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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赤熛怒

天虞山與其他山不同,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石頭山。山巒如劍削斧劈,陡峭險峻,高聳入雲。

山頂上的灼霞宮,遠看如同隱現在雲霧中一般,縹緲之感說是哪個神仙的行宮都不為過。

這奇險聳立的天虞山恰是一座天然的天塹要塞,只有一條嵌入石縫的犁溝石階通往山頂。犁溝狹窄,每次只能通過一個人,真真的易守難攻之壁堡。

因此,山頂灼霞宮的侍衛並不多,只有一支赤帝親身護衛赤羽營,其余的護衛隊、軍隊都是駐扎在山腳的南苑炎莊。

赤前幾日便用矍如送過信,灼霞宮上早已知曉赤今日回宮。赤後一早便擬了通行帖,派內廷司保攜帖下山,早早在山腳等候了。

卓展一行來到天虞山山腳時已是午後,守在那里的是一位面容和善的細眼內廷司保。

這里雖有石亭、烹茶,但初秋的日頭還是讓這位年輕的內廷官汗流浹背、口眼干澀。

看見赤那一襲紅裙,那無精打采的內廷司保猛然站了起來,攬了攬衣袖,興沖沖地朝眾人走來。

「子冼表哥!」赤歡快地迎了上去,與那內廷司保寒暄著。

「對了,子冼表哥,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們是華國來的。這位是卓展,這是段飛,這是他的妹妹……」赤一一做著介紹。

「這位呢,就是南山最好的內廷官,也是我舅父家的表哥,子冼,你們直接叫他子冼就成。」

卓展剛想上前作禮,不想那子冼已早一步來到卓展面前,規矩地端起卓展的雙臂,不讓他作禮︰「卓公子不必拘禮,你們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貫耳,子冼久欽碩望,切盼識荊,迄無機緣,今日得見實為幸事。」

在這貌似和平的清平盛世,即便消息只能依靠口耳相傳,卓展一行人拯救陽府于水火、大鬧冷凌國地牢、平定青丘怪案的事跡不知不覺已在南山各高層間傳開了,天虞山的內廷司保熟知此事也並不奇怪。

只不過卓展沒有料到他們鬧得動靜會這般大,竟讓赤帝親信的內廷司保如此恭敬。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內廷司保既然知道了,說明赤帝十有八九也知道了。赤帝先入為主的印象,想必會認為他們是群狂妄之徒,如此再想說服赤帝,便是難上加難了。

卓展謙卑地向那內廷司保表示自己的微渺,再次拱手作禮,以全禮數。

「喂,赤那丫頭的表哥說啥呢,文縐縐的,我咋都听不懂呢?」

壯子小聲跟段飛發著牢騷,卻還是被那子冼听到了,目光閃過一絲疑惑。

赤忙搶先一步圓著場︰「哦,子冼表哥,他們都是第一次來南山,華國那邊跟我們說話不太一樣。你就說白話就行,這樣他們能听得懂。」

「哦,原來如此,都怪子冼,故作高冥,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這子冼雖面容慈善,但如此這般的禮數周全,不免還是讓人生出一絲隔閡感。

午後炎熱,眾人不再多言,便隨子冼一道上了犁溝,前往灼霞宮。

到了灼霞宮,子冼引卓展一行人直接到偏殿客室落座。

隨後拱手禮貌道︰「諸位稍後,我這就去通稟赤帝。」

還沒等子冼說完,後堂便閃出一位青發青眉的干瘦老者,碩大且警惕的眼楮讓人一看便心中生怖。

「哦,是寰叔啊,我正要去知會您呢,這幾位便是三公主來自華國的朋友們,還要勞煩寰叔烹一壺上好的茶了。」子冼滿臉笑意迎了上去。

「寰叔!好久不見了。」赤也起身笑道。

「哦,回來了。」那寰叔丟下這淡如白水的一句話,便又踱回了後堂。

子冼尷尬地笑笑,也隨之步入了後堂。

「這老頭兒誰呀,竟這麼,連你這個三公主都不鳥?」壯子窩在椅子上,問著赤。

「他呀,是寰叔,我父王少年時的書童。父王一統南山後,他便做了這灼霞宮的大掌事,一直做到現在。不過呀,我是不喜歡他這個人的,虛榮入骨又實利成癖。外朝大臣來覲見,無論誰的禮都收,還會依據收受賄禮的輕重在父王面前替人說好話。平日里,對他有用的權臣重卿,他都顏攀附,若是對他無用之人,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像我這個注定要嫁出去的王女,對他自然是無用處也無好處。我在灼霞宮的時候就對我不冷不熱的,更別提現在了。所以,你們一會兒怕是要受他冷眼了,對不住了。」赤用手肘墊著頭,無奈說道。

「怪不得,你父王的發小啊,難怪這麼囂張。」段飛說道。

「這內廷兩大管事,一個就是灼霞宮宮事大掌事寰叔,再就是司管除宮事之外一切大小適宜的內廷司保,子冼表哥。相比于寰叔那老勢利眼,子冼表哥可真是這官穢中的一股清流了。」

「子冼表哥向來為人謙和、禮數周全,從不跟外朝將臣糾纏不清,迥然絕塵、拒斥流俗,當真是凜然清袖的良臣佳棟。」

赤這一褒一貶,把這內廷最有權力的一老一少交代得明明白白。

「看來你是真看得起你這個表哥,一夸起來,也把那些文縐縐的詞兒給用上了。」壯子不屑道。

話音剛落,寰叔和子冼這一老一少便一前一後出來了。一個暮氣沉沉,一個朝氣蓬勃,對比得很是絕妙。

隨後出來的這位尊者身著錦紅色長袍,上繡團龍鬧海圖騰,袍角瓖嵌著洶涌的金珠波濤,寬大的衣袖隨雙手一起背在身後,慵散中透著霸氣。

尊者面龐威嚴,飛眉上挑,黑如墨玉的瞳孔神采奕奕,緩緩坐在龍椅上的氣度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天神般的威儀。

這位尊者便是曾經毫氣蓋世、叱 南山的鐵馬王者赤怒了。

卓展一行趕忙起身,謙卑地立于堂下。

子冼側立在王座西面,恭敬地半躬著身子待命。

寰叔端來了茶壺,慢悠悠地給卓展幾人倒著茶。

「父王!」

赤恭敬地起身拱手,並不像之前見到赤樞、赤薇那般肆無忌憚,而是謹慎又膽怯。

赤怒看見赤的第一眼,眼中一閃而過短暫的喜悅,隨後便板起嚴肅的臉孔,厲聲大喝道︰「哼,你還知道回來啊。」

「小女不孝,讓父王擔心了。」

赤唯唯諾諾地答應著,乖巧的樣子像一只老實的鵪鶉。

「你呀,確實不孝,學什麼不好,偏偏學你二姐那一套。你比你二姐更甚,還逃上婚了。」

赤帝顯然還沒有從之前赤逃婚的事件中釋懷,言語中透著盛氣凌人的憤怒。

「都是兒不好,兒此番回來便是跟父王賠禮道歉的……」

平時一向倔強如小辣椒的赤,此刻竟驚恐得有些哽咽,讓旁邊的卓展一眾很是吃驚。

赤帝見赤這副模樣,也不忍再繼續苛責︰「罷了罷了,年紀輕不懂事,父帝就饒了你這回,若有下次,我定不饒你。」

「多謝父王。」

赤的小臉頓時多雲轉晴,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笑模樣。

「哦,對了,父王,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華國來的。」

赤將卓展他們一一給赤帝做了介紹。卓展幾人恭敬地起身作禮。

赤帝看了看他們,輕蔑地一笑︰「呵呵,早有耳聞,干出那麼多漂亮事,想記不住都難啊。」

卓展心想這下糟了,看樣子赤帝對他們的印象並不好,後面的事情該如何開口,得仔細斟酌斟酌了。

「各位華國外使,此次來我天虞山是何意啊?」赤帝問道。

「我等此番前來是為尋四年前家師留在天虞山的一枚石刻。」卓展恭敬道。

「哦,原來是江酉國的徒弟,江酉國倒是個有趣的人……」

赤帝抬起頭,面露微笑,似在回憶從前的趣事。

「是有一枚這個東西,阿寰,稍後你去取來,給他們。」

「多謝赤帝!」

卓展欣喜,心想開頭還不錯,江老在此處留了開圖石,必不會與赤帝交惡。自己從開圖石跟赤帝攀談,便可使赤帝念及故友舊情,增添對自己的好感,這樣再敘說後面的事,就容易多了。

卓展心里這算盤打得響,可還沒讓他高興一分鐘,就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故。

赤帝這邊剛答應了給卓展開圖石,馬上就收起了笑容︰「貴使拿了開圖石,便隨子冼下山吧。你們若還想在天虞山多游覽幾日,可在南苑炎莊的平征將軍府上留宿。」

赤帝的言語中透著徹骨的冰冷,讓人不寒而栗。

「可是父王,卓展哥哥他們是我的好朋友,理應住在我們灼霞宮的啊。」心急的赤不暇思索月兌口而出。

「卓展哥哥?」赤帝冷冷一笑,「果然跟傳言說的一樣,你居然真的跟這個外邦豎子生了情。」

赤驚悚地看著赤帝圓睜的怒目,不敢再吱聲,胸前似裝著一面小鼓,咚咚咚地敲個不停。

赤抬頭看了看赤帝旁邊的子冼,子冼歉意地咧了咧嘴,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楮,看來多言的人正是他了。

「兒,休怪父王無情,你本身可是與櫃山世子有婚約的。這次回來,就擇良辰吉日盡早完婚,也了卻我跟你母後的一樁心事。」赤帝語氣嚴厲,不由分說。

「不要,父王!且不說那狸力不學無術、驕奢婬逸,單就這舊派三山多年來的不臣之心,這些年你可絲毫沒有察覺?」

赤雖然仍是恐懼的在發抖,但語氣堅定,神態堅毅,竭力向赤帝諫言著。

「正因如此,父王才決定要你去跟櫃山聯姻,跟三山修成姻親,不僅可以鞏固江山朝綱,而且也不委屈你,你有何不願意?」赤帝怒斥道。

「父王,你可知兒此番回來的目的,就是揭發舊派三山的謀反惡行。舊派三山勾結其他封主,聯合中山,意欲在秋收前發動叛亂吶!」赤焦急的幾乎喊了起來。

「赤帝!」卓展拱了拱手,肅容說道︰「兒所言非虛,我等已在途中發現了堯光山送往禱過山的密信,並在禱過山上將軍力簌處打探到,現已有禱過山、侖者山兩個富庶大封地與舊派三山結成聯盟,其他封地還未可知。中山北伐大軍南回之日,便是他們進犯天虞山之時,還望赤帝早作打算。」

「一派胡言!兒,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為了逃婚,這樣的謊言你都編的出來。」

赤帝震怒,起身指著階下怒吼道︰「還有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為了接近我女兒、換取榮華,居然教唆她說出那樣的謊話來欺騙我。而且還意圖陷害我朝股肱重臣、亂我朝綱,究竟意欲何為?」

「父王!」

「兒,可以了。」

赤還想再行辯解,卻被卓展攔了下來。

卓展心里清楚得很,赤帝已經震怒了,此刻他們說什麼赤帝也不會相信了,若是再激烈進言,恐怕會招來囹圄之禍。

他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從灼霞宮月兌身,再慢慢作打算。

「赤帝,卓展唐突,還請赤帝贖罪。我輩並無非分之想,只懇請赤帝賜與石刻,便即刻下山。」

卓展撩起前袍,雙膝跪地,拱手謙卑道。其余眾人也一並跪下,恭敬作揖。

「哼,還算你識時務。子冼,你帶他們下山,石刻明日寰叔找到自會讓子冼交于你。阿寰,帶兒去鸞秀宮,王後還在等這她呢。記住,沒有我的命令,一步不許她踏出房門。」赤帝冷言命令道。

「父王,父王!」赤難以置信地看著被子冼引出門的卓展,央求著赤帝︰「父王,再讓我跟卓展哥哥說一句話可好?」

「不行。阿寰,把兒帶走。」赤帝厲聲道,聲震屋宇。

「三公主,請吧。」寰叔瞪了瞪那雙死魚眼,面無表情地說道。

「听說兒回來了,我是不是來遲了?」

一聲鮮亮硬朗的女聲從正門傳來,依舊男裝打扮的赤薇風風火火地進來了,滿面春光。

「哼,瞧瞧你,穿成什麼樣子!我的女兒怎麼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赤薇,回去換身衣服,身為南山公主,這副模樣成何體統?」赤帝回頭怒喝道,隨後拂袖轉進了後堂。

看到赤已被寰叔帶走,赤帝也離開了,卓展叫住了赤薇︰「赤薇姐,借一步說話。」

隨後卓展禮貌朝子冼點了點頭,象征性地征詢著他的同意。

子冼左右看了看,揮了揮手手︰「快點啊。」

卓展將赤薇拉到石柱後面,小聲耳語道︰「赤薇姐,具體的來不及解釋了,你回去問兒便是。我現在想問你的是,南山九大封主中,除了赤樞、赤松,還有誰是值得完全信任的?」

赤薇一頭霧水,但還是配合地認真回答道︰「再就是令丘山的封主玄凌天,他是我們的大姐夫,算是姻親,為人老實謙和,十分值得信任。」

「那好,現在我需要你幫我給我向兒帶幾句話。讓她給赤樞大哥傳信,告知實情,並讓赤樞大哥寫信聯絡赤松與玄凌天,點兵布陣,及早做準備。」卓展囑咐道。

赤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放心吧,話我一定帶到。」

「還有,赤薇姐你在向兒了解情況後,煩請你親自去一趟青丘狐國,爭取狐帝的支持。」

在不知道更多值得信任的封主的前提下,卓展認為爭取到青丘方面的支持還是有必要的。

青丘狐國雖安居山野、兵力不強,但狐族在南山有著很高的地位,爭取到狐帝的支持,在很大程度上會得到其他獸人族的擁戴。

「好了沒?」那邊的子冼已經在催促了。

「兩件事,請赤薇姐切莫閃失。」

「你放心,我現在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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