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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駐國都外的郊野, 沒有入城。

科迪話音才落, 忽見中國的懲惡特質者往前走了一步,執金環,挽紅綾,向黃昏的天空抬起了頭。

金發藍眼的「愛麗絲」問道︰「小玉?」

「有東西來了。」張玉道。

在她的視野中,遍布朝霞的天空,正一點點染上漆黑色彩。

黑氣以遙遠的王宮為中心, 噴涌而出,旋成漩渦雲。

其中有千奇百怪的非人存在藏身,那漩渦便有無數虛影重疊, 涌動著無數沉沉浮浮、男女老少皆有的頭顱。

喜悅、憤怒、悲傷、憎惡、快樂, 每一張慘白的人面上都往外散發著強烈的不同情緒, 或痛哭, 或狂笑,或怒號。

倘若凡人看上一眼這些面容, 便會被那些一齊涌現又極端對立的情感沖擊得大腦崩潰, 瞬間發瘋。

眾人看不見張玉所見的完整景象, 但是他們看到了那驟然而黑的天空,看到了噴涌而出, 仿佛連接天地的黑色漩渦;听到了伴隨著那黑色漩渦, 有恢弘混亂的旋律, 響徹天地之間。

那些黑氣里沉沉浮浮的頭顱,在這一刻一齊張開了口。

笑著的、哭著的、怒吼的、尖嘯的。粗啞的、柔婉的、清脆的、滄桑的,全都與那旋律一起放聲高歌, 歌聲直達霄雲,與驟然黑沉的天色為伴,浩浩湯湯,匯作一首神魔登場的滅世之歌,慈悲而無情,從耳膜里沖擊著眾人的理智︰

美國資深者一听到這旋律,便募地睜大了雙眼。

科迪更是瞳孔一縮。

「烏雲孕育著風雨在大海的遠處聚集,

讓我們宣誓效忠于一個自由的國度,

讓我們深深感激美麗的祖國大地,

讓我們莊嚴地祈禱這是我們的聲音。

願上帝保佑美國」

陶術低語︰「《上帝保佑美國》」

黑氣中無論混亂的聲音一齊在唱的,赫然是美國的第二國歌——《上帝保佑美國》。

陰森可怖的黑氣漩渦前,卻撲扇著一只周身雪白的紙鶴。

在紙鶴的帶領下,鋪天蓋地地向王城外移動。

移動路線的終點,正是他們所在的位置。

那黑氣漩渦氣勢洶洶,遮雲蔽日,仿佛天地間的壓力都壓向他們一行人。

幾位領域特質者只覺沉重的大山幾乎壓得他們不能呼吸。

王勇當機立斷︰「撤離!」兔子玩偶從他腰間蹦下,迎風就長成了一人多高的兔子紳士。

普通肉兔模樣,偏偏戴著個英式高帽、英式領結的兔子紳士,將有力的後腿一蹬——「砰」,地面裂開,露出個黑咕隆咚的無底洞,洞口面積大約可容數人一齊跳下。

只要跳下無底洞,就可以傳送到一定範圍內指定的地點。

要團隊撤離,只要空間沒有被封鎖,兔子紳士的無底洞就是最佳的集體撤退途徑之一。

但幾乎是無底洞打開的瞬間,兔子紳士尖叫起來,旋身變回玩偶,瑟瑟發抖地躲在王勇背後︰「愛麗絲~不能跳!不能跳!祂們佔了我的洞,佔了!」

從黑乎乎的無底洞中,一只巨型青銅手掌探出,扒住了洞的邊緣。

那是自由女神像的一只手掌。

而數不清的干枯的、皮包骨頭的手臂,則攀附在青銅手掌上,似要被它一起帶出幽深的地底。

一位中國資深者離得稍近,募地被其中一支干枯的手臂猛然拉下了無底洞!

紅綾飛射而至,攔腰卷住,將他與那支手臂的主人一起拽出了無底洞。

一具頭插羽毛,作印第安人的民族打扮。全身干癟,皮包著骨頭,眼眶枯萎的干尸被順帶拽出地底,它松開了中國資深者,借著那一拽的力度,以極快的速度,亮著綠慘慘的爪牙,憑本能沖向生人。

它沖向的是沒有什麼戰斗力的陳薇。

它的速度太快,張玉手里還卷著那資深者,陳薇尚且來不及反應,驚愕地瞪大了眼。

「轟」,一柄木劍利落穿胸而過,干尸寸寸龜裂,化作塵灰落地。

寬袖一蕩,褚星奇收劍,甩掉了劍上的粉塵︰「王隊,這些是倀鬼。」

倀鬼者,為虎所害,卻反過來為惡虎充當僕役,引誘更多的人來送給虎吃。

褚星奇的視線移向那青銅手掌。

這些倀鬼的主子應該就是祂。

他正這樣想著,卻听耳邊一聲驚呼︰「褚星奇!」

陳薇身形猛然虛化瞬移了一小截,拼著臉頰被勾破的代價,撲得道士偏向一邊,倆人在地上一滾,險險避開了一只慘綠鬼爪。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褚星奇一劍誅殺的干尸,尸體粉末在踫到地面泥土的剎那,在須臾之間蠕動復原,從地面重新長出了一個和原先一模一樣的倀鬼,張著爪牙向他沖來。

王勇在那倀鬼重新撲到前,攔在兩人身前,張開了手掌︰無害化的領域內,倀鬼的速度變得奇慢。褚星奇站起,一劍重新結果了它。

但它身後,順著那只正一點點往外爬的青銅手掌,更多的倀鬼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出。

這些倀鬼里有印第安人、有黑人、有東亞面孔,也有白人。

見此,小林美子搖開紙扇,白無垢浮現在身上,身後百鬼的影子若隱若現,每一次出現都咬住了一只倀鬼,撕咬成肉泥。

安琪拉張開羽翼,曼吟聖歌,聖歌香花所灑之處,干尸竟然瞬間被淨化得只剩黑氣。

正月兌出手來的張玉則干脆叫乾坤圈化身萬千,橫掃而去,便融化了一大片已經爬出來的干尸,清得場面一空。

但只要余下一點碎肉,碎肉便無限重組。

黑氣墜地,即刻重生為干尸。

融化後的尸水在泥濘里轉眼重塑形體。

再一次沖上來的時候,這些倀鬼每一次原地復活,甚至比被融化之前更快、力氣更大。

它們並不強,只是速度、力量稍快,身上帶著劇毒。

大凡稍有戰斗能力,有準備的資深者,都能對付幾個。

但無限重生,源源不斷!

隨著時間推移,眾人面色都凝重了起來︰

這種消耗戰打下去,即使是有四位特質者在,也無論如何撐不住!

陶術作為沒有什麼太大戰斗力的人員被保護在最中間,一直在觀察戰況的他忽道︰「是地面。王隊,是地面!這些倀鬼接觸到地面就會再生!」

眾人微微一怔。

張玉的反應最快,混天綾卷起一具倀鬼,將它湮滅作齏粉,粉末尚未落地,已被一道火焰焚燒殆盡。

這一具倀鬼果然沒有重生。

發現這些倀鬼果然大多要接觸到地面才能重新復生,疲于應付的眾人心神一振。

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眾人已經被一望無際的倀鬼包圍了。

真的是「一望無際」。

展眼看去,仿佛豐朝的地下是尸山骨海一般,那些倀鬼竟然涌得沒個盡頭,宛如潮水,將眾人圍得如同孤島。

更糟糕的是,地上眾人被倀鬼們包圍了,天空中的紙鶴,卻帶著那巨大的黑氣雲移動得越來越近。

而黑氣雲中,似乎還藏著數不清的詭異。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他們被包圍其中,卻如孤島,即將被滾滾魔潮徹底淹沒之際,極遠的某處,忽然一道帶著赤焰的金光猛然爆發出來。

赤焰金光爆發的那一刻,天上地下的魔怪詭秘竟然齊齊一靜。

王宮深處,自由女神像的嘴角浮起一絲憤怒的冷笑。

張玉怔了怔,指著王勇道︰「哥哥」

王勇低頭一看,卻見他的指環也泛起金光,竟似與遠處那道赤焰金光遙相呼應。

他打開指環,卻看到那金光的來源是他攜帶的,那幅作為核心文本的《將進酒》字帖。

取出字帖的一霎,字帖金光大盛,竟與那道赤焰遙相呼應,前後餃接,構成了一條穿過魔潮的光路,遙遙伸向遙遠的某處。

蹬著風火輪飛上半空,張玉眺向光路盡頭︰相比眼前的漫天魔潮,光路盡頭的黑氣少得幾乎沒有……

「哥哥,那邊髒東西最少。」

以他們目前的困境,也別無選擇。

王勇道︰「小玉開路,我殿後,跟著核心文本的指引走!」

王勇按住地面,張開了領域,童話人物的虛影浮現,將資深者們緊緊護在其中。

眾人劈開滾滾魔潮,將那高歌「天佑美利堅」的黑雲甩在身後,朝著光路狂奔而去。

光路盡頭,卻只有一間被風一吹,幾乎就要吹倒的茅屋,孤獨地佇立在豐朝最偏僻的角落。

茅草屋附近,是一片長著稀疏莊稼的田地。

那種最一般的,紅色的,豐朝原本貧瘠的紅土。

老婦人正拄著鋤頭,氣喘吁吁地停下了一天的耕種。

老婦人大約五六十歲,頭發早已全白了,皺眉爬滿額頭,牙齒黑壞,手生厚繭,身軀佝僂,面貌是典型的朝鮮族勞動婦女,正捶著自己的腰背,咕噥︰「老了,老了。」

「夫君,阿香,阿載。你們泉下有知,可別笑我這老東西干不動活了」

她說著,又看著田地里稀疏的麥苗,嘆了一口氣︰「唉,早點去見你們大概也是好事。餓死也總比種不干淨的地強。」

「只可惜屋子里那個孩子卻還沒有孵化呢。」她自言自語了一陣子,拍了拍掌,懊惱地叫道︰「看我這老東西的記性!」

連忙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顆潔白的大蛋,再一次往灶火里滾,試圖把自己孵出來。

「使不得,使不得!」老婦忙把那顆大蛋摟住了,放到背簍里,勸道︰「孩子,你還不到出世的時候,性子也別太急了。」

正此時,老婦听到了門外傳來什麼奇怪的聲音,她把背簍背起來,防止大蛋再往火里滾,才走出門查看。

她看到了一行奇怪的人向她家狂奔而來。

遙遙地,眾人卻也看到了那個正站在自家田地前張望的老婦。

她頭頂著一行字︰【唯一一個不肯搬進農莊的貧賤老婦】。

但是眾人卻隱隱覺得這老婦有些面熟。

有過目不忘之能的張玉和陶術卻同時一怔,認了出來︰

這老婦的容貌,與《詠史》山谷里出現過的那去祭拜親人的老婦一模一樣!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場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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