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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年年以為慕容澹去摘星樓, 怎麼也要第更深夜半才能回來,結果不到子時,人是被扶著回來的。

他腰上汩汩冒著鮮血,臉色發白, 玄色的衣袖血液被沾濕, 洇出一大片更深的暗色。

虞年年嚇了一跳, 趕忙起身去接他,沾了滿手粘稠的血液, 太醫丞拎著藥箱, 衣衫不整的從外頭奔進來。

一旁的死士面上也沾著血,衣衫破爛,像是從血里撈出來的一樣。

慕容澹素來自負,對自己的身手極為自信,出門並沒有像旁人那樣前呼後擁,往常出門也只帶姚生一人。

死士身上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磚上,匯成一小股血池, 頭發散亂, 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這幾日城外流民一直蠢蠢欲動,今夜趁著摘星樓賞景時候城里調不開人手, 闖了城門進來,其中有烏孫人渾水模魚,場面過于混亂。

在南城坊的時候, 突然出現一撥刺客,像是有備而來, 共有幾十人之多。殿下雖然驍勇,但還是不慎被劃傷。

屬下看傷口不深,殿下卻無力昏沉, 難免猜測那刀刃上抹著劇毒。」

死士低著頭,語氣略帶沉頓,極為擔心。

慕容澹倚在床頭,任由太醫丞給他檢查傷口,不屑冷笑,「能是什麼毒藥,幾十個人連孤未佩劍都打不過。」

他抬手讓死士下去包扎傷口,又看了眼虞年年,「你渾身血淋淋的,別嚇著人。」

這滿屋,他唯一在乎會不會被嚇著的,也就虞年年一人了。

死士一走,便有婢子過來將地上的血跡清洗了。

虞年年觀他渾身也只有月復上那一處傷口,連衣衫鬢發都未曾散亂,那以一當十的話不假。

慕容澹捂著虞年年的眼楮,緩聲道,「別看,血淋淋的不好看,我想吃飯了,你給我拿些吃的來吧。」

這是想將人支走,太醫丞已經解開他的衣衫,露出緊實的胸膛和淋灕的血肉,空氣里都是一股甜腥味兒,他總是怕虞年年受驚或擔心。

太醫丞絲毫沒給面子,「殿下受傷呢,喝藥算了,先別吃飯。」他將傷口包扎了,皺眉道,「並不是什麼毒藥,是迷藥。藥勁兒猛,虧得殿□□格健壯,耐力超常,換作旁人

現在應當都不省人事了。」

只是奇怪,這些刺客不並不是沖著取慕容澹性命來的,誰家刺客只在刀刃上擦麻藥?

慕容澹扶著額頭,的確覺得神志已經飄散,睡意沉沉,看著滿臉震驚,至今沒有回神的虞年年,細聲安慰,「別怕,他都說了沒事兒,明早你再見我,便又與平常一樣了,你先去休息。」

他過去,溫柔吻了吻虞年年的眼睫。

虞年年眼睫輕顫,不知是驚還是怕,好像下一刻便能從里面滾落出大滴的淚水,她下意識握住慕容澹的手,「真的不會死嗎?」

血流那麼多。

太醫丞安慰她,「殿下年輕火盛,血液流動自然快些,好吃好喝兩日,也就補上了,明天睡一覺就又是個生龍活虎的好男兒,娘娘不用擔心。」

虞年年以前總是挨打,但受傷流血她倒是從來沒有過,太尉府那些人怕她的身體不能讓貴人滿意,是不舍得在上面割出一道口子的。

她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血淋淋的被割出這麼大一個傷口。

慕容澹躺在床上,一點平常的精神都沒有。

慕容澹見她這樣失魂落魄,心里有點甜的同時又一扎一扎的疼,也不知道怎麼安慰。

他從懷里小心翼翼模出一個金絲楠木匣子,將匣子打開,一支雍容華貴的寶石釵便展現在她眼前。

分明已經沒有力氣,渾身上下都沒了知覺,若不是強撐著,連大腦都無法思考,他還是將釵從里面拾出,在虞年年面前晃了晃,扯出點兒笑意,「好看嗎?」

他的聲音比往日里更沙啞些。

累絲嵌紅寶石釵,上面華麗的寶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虞年年呆了呆,不知這是何意,還是點頭誠實道,「好看。」

慕容澹有些無力的笑道,「那你將頭伸過來,我給你戴上。本想明日找個機會給你,看你開不開心,今晚卻不知道用什麼哄你,便提前將它拿出來了。」

虞年年人不住咬了下唇,眼楮里積蓄起幾多晶瑩,她沒想到慕容澹這種情況了,還要想著哄她高興。

美人配美物,那釵原本就足夠奪人眼球,在虞年年漆黑的發上,也只能起了個陪襯的作用,反倒是將她襯得愈發動人,臉龐都愈發明亮起來。

他不會選這

些東西,只想著年年喜歡紅色,便一眼看中了這紅色的釵,上頭瓖嵌的寶石最大個兒,在那麼多首飾里,這個最亮,看起來最貴。

他的年年應該有最好的。

但現在看起來,這最貴的的確也最襯她。

慕容澹模了模她的臉,「真好看,我們年年真好看。我現在要睡覺了……」他緩了緩力氣,「你若是不願意走,便幫我彈個琵琶吧,我听不懂,卻覺得你彈得最好。

只要你別哭就行了。」

他中了麻藥,腦子不清楚,現在什麼話都敢說了,開始自我剖析,「以往在一起的時候,你難過大多是因為我。後來將你關起來,你那麼難過,我一點兒都不後悔,我想我對你就是個畜生。

現在你好不容易對我好些了,我都怕哪里做的不夠好,你便不要我了。其實若是你現在說你要離開我,我恐怕還要更瘋一些,殺了你,再自殺。」

虞年年咬了咬下唇,將好不容易心軟流下的眼淚咽回去,讓寶應給她來取琵琶。

她心緒復雜,就連琵琶曲選的都格外淒清纏綿。

慕容澹就著這曲,沉沉睡過去,臨睡前還不忘叮囑,「明日我起來,你要夸這釵好看。」

虞年年空出手將他被角掖了掖,「好,你睡吧。」

明早若你還能找見我,我便夸它好看。

慕容澹抓著她的衣角抓得緊,死死不肯松開。

子時的報曉聲剛響起,外面窗子處便傳來篤篤的敲擊聲,虞年年手一抖,壓錯了弦。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白粥問她。

「不是說二十日嗎?」虞年年稍稍握緊了琵琶。

「子時的更已經敲了,現如今已經是二十日。」

虞年年沉默了一會兒,「沒什麼可收拾的,將琵琶帶走便行了。」

她的吃穿用全都是慕容澹的。

虞年年繞去屏風後換了一開始來的衣裳,將那條水紅色的裙子疊好擱在矮幾上。

發上的紅寶石釵還在熠熠生光,她將其拔下來,放在慕枕邊,發絲掃過他臉頰的時候,微微下傾了一下。

也只是一瞬的事。

慕容澹給她的東西,她一件都沒帶走。

她要寫給慕容澹的話,已經放在卷案上了,極顯眼的地方。

慕容澹不喜人多,是以院子里並

無太多人,只要避開巡邏的侍衛,便能出去。

這院子外緊內松,不好進,出去倒是容易些。

白粥拉著她的手往外跑。

虞年年身體不好,只跑了兩步便氣喘吁吁,臉色發白,這才走了院子的一小半。

她一邊氣喘吁吁,一邊握住白粥的手好生叮囑,「我,我今日已經讓人把我養的那些,那些小雞小鵝送回原來的院子了,你替我好好養著它們。大概這輩子,我是見不到它們了……」

白粥拍拍她的後背,「別想了,能出去就行。」

虞年年不知是累的還是怎麼,抹了一把眼角的淚珠,回望了一眼尚且燈火通明的寢殿。

兩個人方才出院子門,便見太妃被簇擁著過來,兩方人迎面撞上。

老太妃上下掃虞年年一眼,她頭發絲兒都豎起來了,臉色變得慘白,白粥也慌亂起來。

提燈在前的兩個婢子明顯是認得虞年年,屈膝給虞年年請安。

老太妃像是不曾看見她要潛逃的模樣,只點點頭,「注意安全。」

虞年年眼里的淚水一下子就涌了出來,還不待說話,便見太妃從婢子手里拿了盞燈給她,「天黑路滑,小心著走。」

說罷便抬腳走進院子了。

虞年年小聲對著她的背影道了句謝。

她也不知道太妃為什麼明明踫見她了,還願意當做未看見,放她出去。

兩個人也來不得細究,忙帶著燈往王府後門走,虞年年走兩步便喘,白粥將她背後的琵琶接到自己的懷里。

後門等著一輛靛藍氈布的馬車,顏色深的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車夫上前來將虞年年的琵琶接過來,沉默著。

「你會不會有危險。」虞年年再次問,雖然白粥早早就說不會有問題,但她還是擔心。她不想自己的離開,是以別人的受難為代價。

白粥趕緊將人推進車里,「別嗦了,不會有事的,我惜命的很。」

兩個人揮淚作別,車夫甩了一下鞭子,車 轆 轆伴著馬蹄聲跑出了一丈遠。

虞年年撩起簾子,同白粥哭著揮手。

晉陽城是真的亂了,地上躺著許許多多尸體,有流民的也有官兵的。

百姓紛紛搶購物資,深夜街上也人影匆匆。

凡是有點兒家底的,都逃去避難了。虞年年的馬車,便混在避難的家眷中出了城。

作者有話要說︰年年︰我本來有點心軟了,然後你一張嘴,拉倒吧,我得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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