長右山的遠征兵剛進入谷口,就听見兩側的呼喊聲、落石滾木聲此起彼伏。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驟雨般細密的羽箭便從天而降,伴隨著右路的突襲軍吶喊著沖出輪番廝殺,兩方的戰斗正式打響。

一個時辰不到,由于佔了地形的優勢和先機,區區兩萬埋伏軍便將毫無防備的六萬遠征軍封殺在狹窄的山道之中。峽谷中被箭雨石滾木擊殺者尸骨累累,鮮血橫流。

只剩下不到一萬的敵方遠征兵殘兵,斗志已被徹底擊垮,亂紛紛下馬跳戰車,丟下戰刀矛戟,擁到山壁下一齊跪倒在地,哇哇啦啦地嘶聲哭喊求饒。

馭風關大峽谷一戰,鳴雀、段飛一方以少戰多,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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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路,堯光山那支橫渡泛水繞道爽山的重甲騎兵和獸人軍團,在爽山河谷的平原地帶遭遇了琥珀和壯子帶隊的輕甲騎士和重甲武卒的正面迎攻。

雖然兩方在人數上不相上下,但由于地形上並不佔優勢,而且堯光山那支獸人軍團異常凶猛,琥珀和壯子帶領手下精騎跟這支頑強的敵軍整整鏖戰了小半天。

從黎明殺到午時,緊靠爽山的滾滾佐河,被鮮血染成了滔滔紅河。

隨著烈日當空,陽山和箕尾山的鐵騎方陣變成了散騎沖殺,與敵方士兵激烈廝殺在一起。

戰鼓震天動地,將士們在總帥琥珀勇猛的帶頭沖殺下,只管拼命廝殺,不許一個敵人活在眼前。一時間河谷平原尸橫遍野,鮮血汩汩。

待到戰斗結束時,雖成功全殲了敵軍大部隊,但琥珀一方也已是殘兵散將、筋疲力竭。

耗光了全身氣力的琥珀和壯子癱倒在河床邊上,師徒二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握拳相擊。

爽山河谷平原之戰,琥珀、壯子一方在經歷了艱苦卓絕的鏖戰後,傷亡慘重,以微弱優勢險勝。

**********

而此時,百里外的天虞山腳下的行轅帳中,赤帝以王者特有的強大氣場睥睨著金階下方的方等人,神情陰冷,眥目切齒道︰「把這些亂臣賊子統統給我拿下,一個不留,殺,無,赦。」

不想階下的方卻陰詭一笑,並不為之所動︰「殺無赦?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啊」階下方話音未落,一直立與龍柱後方的子冼竟然手握匕首直沖向赤帝。

隨著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道黑色的單薄身影緊貼在赤帝身前,緩緩滑落在地。

「阿寰!」赤帝俯身,一把抱起擋在自己前面的寰叔,使勁按住寰叔胸膛上不停冒血的傷口,聲嘶力竭。

金階前的赤樞、赤松急忙回身擒拿子冼。不料子冼竟乍然生出一對黑金色的翅膀,以迅雷之勢影子般飛到了方身側。

「你有之巫力?」卓展駭然,不想子冼竟隱藏得如此之深。

「侖寰,你這個老不死的,竟敢壞我好事!」子冼豎眉大罵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溫文爾雅、謙彬有禮。

「子冼,這幾日我發現你多次出入陛下寢宮,鬼鬼祟祟,便一直偷偷地跟著你。我還以為你要偷東西,沒想到……沒想到你竟是想刺殺陛下!噗……」寰叔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青灰色的胡須被鮮血黏在了一起。

赤帝顫抖地抱緊寰叔,淚流滿面︰「阿寰,不要再說話了,阿寰……」

「阿,阿寰從五歲開始就是你的書童,陪在你身邊將近一輩子,現在……現在終于要先行一步了……你自己,要好好……好好照顧……」寰叔話音未了,便頹然後仰,撒手而去。

「阿寰!」赤帝絕望地摟住寰叔的身體,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這個老東西,活著的時候就處處與我作對,死了也要擋我的路。」子冼冷蔑地說道。

轉頭凌厲地望向卓展︰「倒是你,卓展,真是把我給唬住了。四天前你確實上了天虞山,還是我安排你去見的赤怒。雖然赤怒與你密談之時屏退了左右,但我明明看見你是被轟出來的,你究竟是什麼時候取得赤怒的信任的?」

「就是在那個時候啊,有了平征將府一品夫人這個人證,再加上前一日我做的鳳凰赤火圖,赤帝怎會不信我?我被轟出來,只不過是我與赤帝共同做的一個局罷了,怕的就是宮里有你們這樣吃里扒外的東西。」卓展厲聲喝道。

「你那時候就在懷疑我了?」子冼眯著細眼,自以為偽裝的很好的他實在難以置信。

「我並沒有懷疑你,我只是不信任你,就跟當時不信任虛榮貪財的寰叔是一樣的。只不過,你讓我對你的戒心更重一些。」卓展漠然說道。

「為什麼?」

「用兒的話說,你為人謙和、禮數周全,且從不跟外朝將臣糾纏不清,是這污穢官場上的一股清流。

但我不明白的是,你這樣一個世人眼中的大好人,怎麼會在我上山之前就向赤帝讒言我們之前鬧起的那些傳聞,讓赤帝先入為主,對我等留下極壞的印象。

不僅如此,你還有意無意向赤帝透露過我和兒的感情,讓我在開口進言之前就失去了赤帝的信任。

在南苑炎莊的時候,我向你打探平征將軍威的情況時,你明知我和兒的情誼,卻故意將威與兒少時青梅之誼透露給我,意圖挑起我和威之間的嫌棄,無法成功合作。

這一樁樁、一件件,雖不能讓我確定你就是叛徒,但足夠讓我提防你了。」卓展冷靜說道。

子冼拊掌大笑,仰頭長吁道︰「原來如此,真是見微知著,厲害,厲害啊!難怪會栽在你手里,我認,我認。沒錯,這些都是我做的,而且聯絡白冥神使、借用掏心魔、安排狐己和荊夫人見面的人也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子冼!」赤帝慢慢放下寰叔的尸體,起身大喝道,「本以為你一身清骨、冰壑玉壺,沒想到卻是個逆取順守、瓦釜雷鳴的無恥小人!」

「哼哼,」子冼輕蔑一笑,旋即怒目直視,咄咄逼人︰「我是無恥小人,那你就是爛在富貴溫柔鄉里的國之大蠹!你問問你自己,這麼些年你仗著天虞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窩在那安全愜意的灼霞宮里不出來。一年到頭,你下過幾次天虞山?更別提體察民情、巡視農桑、改革官制軍制了。」

「正因為你的昏聵庸朽,整個內朝廟堂腐敗過甚,實力競爭之正氣消弭,趨勢逢迎之邪氣上漲,人人都在混吃等死,要麼就去巴結你身邊那個侖寰,用金珠珍寶來換取他在你面前一句美言,以此得到晉升的機會。」子冼越說越癲狂。

「簡直是強詞奪理!君王身不正,臣子可直言強諫,可你卻偏偏要選擇這條歧路,與那三個暴逆之徒沆瀣一氣。」赤帝怒斥道。

「你要我向你諫言?哈哈哈哈哈,瘋了吧?」子冼冷冷干笑,鄙夷地直視著赤帝。

「我一身本事、滿腔抱負,卻毫無用武之地。我不止一次向你請求進軍從戎,希冀在戰場上施展抱負、以身報國。可你呢,卻一笑了之,你享受慣了我在宮里給你打點好一切,以別人做的不如我為由,強行將我禁錮在內廷司保這個位置上,讓我天天跟侖寰那個老血蛭共事,簡直讓我痛不欲生!」

子冼原地踱著步子,說著說著竟然流下兩行清淚︰「不過,說什麼施展抱負、以身報國,也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歷代南山沿襲下來的那些沉規弊矩,你可曾想過要去觸動嗎?就是那條不成文的死規矩,害了多少胸中有志的大好青年。」

「你們這些個狗屁君王,為避免一家獨大,同姓族人只得有一人獲封將位。我堂兄子虞已經當了定坤將軍,我就算去了軍營、施展了拳腳,又能如何呢?」

「平征將府的荊夫人之所以動了殺威的念頭,不也因為自己的親生骨肉被這條陳規所累,才萌生歹心的嗎?凡有血氣者,皆有爭心,我為自己爭取本該屬于我的一切,有錯嗎?」

子冼的一席話,听得在場的群臣將士無比動容,一時間帳內鴉雀無聲,有人甚至默默留下了眼淚。

子冼見狀,甚是得意,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神情一轉,暢快笑道︰「不過,侖寰那個老家伙臨死前倒說對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出入你的寢殿,確實是為了偷東西。」

說到此處,子冼驟然色變,驀地轉身,目光凌厲,手舉一枚赤紅色的玉鉞,大聲喝令道︰「血螭玉鉞在此,三軍將士皆听令!」

「啊呀,真的是血螭玉鉞啊!」

「這南山最高軍權的兵符怎麼會在他手上?」

「你沒听他剛才說嗎,這血螭玉鉞是他潛入赤帝寢殿偷出來的啊……」

「這下南山要完了,三軍見兵符從軍令,不問事主因果,這是軍中的鐵則啊。完了,完了完了……」

須臾間,朝臣們議論紛紛,喪聲四起,帳內從剛剛的寂靜突然變得亂成了一鍋粥。

「威,我命令你的平征軍即刻退兵。」子冼趾高氣昂地大喝道。

威橫眉怒視,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千鈞沉重卻不得不半跪在地,咬牙不甘道︰「威……威領命……」

「將軍!你怎麼能……」卓展大驚,連忙上前質問。

威抬頭,雙眸慍怒難平,疾首蹙額道︰「卓展,兵符軍令難抗,威……威身為軍中之人,實在是身不由己……」

威說完額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赤帝,威無能……」

「卿莫要自責,錯失兵符是我的疏忽,與你何干?」赤帝厚言寬慰道,繼而轉向子冼︰「子冼,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盜得這血螭玉鉞的?」

「老東西,這血螭玉鉞在我手上都三天了。怪不得人家要反你呢,你還真是糊涂昏聵得可以!

告訴你吧,我已經用這血螭玉鉞調來了一萬順天府常備軍和三萬定坤軍,此時已到行轅外。

擒賊先擒王,縱然你那好兒子好女婿的千軍萬馬攔住了三山的遠征軍,也仍舊阻止不了這改朝換代的命數。」

「什麼……你是什麼時候從我順天將府調來的軍隊?不可能……不可能……」

年邁老弱的順天將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聲音顫抖地質問著子冼,而他身邊的副將早已沖出了帳外去查看。

旋即,副將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期期艾艾道︰「將軍,咱們的一萬常備軍確實在外面,還有那三萬定坤軍也在……」

順天老將軍大駭,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聲淚俱下︰「定坤軍還在西北境作戰,你竟然不顧國難臨頭,將定坤軍強調回來,你這是要亡我南山吶!」

子冼哂然嗤笑,高舉玉鉞︰「亡南山也得先亡這個老昏君。來人吶,給我拿下赤怒這個不明昏君!」

帳內三山帶來的兩隊精兵得令持戈,端握著武器大喊著沖向赤帝,赤樞、赤松、玄凌天齊齊將赤帝護在身後,其他群臣則四散而逃,慌亂成一團。

「赤帝莫驚慌,在下有辦法。」

卓展說著從袖袋拿出了一只八角青銅鈴鐺,叮當搖晃了起來。又從腰間掏出一只紅色骨哨,用力吹響。

鈴聲和哨聲與平時常听的不同,十分刺耳,眾人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耳朵,奇怪地張望著。

余音未盡,行轅大帳再次被撩開,一身紅袍的大巫祝覡燭手持玄色巫杖,披散著頭發風風火火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神宮一眾巫師巫徒。

覡燭走上金階,來到卓展身邊。卓展恭敬地拱手頷首︰「覡大巫祝,有勞了。這個鈴鐺,還給你。」

覡燭從卓展手中接過那只八角青銅鈴鐺,掛在了巫杖上,朝卓展點了點頭。隨即怒目俯瞰著金階下方的眾人,披散的頭發乍然飛起,明亮的眼眸頓時變成了奇妙的靛青色。

覡燭環視了帳內一圈,目之所及的地方,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地定在原地,連眼皮都無法動彈。

這就是之前威說的那對舉世無雙的幽冥之眼,定格所能看到的一切實體。

方詫異地看著覡燭,嘴唇雖不能動,但還是拼命地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句話︰「覡燭,你們神宮與政殿分權百年,向來不過問政事,你這是為什麼?!」

覡燭微微一笑,懶散地說道︰「誰說我要過問政事了,你們打破頭又與我何干?只不過既然你們跟些白冥神使有牽連,這件事我就不得不插手了。

白冥神使的頭頭,仙尊文魎,是我覡燭的宿敵,他先後誘騙了我南山多少巫師,又策劃了我多少巫徒墮落成黑巫,這口氣,我可咽不下!」

「卓展,又是你……」子冼憤恨地盯著卓展,就像要生吃了他一樣。

「我原本也不打算這樣,這只是我為穩妥起見留的後手,不成想還真的用上了。」卓展輕嘆一口氣,無奈說道。

話音未落,眾人突然听到一聲驚天獸吼,行轅的穹頂突然被整個掀開,露出了上方澄澈瓦藍的天空。

一頭烈焰灼身的赤鬃火麒麟踏著祥雲從天而降。

上面坐著的男子,古銅色的膚色,如刀鋒削割的五官,頭戴冰清黑玉冠,手持火形彎刃赤劍。

這個氣度非凡的男子,正是火神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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