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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陰影拂動

聚會結束後,原本艾蕾娜應該和季麗安一起回公寓,但萊納斯似乎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她準備留下幫忙。

所以,柯林和季麗安也就先行道別。

在離開萊納斯的宅邸後,兩人各懷心事,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路途中借著車內昏黃的燈光,季麗安在看那封推薦信,卻又有些心不在焉。

最後,兩人回到了她的公寓樓下。柯林把車停在路邊,沒有拔出鑰匙。季麗安自己下了車,在暗光中模索著打開公寓樓的門,然後,她回頭朝柯林揮了揮手。

柯林也隔著車窗朝她抬手告別。季麗安面色復雜地微笑了一下,轉身走進了樓梯。

大門關上後,柯林安靜地听著引擎在黑夜里的嗡鳴聲,久久沒有拉下加速桿。

他用雙臂砸了一下方向盤,心想自己在冬至之前完成儀式的機會,也許已經變得渺茫。

但在自己和季麗安之間,至少還能有一人達到最初的目標,所以這場合作也並不算失敗。

但即使這樣安慰著自己,某種躁郁之情卻怎麼都壓不下去。

又過了一會,他干脆將引擎熄滅,拔出鑰匙,然後靠坐在並不舒適的座椅上,抱著雙臂聳了聳身體。

始終被忽略的疲憊感緩緩涌出。最近一段時間里,他每天只睡四小時。如此忘我地拼命,真的只是想奪回遺失十年前的記憶嗎?

記憶曾被操作,這件事暗示著某種危險。但都已經過去十年了,是不是也可以認為危險早已淡去了?

他默默地思索著,忽然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變得空洞起來。

而在他差點睡過去的時候,不知是否是錯覺,仿佛有一只手拂過自己的心內海。

他隱約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而就在這時,車窗外傳來了細碎的敲擊聲。

柯林忽然打了個寒戰,清醒過來,在責備自己松懈的同時,朝窗外看去。

結果是季麗安,正用在手指輕輕叩擊著玻璃。

「怎麼了?」

柯林搖下玻璃窗問,同時看了一眼手表,發現已經在這呆了十多分鐘。

折返回來的季麗安,又取出了那封推薦信,並且分別用兩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就像要將這封信撕成兩半。

但在她用力之前,柯林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可以不去達納羅。」季麗安說︰

「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

「讓艾蕾娜活下來。」

「不,我不是問條件是什麼。」柯林不解地說︰

「我可以幫你做這件事,真的……但我不想用這來要挾你。」

你仍應該去達納羅。這幾乎是你唯一的機會。

「好吧,那這就不是交易了。」她坦白說︰

「無論你有沒有做成這件事,我都會選擇留下。」

季麗安輕輕吐了一口氣,然後嘴角揚起,臉上浮現了柯林未曾見過的明媚微笑。

也許這才是季麗安曾經的樣子,在教會學校中不被認可的天才,又時刻散發著某種致命的魔力。

「大公夫人安內特•舒曼•埃德蒙德,在不到四年前死于肺結核。」

「從結果來看,達納羅最好的醫生也沒能挽回什麼。所以,我相信這世上還沒有百分百治療結核病的方法,哪怕在公國聖省也是一樣。」

她的手指在逐漸施力,柔韌信紙上被她拉扯出了一絲破口︰

「與其希望他們在短短四年內又有什麼突破,我不如相信自己的思路,畢竟我相信這些年的努力,絕不是在浪費時間。」

而且跟教團扯上關系之後,很難保證尋找抗生素的做法,不會被認為是異端。

季麗安輕輕一笑說︰

「或者他們真的有什麼進展,那我也不會一點都沒有察覺。」

畢竟,她一直都在盯著神學院那邊的研究報告。

柯林不自覺地松開了自己的手,然後季麗安沒有任何猶豫地,直接將那信紙撕為碎片。

呲拉,呲拉,她撕得很細致也很干脆,最後,將剩下的一小把碎屑塞到了柯林手中︰

「以防萬一,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

她微涼的手還蓋在柯林手上,兩只手掌之間是被撕爛的推薦信︰

「千萬別誤會什麼,我絕不是為了你才留下來的。」

她低垂著眼眸,輕聲說道︰

「只是比起把命運交到別人手中,我更願意相信自己。」

…………

同一時刻,走在舊城陰暗的巷道里,萊昂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萊昂,拿勒集團軍曾經的上等兵,也是第一批加入中尉手下的人。

機構曾將運輸現金這種重任交付給他。如今,他的身上又多了一項工作,也就是每周去探望一個被收養的孩子。

據說那是「北部組織」某個代理的孩子,父母都死在機構手中,後來被交給一個受傷的同僚撫養。

中尉確實可稱為一個偉大的人,他為所有同僚的生活都帶來了改變。

如今,萊昂這些最早參與者的日收入,已經達到二十到三十奧里左右,根據工作的危險和核心程度可能有些波動,不過至少都是工薪階層的十倍以上。

可隨著生活變得富裕,他們卻開始發現,有些創傷,絕不會被金錢抹平。

不是說所有人,而是指一部分人,比例不小的一部分人,依然沒走出拿勒戰場的陰霾。

他們一直被什麼東西奴役著。即使拿到了錢,也只想盡快揮霍出去,仿佛留著那些錢會傷害自己。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不知積蓄,或貪圖享受。

而是這些人根本無法接受,自己能得到什麼幸福。

出于對中尉的尊敬,他們仍在一絲不苟地履行工作。但私底下。卻有人漸漸染上惡習,酗酒,賭博,甚至一些更危險的嘗試。金錢,只是讓他們開始有能力去發泄瘋狂而已。

即使中尉解決了大部分人的生存問題,在一些家庭里,女人和孩子們的哭泣聲依然沒有變少。

一邊思索一邊踱步到目的地,萊昂取出鑰匙,打開一道房。結果一股濃烈的酒精氣息就撲面而來。

單居室,一眼就能看見四處堆放的二十只多酒瓶。

萊昂皺了皺眉頭,摘下頭上的寬檐矮帽。一邊揮手驅散異味,一邊朝里面走去。房間內光線昏暗,有男人粗重的呼嚕聲大作。

一個四五歲的男孩蜷曲在房間角落里,似乎也在打盹。和一個單身男人生活,不要指望他會被照顧得多好。

萊昂俯子輕輕晃醒了他,小男孩睡眼朦朧地轉頭,望著來客。

「……他沒有打我。」

孩子一看到萊昂的臉,就說出了這句話。萊昂點點頭,但還是將孩子的衣服掀起來,檢查身上有沒有傷口。

沒有,孩子確實沒有受過虐待。萊昂也莫名松了一口氣。他想了一下,伸手幫男孩整理衣物。

能看出來都是他自己動手穿的,布料歪歪扭扭,沒法很好御寒。

「下擺最好塞到褲子里。」

畢竟冬天就快來了,萊昂細心地叮囑他說︰

「褲腿放到襪子里,再過一些日子天就冷了……」

最後,萊昂按例將一些零錢塞到了孩子的口袋中,他拍了拍孩子的手臂︰

「下周我還會過來。」他說︰

「有什麼問題可以告訴我。」

男孩點頭。

萊昂站起來後,掃了一眼同僚的房間。又一次想勸他好好生活,但也知道這只是徒勞,而且,對方似乎睡得很沉,所以作罷。

他重新戴上那只圓頂的深色寬檐帽,最後向那個孩子致意後,離開了房間。

在大門的鎖扣合上之時,一直在震響的呼嚕聲也戛然而止。

那個曾受重傷的老兵,從自己骯髒的床鋪上翻身起來,表情惶恐而慌亂。

跟孩子一步步熟悉之後,老兵開始放任他往外面的街上跑,因為他也只是想拿點撫養費,不願花太多精力照顧對方。

而在昨天夜晚,那個孩子卻將一個陌生人帶回了他的家里。從那開始,老兵就被控制住,再也沒能走出家門。

「就是那個人。」

孩子對著一處異常陰暗的角落說道︰

「那個人,一定能接觸到海因里希。」

萊昂曾認真審視過這個房間,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隨著孩子的話語,那處漆黑的角落里,似乎有影子拂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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