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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柒 桐階月暗芳魂絕 蓉帳香殘連理斷 3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迷迷糊糊中,似是有宮人在旁側喊我。只覺得頭痛欲裂,軒城擔憂的把臉湊向我,聲音有些沙啞的說︰「你醒了,有沒有感到哪里不舒服的?」

我晃了一下頭,渾身酸痛乏力。我皺了皺眉,他握住我的手,急切的說︰「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了?孤要急死了。」

我望向他,目光有些清冷。略微張了張嘴,只覺得口干的難受。他似是看出來我口渴,忙端過一杯茶,遞到我嘴邊。他亦如往日深情望著我,「孤那日那樣對你是因為要聯合烏托、央金收復呼延啊,不得不要多寵幸她們些的。」便轉頭看著我,用手帕擦了擦我的嘴角。手帕,我瞥了一眼,默不作聲。這次受傷後,倒是讓我憶起些零星的片段來,只是這些片段里,並沒有軒城。

我望著他,目光盡是陌生。「王要一輩子都讓臣妾這樣受委屈嗎?臣妾想過的不過是平淡的生活。王是一國之君,或許日後還要有很多地方讓臣妾繼續受委屈,那麼臣妾還要委屈多久呢?」

「你……」軒城看了看我,「你……不如從前一樣了。你一直都是可以理解……」

「臣妾是變得自私了些。」我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他拿著杯子的手生生的停在了空中。「王請回吧,臣妾想要休息了。」

「你真要這樣嗎?」軒城的目光的灼熱也漸漸的緩了下來。他把杯「 」的一聲放在了桌上,他的眉促起,聲音有些低沉。「孤不知道你為何要這樣,如果是孤的錯,孤願意承擔一切。只是……」他低嘆一聲,卻听不出語氣中的抑揚頓挫。「若是孤惹得你心煩,那孤離開便是。你還有傷,別委屈了自己。」說著,便只望我一眼,轉身離去。

他的長衣消失的背影,在冷寂的宮中越顯寂寞,內心一陣一陣的悲涼。「落筱……」我喚了喚,「去給我打盆水來。」一片沉寂,心猛地沉了下來,我緩緩閉上眼,心口隱隱作痛。我終是,失去了一切了。

「嵐兒,嵐兒。」是白沐修那雙溫和的目光。他的簫聲悠揚繚繞在耳旁,我與他琴瑟相合。「嵐兒,等你再過幾年,我一定要娶你為妻。」他將一只散發著幽香的蘭花別在我的耳畔,微笑說著。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無絲,磐石無轉移。」我握住他的手,相視一笑。柳絮紛飛,鶯啼婉轉。桐花開的正繁盛,一樹濃情蜜意的光景。

「白沐修,教我騎馬!」我倔強的看著他,身著一身量身定做的馬裝,拿一只小鞭子指著他。他無奈,為我選了一匹渾身雪白的馬,他輕輕撫著馬鬃,將我的手放上去。馬兒柔順,我看著它,漂亮的眼楮里不含一絲雜質。「這匹馬可曾有名字,讓我叫它韻兒如何?韻兒,韻兒。」我歡喜的笑著。

「好,公主說什麼便是什麼。」白沐修溫柔的看向我。他輕輕的將我抱上馬背,自己躍身一跨,坐到了我的身後。他握緊了我因緊張而發汗的手,牽著我的手握著韁繩。「你要放松,不要用你的小腿夾馬的小月復,準備好了嗎?」他大喊著,「駕!」韻兒一聲令下,便飛奔了出去。

只是感到無比的歡暢,他逐漸的松開握緊了我的手,「現在……你要慢慢的掌握,不要用力去拉韁繩,好……放松。」他款款說著。我長舒一口氣,輕輕俯身對馬說著︰「好韻兒,讓我們……好好地奔跑吧!」便抽了一下馬背,策馬奔騰。

「朕下月要去大宛,嵐兒可想去?」父皇笑盈盈的走進我宮中,看著我說。

「要去,要去!」我瞪大了眼楮看他,「早就听說大宛國了,嵐兒可一直眼饞呢,父皇每年都去那里呆上一陣子,今年終于肯帶上嵐兒了。」

「那讓昭王的佷子也去陪你吧,免得你孤單不是?」父皇狡黠的瞥了我一眼,「嵐兒可真是愈來愈大了,再過幾年便可為你指婚了。」

「父皇……」我任性的拉著父皇的胳膊,「嵐兒還想再多陪父皇母後幾年呢,不想嫁。」

「哦?」父皇挑了一下眉,「那好吧,便把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就是了。」說著,寵溺的彈了一下我的額頭。「好好休息休息吧,父皇走了。」

我仔細地繡著一方白帕,淺藍色的小花已經有了大概的輪廓,內心充滿了羞澀與甜蜜。馬上便是乞巧節了,在民間這日女子都會親手繡上荷包或手帕送給心儀男子的。我邊繡著,邊想著心中那個高大的身影,倍感欣悅。

迷迷糊糊中醒來,不知何時又沉沉睡去了。已經正午了,陽光毒辣的射進我的屋檐。模了模自己的臉,有些濡濕,腦海里都是白沐修的影子。這是夢嗎,還是真實的?抑或是那些被我拋卻的記憶?「來人。」我喊了一聲。

走進來的宮女面孔有些陌生,我看了看她,「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霽薇,參見王後娘娘。」她說著,緩緩跪下拜了拜。

「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我說著,她抬頭,盡管不是傾城容貌,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卻也添了幾分風流靈巧。我淡淡的笑了笑,「是內務府新派來的嗎?為何從未見過你。」

「回娘娘話,奴婢一直都在鳳華宮當值的,只是身份低微,未曾讓娘娘注意。」她說著,我不僅掃了一眼她的衣裳朱釵,倒是簡潔的很。我感到不解,「那你為何?」

「奴婢是落筱姐姐從宮中偷偷帶出來的,所以落筱姐姐一直瞞著娘娘。」她望了望我,眼神有些閃躲。「落筱姐姐曾經告知過奴婢,若是有一天……」她嗚咽了一聲,「若是有一天她離開了,則讓奴婢代替她,來照顧娘娘。她還將娘娘的習性都告訴奴婢了,奴婢只想著這是玩笑呢,哪會有這一天。卻不想……竟這樣快。」

「好了。」我不忍再听她說下去,「那麼從今天起,你就是鳳華宮的掌事吧。」我說著,不禁別過頭去,心底的眼淚在大肆的流淌著。落筱啊落筱,你這一生跟隨我,盡職盡責,如親姐妹般。如今你竟然也這樣淒涼死去,卻讓我猝不及防。落筱,我不敢想像你那漂亮的臉蛋,是否因墜崖已變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我不忍想象,如此愛干淨的你,又能忍受自己墜崖後的衣袂支離破碎?落筱,我不敢打探你的一字一句,我不敢回想你的音容笑貌,怕那些溫暖的回憶牽動著自己,疼痛異常。落筱,本宮不許你離開。你這樣毫無征兆的離我而去,連一句告別都未曾說過。你怎知,這空蕩蕩的鳳華宮只留我一人時,該是怎樣的寂寞難耐?

接連幾日,每天只是在沉浸于落筱的哀痛里與不斷拼起破碎的記憶中度過。落筱顯然早已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將我的習性喜好全都告訴了霽薇。霽薇小心謹慎的伺候著我,生怕有什麼差池,其嫻熟勤快比起落筱竟也毫不遜色。落筱,你一生忠心為我直到你離開,卻也連接替你的人都選好了。落筱,你怎叫我不為你心疼?

有關白沐修的回憶也一點一點在腦海中蔓延開來,幾日不覺,竟憶起他的太多太多。我不敢告訴旁人,自己仍然不動聲色。

「霽薇。」我翻動著書,對站在我後面扇扇子的她說著。我斜眼望她一眼,「你也是宮里來的,可知道曾經我與白大人的關系如何?」

「娘娘怎麼忽的想起問這個了?」她手中的蒲扇扇得更用力了些,風從背後斜斜掠過,將書頁都翻了起來。「奴婢雖然入宮時間不長,卻也聞得娘娘與白大人的佳話的。大家都稱贊你們是金童玉女,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是嗎?」我不禁冷笑一聲,愈發覺得自己這幾日頻頻出現在腦海里的片段越來越清晰而真實。內心有些酸疼,喃喃自語著︰「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娘娘不必為家里操心的,一切都是好的。」她說著︰「娘娘如今最要緊的便是養好身子,娘娘不知道您這一跤摔得有多厲害,從那樣陡的坡滾了下來,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我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晃了晃頭,「難道是憶起從前便忘了現在嗎?」不禁苦笑了一下。

「娘娘那時都暈過去了,自然沒有印象的。」她停止了搖扇,奉給我一盞茶,「這天真的是越來越悶熱了呢。」

「難捱的日子在後頭呢,這才到哪呢?忍一忍便過去了。」

「娘娘什麼都要忍的嗎?天氣忍了,這是我們不能改變的。若是人為的,也要一味的忍讓嗎?」她抬頭,望向我,目光閃爍。

「不忍讓又如何呢?無非都是一場戲罷了,再美的旦角無人看又如何?」我回應著她,不禁掠過一絲失望。

「娘娘若不可再這樣寬宏善良了。上次那臂釧之事娘娘已經嘗到苦痛了,丹塵的死也使娘娘傷心了好一陣子。王……王現在也不如從前那樣對娘娘了,況且……」她頓了頓,抬頭望我。「王畢竟是一國之君,怎能夠專寵一人?娘娘進宮這麼久了,連子嗣都還不曾有呢。」

我听她說道,便撂下了手中的書。抬眼看她,「你的意思是……」

「娘娘有時則該狠心些了,您是後宮之主,怎能容忍她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娘娘?」她看著我,句句沖擊心里,驚醒人心。

我不免有些觸動,卻也只好偏轉了視線,不再談論這話題。我看了看那邊放著的棲鳳琴,心里微微酸痛。我站起,她忙扶我坐到那邊。我輕輕地撫模著琴弦,淒涼之感卻油然而生。

我微微閉上眼,兩行清淚從臉頰滴落。最近的一段時光里,讓我接受了太多的生離死別。丹塵與落筱的離開,無不對我造成了莫大的傷痛。而記憶里,記憶里滿滿的竟都充斥著白沐修。或許是我一點一點想起了往事與他的點滴,只是這些回憶,竟讓我此刻倍感失落與心疼。這些美好與甜蜜,如今卻換做了我依然嫁給旁人,離開他。對于他,是不是太殘忍?許久不去觸踫的記憶一旦拉扯,卻是那樣真實的毫發畢現。清晰的回憶一幕一幕顯在眼前,只有無法言語的疼痛。

一首隱藏在心底許久了的《月光吟》三回九轉,卻被我的琴演繹的太過悲戚了。「這曲是白大人做給娘娘的嗎?仿佛融了娘娘太多的回憶在里面了,一曲下來,奴婢竟也淚濕了滿襟。」霽薇說著,不覺用手帕擦拭了一下眼淚。

「嗯。」我此刻卻是越來越對白沐修滿懷歉意。我望向霽薇,她款款說著︰「公主可記得白大人曾仿《洛神賦》做一首《黛嵐賦》與你嗎?白大人的才情可當真是旁人不可比擬的。」

「是麼?」我不禁眼中閃過幾絲驚喜,「那你還記得嗎?快背與我听。」自己對這賦竟然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當真是記憶還沒恢復的全。

「這首賦當時確實被大家傳送的緊呢,可奴婢只零星記得幾句。」她抿緊嘴唇,盡力回想著。「仙袂乍飄,聞麝蘭之馥郁。荷衣欲動,听環佩鏗鏘。靨笑春桃,雲髻堆翠。唇綻櫻顆,榴齒含香。」她稍思索了片刻,又接下說道︰「羨美人之良質兮,冰清玉潤。慕美人之華服兮,閃爍文章。愛美人之容貌兮,香培玉篆。比美人之態度兮,風翊龍翔。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蕙披霜。其靜若何,松生空谷。起艷若何,霞映澄塘。這是形容娘娘您的美貌呢。」她笑著,眉眼中顯些調皮。

我不禁暗自感嘆著白沐修的文辭細膩,我看向她,「只這些嗎?」

「娘娘這是急了麼?」她淺笑了一下,「露階晚砌,穿簾不度寒砧。雨荔秋垣,隔院稀聞怨笛。期美人之環顧兮,內心歡喜。得美人之芳心兮,終身不娶。金車玉輪,躑躅青驄。流蘇金縷,絡繹浮雲。日夜期盼卿嫁吾,急切之心不堪憂。青山遠黛,曉月流嵐。因蓄眷眷之思,不禁諄諄之問。天何如是之蒼蒼兮,地何如是之茫茫兮。淚血涌向輕風,沐沐斑斑。梓澤訴憑冷月,修修默默。余猶桎梏而懸附兮,卿以琴瑟相鳴和。孤衾有夢,空室無人。來兮止兮,卿其來耶?」

听她念完,臉上漸漸浮上幾分嬌羞之色,卻也是甜蜜的。我抬頭望她,她輕輕嘆口氣,試探著說道︰「娘娘當年與白大人……真的是一對玉偶佳人的。娘娘,奴婢斗膽問娘娘一句,您現在是否還曾想念過白大人呢?」

我听她問著,內心也涌上了幾分酸楚,不禁淚眼迷蒙。這幾日我恢復記憶之後,果真是十分想他的。只是不知道這疼痛是因為惋惜還是歉疚,若是他在我身邊,是定不會讓我受這委屈的吧。他答應過我的,若是嫁與他,便帶我離開,只做一對平凡的夫妻,過我最祈盼過的生活。想到這里,只覺的心中苦澀。軒城,你終究是負了我,當初的約定你一件一件,全部違背了。

「娘娘……」霽薇見我此狀,輕聲喚了喚。

「沒事。」我苦笑了一下,望望窗外,荷花依舊盛著,若是劃一只孤舟去荷葉下避暑,到也正是涼爽。只是,掌船的人卻換了。而內心,也已早已是涼透了,又何必再添涼意?

「奴婢參見王。」霽薇福了福身子,我抬眼望,軒城淡淡微笑著走來。我瞧了一眼,不禁俯子,低聲說著︰「臣妾參見王。」

他微微怔了一下,扶過我坐下。「怎的這樣生疏了?你身子還不好,快起來。」

我緩緩坐下,睫毛微垂,盡顯冷漠。霽薇早已退下,我望著窗外漸漸向西落去的斜陽,庭院里有初開的凌霄花,那花本就灼紅如火,在泣血樣的夕陽下更似鮮紅濃郁得欲要滴落一般,幾乎要刺痛人的眼楮。我只靜靜坐著,默不作聲。

「你究竟讓孤做什麼你才肯原諒孤呢?」他看著我,聲音懇切。

「王知道麼?」我用護甲撥著梨花木窗欞上纏枝牡丹花細密繁復的花瓣枝葉紋樣,輕輕的"吧嗒吧嗒"磕著一聲一聲,我轉頭看他,「臣妾這次摔馬,倒是憶起了許多從前的事。」

「真的麼?」他的眼神閃爍著光芒,望向我。「你都想起來了?」他疏朗的笑著,雙手緊握著我的雙肩。

「可是臣妾的記憶里,卻沒有王。」一切靜謐無聲,天色一分分暗淡下來,出現朦朧的光亮的星子。我靜靜的吸了一口氣,攏緊手指道︰「王是何時走進臣妾的記憶中的?臣妾竟然不知。是那次我與沐修來到大宛嗎?還是之前就認識王了呢?」

他有一絲的慌神,晚風一絲一絲拂過他緊繃的臉,他稍有些松弛,溫聲道︰「不記得沒關系,你記起些總是好的,不急。」

我听他說著,不禁有些動容。我看他,他的眼中略帶失望,卻也仍笑著。我對他,究竟還有沒有愛,自己也渾然不知。他看了我許久,說著︰「這幾日紫薇浸月、木槿朝榮,孤想著你喜歡,便叫人給你搬了幾盆來。你一會看看,可好?」

「有勞王費心了。離心湖邊的桐花可是謝了嗎?」我懷著一絲期盼問著,仿佛是壓上最後的賭注般。

「前幾日桐花密密的,當真是開的好呢!」他說著,不禁「呵呵」笑了笑,揀了幾塊冰果吃。「這幾日下了幾場雨,自然就頹了些,滿樹也不像從前那樣繁郁了。」

「是麼?」一陣陣的惶急與心酸漸漸浮上心頭,我強忍著不讓淚水滑落。我與他的愛情,終是一點一點凋謝了。畫梁下垂著幾個鍍銀的香球懸,鏤刻著繁麗花紋,金輝銀爍,噴芳吐麝,襲襲香氳在堂中彌蕩縈紆。窗外漱漱的風聲清晰入耳,他緩緩向我靠攏,溫熱的氣息吐在臉上,「孤今晚陪你,可好?」

「臣妾身子不適。」我帶了幾絲疲憊與厭倦,冷聲說著。

「我以為這一切都會過去的,真不知你究竟是為何。」他的聲音透著幾分悲切,驀地緊握住我的手,「你是想起了他是不是?所以你想起你們曾經的點滴,卻忘了孤!可是……可是……」他帶著一絲惶急,「你不可以想不起來孤的,你……你怎麼能記不起來我們從前?你,你送孤的手帕啊。」他忙掏出手帕來,在我面前展開道︰「你看,四年前,你們來這里,乞巧節你送給孤的,你不記得嗎?」

「怎麼會?」我有些驚訝,印象中有繡這手帕是不假,卻毫無印象送給了他。「這只手帕應是要送給白大人的。臣妾……沒有……」

「這蘭花不是你繡的嗎?」軒城有些焦急,「我們在大宛相處的很愉快不是嗎?孤……孤還奏那首《月光吟》給你听,你……毫無印象嗎?」

「想必是王記錯了。」我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的話,「那首曲子是白大人作的不是麼?何時成了王奏的曲子?臣妾略微還是有些記憶的。」

「是嗎?」軒城漸漸笑著,卻泛著苦澀。「好……好……是白大人作的,竟然你絲毫憶不起與孤的點滴,那現在呢?你明明已經愛上孤了,你既然選擇了孤,為何現在要這樣待我?」

「只怕……臣妾選錯了,耽誤了終身。」我微微合上眼,仿佛心髒被一點一點撕扯,我忍著疼說道︰「王曾經答應臣妾的事,又何曾做過?臣妾若不是在那一日選擇了王,怎會有之後的萬般痛楚?是那一日,才有了這麼多的紛爭與風波。若有可以最後悔的日子,臣妾想……臣妾必然最後悔那一日。」

他的神色瞬間冷了,道︰「孤盡心盡力寵你愛你,倒也真是錯了嗎?」他搖頭,有些厭棄,倏地站起。「原來你竟從未真心愛過孤。孤也是看錯你了。」

沒愛過嗎?沒愛過怎能這樣心痛?我是不敢再愛了。我只是愣愣的,一絲悲戚的笑浮上臉頰,「臣妾悔不當初。」灰心冷意的心痛夾雜著唇齒間的冷笑幾乎要橫逸而出,「請王兀自保重身體,臣妾請求回宮省親一段時日。」

「是要回去見他嗎?」他默然片刻,臉色更僵硬了幾分。「回去……你早去也好,恐怕宮中現在也留不得你了。」他的淒楚笑意亦不由得自己控制,「回去便回去吧,只是……若是不想再回來,別再讓孤臉色難堪。」他念著,將一個清冷的背影丟給我。只恐怕便從此,永久的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

我沒有再說話,眼淚肆意的流出。這麼久了,我究竟是否了解他,他又是否真正了解我。我與他,又何至于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是只因一個白沐修嗎?寢殿中靜寂得過分,月光傾瀉在透過窗欞落在地上,是淡淡昏黃的影子。砌一壺茶,昨日的記憶被反復的溫熱,飲一口,將愛與恨全都喝下。

心用力的撕扯著,一幕一幕仿佛是前世的記憶一點點展開,然後疏遠。我努力的張開手去抓,卻也再也握不住一分一毫。

新婚之夜,我瑟瑟發抖,他只溫柔的吻了吻我的眉,「我會等到你心里只有我的那天,等你心甘情願。」

宮內的牡丹盛開,我榮登後位。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也想只愛美人不愛江山。我會等到有一天,等到那個人愛上我,我便‘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在床邊輕輕地撫了撫我凌亂的發絲,任性的說著︰「孤還是要專寵你一人,不納妃,直到王後全心全意愛孤為止。」

冰冷的身體被他的火熱熊熊燃燒,那一刻,心中竟沒有猶豫。風雪脈脈簌簌,確是不辜負這紅綃帳內的溫情。他擁緊我的身體,在迷蒙中也能听得他的呢喃︰「孤今生定不負你。」

春深似海,梨花如雪。他用笛音和我的《月滿西樓》,與我在深夜里共剪西窗下一對明麗燭火,和我似尋常人家的夫妻寫字作詩。與我漫步在花園,共賞春風雪景,傳為一段恩愛的佳話。

他抓著我的胳膊,一把把我抱起,在梅花從中轉著圈,裙裾紛飛。「嵐兒,孤要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他的笑是那樣的真實,就像他的愛,似是從未曾隱瞞過。

淚水猛地一抖,埋怨與委屈亦也輪回百轉。如花美眷誰人顧,似水流年,惹人嫌妒。如今卻真實的嘗到相思穿腸的滋味。悠悠歲月,幾番寒暑,多情只怕被無情誤。此一去,只怕是經年陌路,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

他究竟愛不愛我?埋怨與怨恨亦油然而生,紛擾了自己零亂的思緒。他曾因梓嫣的事而對我有所隱瞞,他也曾在我去殷勤的看他時與音若正甜言蜜語。

他在玉鐲的事對我閃過一絲懷疑,縱然我知道帝王將相的猜忌敏感更比旁人更多,卻也不禁黯然傷神。愛情,終是敵不過猜忌。或是從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產生了嫌隙,這隔閡便逐漸越來越深。

他也曾如望著我一般望向驪姬等人,「這後宮里,有孤在,定沒有人讓你受委屈。」這話使人暖心,卻不是為我。這後宮,卻只有他,讓我的委屈不斷的加深。

是他,讓我等了多少個晚上。偌大的鳳華宮,微冷的被窩,淚水濡濕了整條被子。從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他又有過嗎?我縱使一早知道他是君王,他的夜不屬于我一個人,可我依舊會失眠,而為了等待他到旭日初升。

便也在前一刻,他滿臉的厭惡與憤恨,「你從未愛過孤。」便一轉衣袖,就至此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的心,每一寸肌膚都死要撕裂了般,生生拉扯的疼。更鼓的聲音逐漸迫近,一聲聲提醒自己就這樣靜靜呆坐、流淚了一夜。洪亮的梆子捶擊更鼓的聲音不知會不會驚破旁人的春夢,而對于我,那更像是一聲聲尖銳的叫囂,將自己所有美好的夢,全部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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