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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扒 孤燈不明思欲絕 卷帷望月空長嘆 1

軒城的旨意即刻下達,整個大宛都在為我回宮省親的事忙碌著。只是不知其他人听聞這樣的恩賜,究竟是羨慕還是嫉恨。他們又怎知我的苦?霽薇默默地收拾著我的東西,一件件璀璨的珠寶釵飾耀眼奪目,似是顯示著我與軒城的愛情,曾經也是那樣的華美絕倫。可是再美好的事物也終有隕滅的時候,曇花抵不過一現,就連這朱釵,輕輕一踫,便也就斷了。

霽薇輕輕放好這些釵飾,有些舍不得。「娘娘,真的什麼都不拿嗎?」她試探的問著。

「都扔下吧,這樣才斷了干淨。」我抬頭瞥一眼,便不再說話。

琉璃、青靈等人為我穿好衣裳。那的確是一條極美的外裳,長長拖曳至地,蕊紅色聯珠對孔雀紋錦,密密以金線穿珍珠繡出碧霞雲紋西番蓮和青碧翟鳳。霞帔用捻銀絲線作雲水瀟湘圖,點以水鑽,華麗中更見清雅。只是這樣美的衣服,此刻一張憔悴的臉來映襯更覺得淒涼萬分,這一切美好,都不應屬于我的。

九角龍幡的馬車立在白玉殿階下,龐大的風幡被風吹的簌簌直響,卻在這干裂的夏日中添了幾分涼意。明黃的一角琉璃飛檐在晨旭下流淌如金子般耀目的光澤,才漸漸有了真實的感覺,覺得昨夜之事是真真切切,並非夢中情景。獨只有幾抹清麗的影子在那里佇立著,靜汐與墨夷思依依而立,而靜顏哭的狼狽,仍像個孩子。

「怎麼說走便走了呢?都不告知我們一聲的。」墨夷思的眼淚徐徐落下,淚眼迷蒙的說著。

我鼻中酸澀難忍,望著她們如此依依不舍的模樣,只不答話。靜顏拉扯著我的衣襟,小臉亦不再掛著往日歡樂的笑容。「王後姐姐好狠心啊,就這樣把我們都拋下了。靜顏還要听姐姐彈琴呢,姐姐還說要弄些美味的點心瓜果與妹妹吃呢……」她晃著我的胳膊,眼淚大肆流淌下來。

「你姐姐還會回來的,哭什麼。」靜汐抹了一把她臉上的淚,握了握我的手,「真希望與你一起離開這地方才好,怎的就把我們這樣扔下了。」她抱了抱我,輕輕在耳邊說著︰「若是不願意回來,便別回來了。別委屈了自己。」

我悲傷,看著她。「你怎知我這一去又是悲是喜呢?」握住她三人的手,「你三人要好生照顧自己,我這一去……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回來。」我望了望四周,「思思,在宮中你要多照顧她們姐妹倆,不要為我意氣用事,防著些旁人,莫被別人陷害了罷。」

「思思明白。」她眼中的悲傷之色漸濃,我轉過身,不忍再看。便登上馬車。

「姐姐……」靜顏仍大聲哭喊著,我閉眼,便要讓車夫逐塵而去。

「等一下!」熟悉的聲音陡然響起,直入心底。我推開朱窗,軒城的面孔映在眼前,他抬頭懇然望向我,卻只發出沉悶的低響。「這鳳華宮還為你一人留著,你……若是想通了,早些回來。」

我緩緩點頭,「王要多注意休息,莫要因國事繁忙而累了身子。」我一狠心,便合上了朱窗。只這一扇窗,便永恆的把我與他隔絕在了兩個世界里了。車輪轆轆作響,陽光照射在檐角的琉璃瓦上,仍是光芒耀眼,亦如四季。眼前忽的想起自己加入這宮中之日,那是怎樣的懷著憂傷與沉重的心情?走,亦是如此。回首間只瞥見了靜汐她三人淚眼婆娑,軒城仍站在那冷眼望著。兩旁的宮人嬪妃齊齊行禮,「恭送王後娘娘。」偶爾有宮人依依不舍,擦拭眼淚。卻也是這泛著涼意的暑熱夏氣里難得的一抹溫情。

決然的關上朱窗,宮門已出,熟悉的紅牆映在身後,我終是離開了這讓我恨過愛過、透著繁華鬼魅的王宮。我輕輕悲哀的笑了笑,心在宮門關上的這一刻,便也永遠的死了。

茫茫的大漠里,炎熱的夏日太陽更比往日毒辣。風沙時而被夏風卷起,卻也帶著干燥和炙熱。馬車一直在不停歇的趕著,推開窗,卻已是黃昏了。此起彼伏的山巒下,卻有一人騎馬赫然而立,不覺這畫面有些熟悉。黑色的身影隨著馬車的走進輪廓也逐漸清晰,仿佛是自己出嫁那日認錯的影子。我怔了怔,「霽薇。」我輕喊道。

「怎麼了,娘娘?」霽薇坐過來,端上一杯茶奉給我。

我呷了一口,目不轉楮的盯著那個身影。「停車讓大家休息一會吧,在這樣下去,馬與人都要吃不消了。」

「是。」她應著,便也扶我走下了馬車。

侍衛宮人們都停下來歇息,我叫了一人,指著那個身影。「你去把他帶來見我,莫要傷了他。」

「是。」侍衛順著我手指的方向跨上馬奔去,那人被領了過來。走進我的視線卻越發感到這高大的身姿是如此的熟悉。他緩緩跪下,「草民參見王後娘娘,娘娘……」

「免了。」我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他的臉仍用黑紗蒙著,看不清他的面孔。「你是何人?為何總覺得你這樣熟悉?仿佛……見過你很多次了。」

「草民是上次救墨夷公主的那人,王還賞賜了草民,那日才有幸見過娘娘一面。除此,不曾見過。」他的嗓子略有沙啞,壓低了聲音。

「原來如此。」我望著他的眼楮,一雙明目在面紗之上卻帶幾分卓絕的風華。「听你口音不是大宛人的,你叫什麼名字?」

「草民賤名不足以入娘娘尊耳。」他頓了頓,抬眼望我。「草民是京城中人,因家道敗落不得已才四處奔波流浪,常年居無定所。方才見娘娘回宮的陣仗極大,便駐足觀望。不成想打擾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他言語謹慎,也頗有禮度。整個人看起來亦是清朗風逸,根本不似尋常人家。有風徐徐吹過,卻聞到了那種久違的香氣。而那香,曾經只在皇兄身上聞過。他看了看我,拜了拜。「娘娘若是沒什麼事,草民就先告辭了,不敢耽誤娘娘時間。」說著,便要起身跨馬離開。

「等一下。」我略感狐疑,牢牢的盯著他。愈加走進,卻也越覺得那股熟悉的味道直逼人心。「可否把你的面紗摘下,以真面目視我?」

「草民曾說說過,草民面目有一道疤猙獰嚇人,怕嚇了娘娘。」

「不怕,我只是感到你特別像我身邊的一個人,你……」我仍執著著讓他摘下。

「娘娘身邊的人都是王侯貴冑,草民乃一凡夫俗子,怎敢與那人相提並論?請娘娘不要再為難草民了,草民也是萬不得已。」

「可是……」我仍要說下去,視線直直的掠過他背後,龐大的馬隊呼嘯而來。馬蹄聲急促迫近,揚起了陣陣風沙。旁邊侍衛走過來報︰「娘娘,皇城迎您的隊伍來了。」

「知道了。」我擺了擺手,望了他一眼。他仍畢恭畢敬的站在那,眼中卻略顯幾分關切。「罷了,你去吧。」我轉過身,略感失望。是自己親手殺害了自己的親哥哥,又怎敢有他還活著的奢求?只是像而已,看了也不免徒增傷心。

霽薇扶著我,倚在馬車旁。白沐修帶著一群人馬逐漸顯現在眼前。他依舊是這個樣子,記憶中如此,現在如此。不曾變樣,或許也不曾變心。他下馬,緩緩跪下。「微臣白沐修,參見王後娘娘。願娘娘洪福齊天。」

倒真是生分了許多。或許從那一刻自己做出那樣的抉擇開始,從他把手帕扔在自己的面前開始。自己與他,就再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只是回憶讓自己飽受心酸,我不忍看他。「起來吧。」

「娘娘此番馬車勞頓,可受了風塵之苦。微臣特地來恭迎娘娘回宮。」

「沐修。」我冷冷的打斷了他生硬的說詞。「家里可都還好?父皇母後的身體好嗎?四哥……四哥他謀反之事怎麼說了呢?」

「四皇子的事已經被平定了。四皇子如今終身囚禁在大理寺,柳貴嬪被打入冷宮後,前幾日自己用一條白綾了斷自己,已經歿了。皇上與皇後的身體都還康健,娘娘不必為此擔憂。」他說著,不禁抬眼望我。仍是那雙不落凡塵而清澈的明眸,當初或許是這樣一望,便久久的陷了進去。

「那就好。」我淺淺的笑了笑。「白大人自己可好嗎?」

「微臣不求高官厚祿,只求怡然自得,所以微臣還算自在。」他的睫毛略微撲閃了一下,喃喃的說︰「怎的回宮了呢?可是他待你不好嗎?」

「他待我很好。有些想家便回來看看。」我笑了笑,幾分苦澀滿溢牙關。「白大人還未曾受指婚嗎?可有條件相合的人呢?」

他頷首,有一剎那的失神。「馬車休息了一陣子了,娘娘上車吧,我們該趕路了。」說著,便替我打開了車門。我被霽薇攙扶著邁上馬車,不覺回頭望他一眼。內心的哀傷與感動錯愕的交織在一起,我走進去,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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