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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出去啊!來人啊, 有沒有人?救命啊!」

柴房里傳出陣陣淒厲的呼救聲。

沈珠曦擦干眼淚,收拾好情緒,擔憂道︰

「你把他留下來做什麼?」

「你不是想知道周嫂子如何了嗎?問他就知道了。」李鶩說。

沈珠曦懷著疑惑, 跟著李鶩走到柴房門口。李鶩踢開柴房木門後, 貼在門上朝外呼救的周壯跟著摔倒在只夠一人躺下的狹窄空間里。

壘好的木柴滾落一地,周壯被粗糙沉重的木柴砸了一身一臉, 哎喲亂叫。

李鶩上前一步,提小雞那樣單手將人從木柴堆里揪了出來。

周壯的衣襟被李鶩揪著,後背砰地一聲撞上堅硬的泥牆,一時吃痛,齜牙咧嘴起來。

「說, 周嫂子怎麼樣了?」李鶩道。

「我娘……我娘回娘家了啊……」周壯干笑道,「我不是早就說過了麼?」

「既然她回娘家了,那為什麼我在青牛縣, 她的娘家人卻告訴我, 她根本沒回來過?」

「她是這麼和我說過,我怎麼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了青牛縣, 萬一她是跟著誰跑——啊啊啊!!」

周壯慘叫起來。

李鶩松開周壯的右臂, 那只手臂像棉花一樣軟軟垂了下去。

李鶩面無表情道︰「你還有一只左臂, 兩條腿,總共可以說三次謊。第四次的時候, 我就擰斷你的脖子,明白嗎?」

周壯滿臉恐懼地看著他。

「我再問你一次,你娘去哪兒了?」

周壯眼神閃躲︰「我……我不知道——啊啊啊!!!」

李鶩熟練利索地卸了他第二條手臂, 現在他肩膀兩邊掛著兩條棉花了。沈珠曦看得都關節一痛。

「是不是你,殺了你娘?」

李鶩再次問出的問題,讓沈珠曦神色大變。

然而, 最出人意料的不是李鶩聳人听聞的問題,而是周壯听到這個問題後,夾雜著害怕的心虛表情。

「不說話,我就直接廢了你的腿。」李鶩拔出腰間匕首。

「我說,我說!」匕首的刀尖剛對準周壯,他就魂飛魄散地大叫起來,「是我殺的!」

沈珠曦如遭雷擊,腦子里轟轟作響。

「什麼時候殺的?」李鶩問。

「就、就在一個多月前……」周壯戰戰兢兢地看了沈珠曦一眼,說,「她來我家串門的最後一次,就是那天……」

沈珠曦身子一晃,全靠撐住門框才沒有倒下。

李鶩轉過頭來,平靜地看著她︰「你還要听嗎?」

「讓他說……」沈珠曦的眼淚涌了出來,「讓他說完!」

「你爹也很久沒有出現了,他也是被你殺的?」李鶩問。

「……」

周壯剛一緘默,李鶩手里的匕首就戳進了他的大腿,刀尖猛地一轉——

一股鮮血涌了出來,周壯發出殺豬的慘叫。

「是我!是我!都是我殺的!」周壯痛哭流涕道。

「你把他們埋在哪兒了?」

「埋?我……」周壯遲疑了,換來李鶩毫不猶豫地拔出匕首。刀子還沒靠近他的另一腿,周壯先聲嘶力竭道,「我說,我都說!」

「說——」染血的刀子貼上他的脖子。

周壯哭著說道︰「我、我沒埋……我哪有力氣埋兩個大人啊……」

「那你把他們扔到哪兒了?」

「我……我隨便砍了幾下……」周壯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越來越躲閃,「家里有豬,外邊有狗……」

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胃里翻涌而起,直沖喉嚨,沈珠曦捂住嘴,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柴房。

她蹲在桂花樹下,胃里翻山倒海,想吐卻又吐不出來,惡寒席卷她的全身,雞皮疙瘩從胳膊一直蔓延到後背,她扶著樹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鼻涕狼狽一臉。

周嫂和她的日常相處一一浮現出來,她爽朗的笑容,干淨的著裝,勤快的手腳,身上淡淡的皂粉氣味。

「等你有空的時候,到嫂子這兒來,我教你幾個拿手菜……」

往事歷歷在目,故人卻已不在。

周壯怎麼忍心?她是他的親娘啊!周嫂一生熱心友善,勤勤懇懇,最後卻連一個全尸都沒能保留,殺她的人還是她一直放心不下的小兒子!

她一生為丈夫兒子,甚至娘家未出嫁的姐妹考慮,處處忍耐,事事退讓,她恪守出嫁女子的本分,期待著丈夫和兒子能回心轉意,可她最後盼來的是什麼?

強烈的反胃涌上沈珠曦頭頂,她干嘔不停,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那些惡心的東西,塞滿她的身體,咽不下去,吞不出來,看不見的惡意,像陰冷的毒蛇緊貼在她的背脊上。

「嫁都嫁了,是豬是羊也只能認了。」

周嫂的話再次響在耳邊。

從前的她和周嫂何其相似?難道她不是抱著同樣的想法,穿上鳳冠霞帔,準備嫁給一個捉模不透的人嗎?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是公主的命。

這是每個女子的命。

從前的她難道不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渾渾噩噩接受父母之命的安排嗎?

一手熟悉的大手拍上了她的背,李鶩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後,輕輕拍扶她的後背。

「我知道你很傷心,」李鶩說,「可是現在沒有多余時間給你難過了。黃金廣一定會卷土重來,我們要在那之前做好準備。」

沈珠曦默默擦掉眼淚,等呼吸平穩後,說︰「你需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去樊三娘家住上一晚,哪里也不要去,等我解決這事之後再來接你。」

沈珠曦點頭道︰「好。」

她沒有問周壯要怎麼辦,她相信李鶩能做最妥當的處理。她這輩子再也不想听見周壯這兩個字,只要想起和他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沈珠曦就惡心得想吐。

李鶩說︰「周嫂子的事你也不用再管了,我會想辦法,盡量讓她入土為安。」

沈珠曦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干脆任他安排。正巧堂屋里的李醒了,兩人跟著回到里屋,李鶩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問︰「你感覺怎麼樣?」

「我感覺……」李嘀咕道,「餓,好餓……想吃大哥下面……」

李鶩捏起拳頭就朝他身上打去,嚇得沈珠曦一把拉住。

「他剛醒,你打他做什麼!」

李鶩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道︰「餓也忍著!等天亮了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李委屈巴巴地閉上了嘴。

李鶩讓李繼續養精蓄銳,他則親自把沈珠曦送到了樊三娘家門口。

樊三娘得知兩人來意,一口就把收留沈珠曦的事答應了下來。

沈珠曦悄悄觀察熟稔的兩人,不由感嘆︰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遇到這樣的棘手事,樊三娘也絲毫沒有推月兌。

「我走了,你就在這里等我來接你。別亂跑,千萬別亂跑,你敢亂跑——」

「我不跑!」沈珠曦生氣打斷他的話,「我早就不亂跑了!」

李鶩這才作罷,他看向沈珠曦身後的樊三娘,道︰「……照顧好我媳婦。」

「你還不放心我?你我都照顧過了,還照顧不了你媳婦?」樊三娘中氣十足道。

沈珠曦一口氣卡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

他們、他們說話怎麼一點都不顧及旁人?!怎麼一點都不知廉……

李鶩轉頭朝她看來,沈珠曦倒抽一口冷氣,連忙看向空蕩蕩的夜空,星星似乎也因為臉紅,躲進了深深的雲層。

「我走了。」李鶩說。

「你要小心一點。」沈珠曦月兌口而出,也顧不上避嫌了,當著樊三娘就說出了關心的話語。

李鶩咧嘴笑道︰「……好。」

……

李鶩走出樊三娘家後,笑在臉上消失。他看了一眼濃重夜色中寂靜無人的小路盡頭,轉身回了燒成焦炭的自家院子。

李鵲已經回來,站在院子里,一見他就迎了上來︰「大哥……」

李鶩看也不看他,面無表情地往里屋走去︰

「你進來。」

李鵲沉默片刻,跟著李鶩走進里屋。

沒有點燈的屋里光線昏暗,全靠屋外皎潔的月光才能辨物。

李鶩站在窗外月光投下的狹長光帶里,李鵲進屋後,沖著他的背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大哥……我錯了。」

坐在床上的李看看他,又看看李鶩,一臉不知所措。

李鶩轉過身來,眼神冰冷︰「你哪里錯了?」

「……我不該罔顧二哥的性命。」

李鶩沉默片刻後,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只要人還在,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有。」

「那你為什麼要用李的性命來做賭注?」

「……大哥,我錯了。」

「不,你還是不知道錯在哪里。如果你知道,你此時此刻道歉的對象,就不是我了。」

李鶩冰冷的聲音落在里屋後,好一會的時間,屋子里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連處在矛盾中央卻毫無所察的李,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我只是覺得,他不會舍得拿自己的命來賭。」

「如果李因此死了呢?」

「……萬一我放了人,他卻反悔不肯交出解藥……」

「李鵲,我在問你——」李鶩冷聲道,「如果你的二哥,因為你的固執——死了呢?」

「……」

李鵲垂眸望著地面,許久沒有說話。

「死了就死了,對嗎?」李鶩說,「你從來都沒有真正把他當做你的二哥。」

「大哥——」李鵲抬起頭來,眼中露出一抹哀求。

李鶩無視他的懇求,繼續說了下去。

「你嫌棄他是個傻子,他雖力氣大,可他總是笨手笨腳,惹出各種各樣的麻煩讓你收尾。你面上對他恭敬,心里其實不屑。這些,我都知道。」李鶩說,「以前我裝作不知,因為我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對待雕兒。可是這一次——」

李鶩面無表情,眸中神色比潭水般空明清涼的月光更冷︰「雀兒,你越界了。」

「大哥……」李鵲的聲音顫抖了。

「雕兒是為了讓我活命,才燒壞了腦子。他變成這樣,都是我的原因。我早就發過毒誓,我李鶩有一口酒,他就有一口肉,我李鶩能活一天,他就絕不會只活半天——」

李鶩看著跪在地上的李鵲,一字一頓道︰

「你既然不能把他真正當作兄弟,也就不用把我當作兄弟。」

「大哥!」李鵲大驚失色,慌張道,「我知道錯了,大哥不要趕我走!現在是非常時刻,危急關頭,還請大哥原諒弟弟一次,讓弟弟將功贖罪!」

「我這里不需要貌合神離的兄弟。」李鶩沉著臉說,「你走吧。」

「大哥!」李鵲叫道,「我雖對不起二哥,但我對大哥一直忠心耿耿,從無二心啊!如果今日中毒的是大哥,我就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會為大哥搶來解藥——」

李鵲情緒激動,雙眼發紅,半是祈求半是哀求地看著無動于衷的李鶩。

「用不著。」李鶩打斷他的話,冷冷道,「如果做不到一視同仁,當年喝的結義酒也只是一個笑話。這個兄弟,不如拆伙。」

李鵲呆在原地,眼中閃著水光,李鶩卻看也不看,轉頭對床上的李道︰「開工了,想吃肉就跟我來。」

李一個激靈,趕緊下床跟來。路過李鵲身邊時,他停了下來,訝異地看著跪在地上不動的李鵲。

「三弟,你不走?」

李鵲抹掉眼淚,不顧李呼喊,翻窗從後院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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