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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浮出水面

王宴設在了明事堂後方的玉饌堂,不同于前日的露天大宴席,王宴只是狐帝狐後宴請貴賓的私宴,範圍不大。

狐帝狐後居正殿主位,祥西、幻土、敬安、神鋒四大長老依次座列其下。

明公、善婆偏桌執事,之後便是赤薇、赤兩位宗室公主,其下貴賓席則是卓展一行。

再下就是紅氈上的坐陪席。有護衛隊的盧統領及其副將,以及被解救的五位狐族姑娘及其家人,子寧、苓芳、芸姨和浣雪也座列在次。

每人前面都有一張三尺長的卷沿小條案,上面一直保持著四碟食物、一卣一角一陶杯。庖屋半數的庖娘都在進進出出,更換著眾人桌上吃完的食碟。

王宴上的氣氛很是熱烈,五位姑娘及其家人積極地對恩人們答恩言謝。

三輪推杯換盞下來,無論是客席、坐陪席都沒有了嚴格的界限,眾人早已嬉笑暢談、勾肩搭背起來,好不熱鬧。

壯子甚至還拉著段飛即興表演了一段鴕鳥舞,惹得狐帝開懷大笑。

月近中天,酒酣體疲,眾人累得已經連笑都笑不動了。幾位上了年紀的長老更是兩個眼皮頑強地打著架,最年長的祥西長老干脆趴在條案上睡著了。

庖娘們開始進來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碗碟杯盤,狐帝一聲令下解散了宴席,眾人便開始相互攙扶著起身,準備拜別離席。

狐帝見卓展似乎還有話要說,便笑笑問道︰「卓公子,還有什麼話要說啊?」

「帝君,雪蓮一事,我已找到線索,用不了一日便可水落石出。」卓展大聲說道。

狐帝驚喜,連忙問道︰「哦?果然是少年英才,說說看,找到什麼線索了?」

「白天我跟兒又回到冰窖仔細查看搜索了一番,並在內倉庫的角落里找到一條濺血的繡花壓腰。我猜測血跡是爾雅姑娘頭部遭受打擊時濺上去的,估計是凶手在跟爾雅姑娘撕扯打斗過程中掉落的。」

「哦?那這條繡花壓腰現在何處?」狐後也很是關心這件事。

「壓腰現在被我放在住處了,這條壓腰紋繡的樣式十分特別,我不懂刺繡,但相信只要在寨子里面挨家比對辨識,便能找出主人。到時候只要嚴加審問,一定會水落石出。」

「嗯,太好了!若真凶另有其人,那便是冤枉了雪蓮姑娘了……卓公子,我現在就讓青兒陪你去取那條壓腰,明日我命祥西長老主事、盧統領親自帶隊挨家尋問辨識,定能找出真凶。」狐帝暢然,爽朗說道。

「哦,今夜太晚了,就不麻煩青兒了,明日一早我親自送過來即可。我們一會兒還想再去一趟大牢,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雪蓮,讓她也高興高興,望帝君允準。」卓展撩開前袍,拱手半跪,恭敬道。

「嗯,老夫答應你。若明日證實真的是冤枉了雪蓮姑娘,老夫親自向她道歉。」狐帝捋著白須,肅容說道。

「大公!」赤薇雙眸明亮,開心地跑向了狐帝,用耳朵蹭著狐帝的前胸,笑著笑著卻嗚嗚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既然是好事,為什麼還要哭啊?你們不是要去大牢嗎,來,給你我的令牌,這個時間沒有令牌,獄卒是不會放你們進去的,快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雪蓮吧。」狐帝溫柔說道。

「謝謝大公!」

「多謝帝君。」

**********

黑雲壓月,樹影綽綽,背陰的腳樓里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有人悄聲推開了二樓西側的房門,躡手躡腳探著路。

她記得左邊是段飛的床鋪,對窗那里是壯子的,而右邊這個,應該就是卓展的了。

她伏子,模到了床沿,又模了模被褥里面,隨後順著床沿繼續向下模,模到了床底下一個竹編的小盒子。

她拿出了小盒子,大喜,盒子沒有上鎖,很輕松地就打開了。手指觸到里面的繡面,即便看不到,她也知道,這是她的東西。

然而,這件東西現在又回到她手里了。對,只要燒掉,還有家里的那些,統統燒掉,即便有人記得又怎樣,毫無對證了。

想到這里,她囅然而笑,發自內心地,喪心病狂地。

然而隨著十幾盞油燈齊刷刷地點燃,她臉上的笑驟然扭曲成驚恐、惶然。

原本窗口那邊擺放壯子的竹床不見了,那里現在正站著卓展、段飛、壯子、赤薇、赤、段越、江雪言,還有明公、善婆、盧統領、青兒。而中間那個不惡而嚴、赫然大怒的老者,正是狐帝本人。

「芸娘,說說吧,這是怎麼回事?」狐帝戟指怒目,疾言厲色。

早已面色蒼白、魂不附體的芸姨慌張地撲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辯解道︰「狐帝饒命!您……您誤會了,我只不過想給卓展整理床鋪,誰知……誰知模到這個盒子,一時間好奇……就……就打開了。」

「一派胡言!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你分明就是來銷毀證物的,殺害爾雅的真凶,就是你。」狐帝面色赤紅,聲如洪鐘。

芸姨被這震耳欲聾的聲音嚇的縮成一團,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善婆凝重地走了過去,從芸姨手中一把奪過壓腰,仔細查看著上面的繡花,回頭對狐帝說︰「沒錯了,這不是咱們狐國的繡法,這叫倒針繡,知道的人不多,正是芸娘婆家基山龍骨城的獨有繡法。」

「芸娘,大膽罪女,被抓現行,你還有什麼可說的?」狐帝怒喝道。

「狐帝饒命,狐帝饒命!我也是沒辦法,才失手殺了爾雅姑娘的,我也不想啊,嗚嗚……」芸姨哭倒在地上,悲痛欲絕。

卓展走上前,有些悲傷地看著芸姨頹然的身影,冷靜道︰「芸姨,這條繡花壓腰,並不是我和兒在冰窖發現的,而是爾雅死後的次日在水井邊發現的,上面也沒有血跡。」

「你……你在炸我?」芸姨忽地抬頭,驚悚又怨恨地看著卓展,有些抓狂,「那你怎麼知道是我殺了爾雅的?」

「我早就猜到了,只是苦于沒證據。直到昨天,小越去你家照顧憐兒的時候,在憐兒的束腰上發現了一模一樣的繡樣。下午她再次過去的時候偷偷進行了比對,才確定了是你的東西,因此我才出此下策。」卓展嘆了口氣,悠悠說道。

「那你怎麼確定是我干的?」芸姨質問著卓展,兩眼紅得可怕。

「凶手不會是雪蓮,雪蓮當晚跟爾雅發生那麼明顯的沖突,如果是雪蓮殺了人,一定不會偽裝尸體。若凶手是她,如此的偽裝只會將人們的目光轉向跟爾雅有仇的她自己身上。」

「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懷疑,當時凶手是早就在冰窖里面的,而不是之後再從外面進去的。昨日探監的時候,雪蓮說跟爾雅在冰窖里發生爭執的時候,听到了里面有類似貓鼠的聲音,這就更加印證了我的猜測。」

「存放肉品、糧食的那個倉庫庫門嵌得很深。無論黑天白夜,進入冰窖里面都需要掌燈,然而掌燈後整個庫門都是隱藏在陰影里的。如果有人事先進去,即便沒落鎖,也不會被輕易發現。」

「那個時間,庖屋早就收工,究竟是誰在里面拿東西?經過排查,我就猜到了是你。因為你是狐帝欽點專職照顧我們飲食起居的,近期才得了庫房鑰匙,得以自由進出倉庫。」

「但那個時候大家在宴席上都吃飽了,也到了睡覺的時間,不需要再做吃的了。只有一種情況,就是你在偷東西。」

卓展頓了頓,有些為難地說出了最後一句。

「想必是你偷竊的行為被爾雅發現,她要抓你見明公,你便失手用冰磚將她打死。由于你平日跟爾雅無冤無仇,事後便刻意偽裝成仇殺,干擾我們的調查方向。」

「所以……你僅僅憑推測,就懷疑我偷東西?」芸姨面色暗沉,神情呆滯,咬牙質問道,做著最後的掙扎。

「也不都是,昨日我們去你家看望生病的憐兒,空無一物的糧食桶,還有你的態度,都反復印證了我的推測。」卓展補充道。

「我的態度?」芸姨高聲問道,抬起了頭。

「沒錯,你的態度。」

「若是常人,自己家人生病,不能照顧狐帝的貴賓,為了不怠慢客人,定會找狐帝把差事交出來,讓別人過來接手。然而你卻沒有,幾次面見狐帝都沒有提及此事。」

「我想,一來你是不願放棄這個工錢豐厚的差事。二來,是你不能在憐兒生病的時候失去去庫房拿東西的權力。」

「剛才在宴席上,我趁著你沒有離開的時候,故意跟狐帝提起發現新證物的事,就是為了引你主動現身。」

卓展淡漠說道,冷冷地看著地上蜷成一團的芸姨。

「哈……哈哈哈……好一個聰明伶俐的少年,想不到,想不到我千算萬算,竟然會落入一個毛頭小子的陷阱里……嗚……如果你們不來,該有多好……」芸姨仰天長嘯,帶著哭腔哀嚎道。

段飛看著情緒激動的芸姨,有些無奈地說道︰「芸姨,冥冥之中,命運自有定數。如果我們不來,你確實沒機會拿到庫房鑰匙,也可以避免這次犯罪。但如果我們不來,憐兒病重就請不到大夫、浣雪被擄就救不回來,您也將就此失去兩個女兒。」

「我也是沒辦法啊……嗚嗚嗚……」芸姨伏在地上,哽咽地說道。

「我十四歲嫁往基山作妾,大夫人沒子嗣,我生了七個女兒。一家人過得雖不寬裕,但也沒餓著肚子。可五年前夫君病逝,只剩我跟大夫人撫養這些孩子,大夫人為人寬和,待我和孩子也都不錯,靠著變賣家產倒也支撐了一段時日。」

「可惜天公不美,三年前,就連大夫人也撒手而去了。無依無靠的我只能帶著女兒們回到狐寨,靠著在寨子里打零工度日。雖然大女兒已經出嫁,但七張嘴巴要吃飯的日子我實在扛不動了。」

「憐兒也是因為吃不飽,體力不濟,在染上風寒後才會一病不起。不偷點東西吃,我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嗚嗚嗚嗚嗚……」

芸姨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芸娘,你真是糊涂啊!這麼困難,你為什麼不來求我,為什麼不跟長老們說?」狐帝憤恨道。

「求你?跟你們說?你想讓全寨都知道我們的處境嗎,狐寨女子善欺弱小,你想讓我的女兒們都淪為雪蓮那樣的可憐人嗎?」芸姨聲嘶力竭怒吼道,已然失去了理智。

「大公……」赤薇拉住狐帝的衣袖,真誠地說道︰「大公,芸姨一向慈善,也是一時想不開才失手殺了爾雅。能不能……能不能免其死罪,改為奴籍苦役,靠做工來償還自己的罪孽?」

「薇兒,」狐帝憐愛地看著赤薇,滿面哀容︰「她可是將罪行推給了你最好的朋友,而且差一點就要了雪蓮的命。雪蓮獲罪你都沒求我從輕發落,這樣的人你竟然?」

「大公,您別忘了,芸姨也是可憐人,更何況,她還有六個沒出嫁的女兒需要照顧……」赤薇悲戚地求著狐帝。

「薇兒啊,心善只會讓罪惡泛濫,你懂嗎?大公我不能答應你這樣的請求,如果不處死芸娘,我和全族子民,還有何顏面面對大牢里被冤屈構陷的雪蓮?明日正午,便公開對芸娘進行絞首,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狐帝的一席話不怒自威,擲地有聲。

赤薇看著狐帝決絕的神情,明白沒有回天之力了。

她緩步走到芸姨身邊,蹲來,扶起撲倒在地的芸姨,柔聲說道︰「芸姨,您放心,我們都會幫忙照顧您女兒的,再不會讓她們餓肚子,也不會讓她們生病沒錢醫治,更會風風光光的把她們送出嫁。」

芸姨緩緩抬起頭,眼珠布滿血絲,魂色沮,咬牙說道︰「你們憑什麼代替我照顧我的女兒,憑什麼決定我女兒的嫁娶?」

赤薇駭然,被芸姨凶殘的眼神和質問嚇到了,一時語塞,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著。

可誰知,凶狠盯著赤薇的芸姨竟一把撲了過來,從靴子里掏出一把來時就準備好的篾刀,將毫無防備的赤薇反手擒住,尖銳的篾刀抵住了赤薇雪白的脖子。

「快!快後退!」芸姨向驚慌的眾人憤怒大吼道,「快,按我說的去做,給我準備一輛馬車,再把我的女兒們都叫過來,否則我就殺了她!」

芸姨激動地挾持著赤薇退到了屋外,踉蹌中,篾刀尖銳的刀鋒刺破了赤薇頸部的皮膚,鮮紅的血順著白的發亮的脖子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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