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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5 章 第三百零五章

眼看著坐擁四海的天子就要被刺殺在龍椅上了,明德帝身後忽然躍出幾道灰色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速度最快,如煙似霧來去無聲,一眨眼間,他不僅在千鈞一發之際截下了刺殺明德帝的利劍,還有余力反手回擊。不過十余個來回,就配合著遲一步反應過來的黑衣衛干脆利落地擊殺了刺殺者。

「有刺客,護駕!」

「大膽賊子!」

「來人,護駕,黑甲衛何在?」

一名刺客被解決掉,並不意味著危險已經解除。

疾呼「護駕」的聲音仿佛是叛亂者進攻的信號。伴隨著稀里嘩啦的杯碟碎落之聲,不少之前還頜首低眉的宮人驟然變換了神情,紛紛朝著近處的達官貴人猛下殺手。

猝不及防之下,幾名座位靠後的文官當場斃命。

這之後,燈火通明的軒轅殿正殿頓時混亂了起來,祥和喜慶被鮮血和猙獰所取代。從殿外沖進來的兵士個個手持利刃,其中幾人還身著黑甲衛的鐵甲勁裝,刀尖滴血,渾身煞氣。

見到叛亂者中竟然有黑甲衛的存在,一些人面露駭色,甚至有膽小者心生絕望。

但是,闖入大殿的兵士和反叛的黑甲衛並不是最可怕的,此時的軒轅殿內,真正能對帝王和天潢貴冑們造成威脅的,是六名身負一流武功的暗殺高手。

這些人身形如鬼魅,招式詭譎狠辣,並且都是內力精深之輩。甫一出現,他們就直逼龍椅方向。護在明德帝外側的普通軍士護衛面對這些一流的殺手,根本毫無抵抗之力,大多人只是只一照面,就頓時丟了性命。

死去的人越來越多,不僅有朝廷一方的人馬,還有叛亂者一方的。這樣勢均力敵的激斗大約持續了半柱香左右的功夫,事態才有所轉變。

這邊,明德帝見大殿內再無新的刺殺者出現,混在黑甲衛中的反賊也都紛紛暴露了身份,便面無表情地抬了抬手,無聲下達命令。

帝王的手勢是反攻的訊號。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聲尖銳的嘯聲自大殿後方傳來,仿若根根銀針刺入眾人耳中,刺得所有人都心驚肉跳,神思恍惚。

嘯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隨著嘯聲一起出現的,是十二道動作整齊一致的遒勁身影。

新冒出來的高手個個手持精鐵長弓,腰間別著三只飛羽箭箭囊,他們露面的瞬間,就抬手開弓「嗖嗖」射出了三十六枚奪命毒箭,當場射殺了兩名暗殺高手。

躲在角落里的裴湘眯著眼打量著新冒出來的十二個弓箭手,默默評估了一番他們周身釋放出的武者氣場,心下有了初步判斷。

她發現,弓箭手中有七、八人的實力都在那六名暗殺者之上。如果單打獨斗的話,完全可以逐一擒拿下六名殺手,此時十二人聯手出擊,倒有些大材小用了。

裴湘心道︰「更何況,這十二人顯然是經過特殊的排陣訓練的,他們合在一起攻擊和防守,發揮出的實力絕對不弱于三十個同等水平武林人士的總戰力。果然,明德帝早有準備。」

她這邊剛剛做完評估,就見十二個弓箭手瞬間變換了陣型。

這次,他們中的六人對戰剩余的四個一流暗殺者,而其余的弓箭手則開始射殺大殿中的反叛者。幾乎每一箭都能奪取一條人命,明德帝一方很快就控制住了場上的形勢。

見此,裴湘再次換了個躲藏的位置,方便自己觀察得更清楚一些。

她很快注意到,最開始出現護駕的幾名灰衣人並沒有全都護在明德帝身旁,他們在弓箭手出現的那一刻,就紛紛飛奔到諸皇子身旁,像個隱形的影子一樣保護著皇室子弟。

這些灰衣人的武功路數走的是陰柔輕靈一途,和弓箭手們的陽剛沉毅截然不同,但在此時,雙方卻起到了相輔相成的作用。

裴湘一邊通過觀察御用高手的實力來預估如今的江湖力量,一邊悄悄朝著大皇子誠王爺的方向挪動。

就在她奮力躲閃刀光劍影的時候,軒轅殿外傳來一陣又一陣參差不齊的腳步聲,利器出鞘的金屬摩擦聲激得人汗毛戰栗,身穿朱玄二色銀繡戰袍的侍衛如潮水般涌入。

這些侍衛高矮胖瘦氣質不一,手中武器各異。單從外表來看,和人人身姿挺拔並且一身凜然悍勇之氣的黑衣衛相比,後進來的這支隊伍明顯賣相不佳,頗有些烏合之眾的嫌疑。

但殿內之人見到他們身上的朱玄銀繡戰袍,紛紛鄭重了神色。

——整個皇朝的人都清楚,自太•祖一朝起,身著朱玄二色銀繡戰袍者,乃帝王親掌禁軍,賜名金吾衛。

「陛下聖安。」

打頭的一名金吾衛無視四周亂飛的箭矢和混亂殺招,仿佛日常覲見似的,大步走到明德帝近前,抱拳回稟道︰

「四安門、清平門和祥嘉門都已經關閉,除軒轅殿外,宮內各處作亂逆賊盡數捉拿,後宮嬪妃未受驚擾。」

「很好,京城里的情況如何?」

「京城內外暫時安穩,未發生聚眾騷亂。但,京城三品大員府邸內,有七家出現異動,屬下已經派人包圍;西城和南城共有五處街巷發現縱火者,未遂,已然捉住嫌犯送入幽獄水牢刑訊。另有三十二名武林人士今夜無故靠近武備庫和兵器營,皆被金吾衛扣押。」

明德帝微微頷首,沉聲吩咐道︰

「既然已經控制住內外形勢,那就抓緊把軒轅殿內的賊人也都處理了吧。務必在五日內審訊出幕後指使和潛逃隱藏的逆賊,但凡有牽涉者,從重處罰。誠王,你統領這件事。」

「兒臣領旨。」

「屬下遵命。」

話音落下,金吾衛統領一揚手,身後的屬下就自發行動起來。

他們這一動手,便看出了金吾衛和黑衣衛的不同。和外表給人的印象好壞相反,這些金吾衛才是真正從血雨腥風的生死搏斗中歷練出來的。他們精通的都是一招斃命的武技,且人人都有些特殊的看家本領,並不是純粹以武力值取勝的。

裴湘親眼見著一個涂著紅指甲、描著孔雀藍色眼線的漂亮小哥哥搖著扇子吹了兩口氣,就毒死了兩名叛變的黑甲衛。

這位使毒的金吾衛在殺完人之後,歪頭看了一眼蹲在大花瓶後的裴湘,視線在裴湘身上的五色絲紗衣上流連了片刻,眼中閃過明顯的喜愛之情。裴湘連忙攏緊衣衫,默默後退半步,藏在了更深處。

孔雀藍眼線的金吾衛見裴湘不僅人躲了起來,連衣服也不給他看了,頓時面露失望。他扭頭看了一眼大殿中的混亂情況,遲疑地咬了咬嘴唇,一跺腳走了。

裴湘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又往大皇子的方向挪了挪,期間遇到幾個昏迷過去的普通宮人,她還順手幫著止了止血。

等到她終于憑著靈敏的五感躲過了各種誤傷靠近了目標,大殿內的戰斗已然結束了。

「把這些活下來的反賊帶走審問,」明德帝看著被金吾衛制服的犯人,微微皺了皺眉︰「怎麼這麼多的舞姬伶人?內廷教坊司的掌事是誰,他倒是給朕培養了不少刺殺者。」

只听「噗通」一聲,在混亂中勉強保住性命的教坊司掌事太監兩股戰戰地跪趴在地,他連連磕頭,卻不敢在帝王面前喊冤辯解,只喃喃著「奴才無能」、「求陛下責罰」之類的話語。

一旁的榮王不耐煩地揉了揉耳朵,他記起明德帝讓誠王負責統領並調查亂黨叛賊之事,等于是給了誠王接觸調遣金吾衛的機會,心中頓時生出些許不甘,便遷怒道︰

「父皇,兒臣認為,既然內廷教坊司出了這麼多的逆賊,里面肯定還有隱藏的余孽。特別是剛剛那場祥雲舞,雲煙繚亂,菱紗紛飛,遮住了大殿內多少人的視線?而刺殺又是在祥雲舞表演時發生的,這非常可疑。再者,兒臣之前並未在宮廷大宴上觀賞過這支祥雲舞,今日首次得見,就有刺客借機行刺,這未免過于巧合了。」

明德帝當然不會為一群舞姬伶人多浪費心思,所以榮王的話一說完,他就擺了擺手︰

「把和祥雲舞有關的諸人都押下去,凡有可疑者,重刑嚴審,生死不論。至于內廷教坊司內其余諸人……張德文,你幫朕仔細清理篩選一遍,如果下次內廷教坊司再出事,朕唯你是問。」

「奴婢遵旨。」張德文連忙彎腰應道。

恭領聖命的同時,這位御前大總管在心里給白教習畫了一個叉,確定這人已然廢了。

不過,他想到裴湘的出眾容色和剛剛跳舞時引起的關注,又有些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暗中提醒一下負責審訊的人,不要真的傷了裴湘。畢竟有著那樣的絕色姿容,若是真的毀在幽獄水牢中,豈不是太過可惜?

然而,他這邊稍稍一猶豫,就看到七八名小太監正抬著幾位品階不高的官員的尸身往外走,心中便猛然一顫。

張德文暗道自己差點就犯了大錯了,自家主子為了讓這些反賊完全暴露出來,連朝廷命官的生死都不放在眼中,更何況區區一舞姬?再有就是,他也不能確定那名舞姬到底有沒有問題,若是推薦給陛下之後有了麻煩,他這不是找死嗎?

躲在一邊的裴湘听清楚明德帝的決定後,並不覺得意外。她見金吾衛在軒轅殿內搜尋還活著的舞姬,也沒有急著出現或者上前為自己求情。而是安穩地站在高大的圓柱後方,默默和那個頗有些陰魂不散的孔雀藍眼線金吾衛對視。

——我在這附近擺放了一些隨手搜集的磁瓦物件兒,剛好臨時布下了一個可以迷惑視線的小陣法。

——其余的侍衛太監們紛紛忽略我,這人倒是直接走了進來,卻沒有破壞我的布置。

——可見,他是懂得奇門遁甲之術的,

「你要死了!」涂著紅色蔻丹的金吾衛做口型無聲說道,卻不听命上前抓她。

他站在那里,緩緩搖著綴滿彩色鳥羽的扇子,忽而笑得狡詐又有些可愛,眼波微微流轉,帶著少年人的飛揚意氣。

裴湘心里「哦」了一聲,不知這人是易容假扮混進了金吾衛,還是本身就屬于金吾衛的一員,只不過日常習慣不露真容而已。

「你叫什麼名字?」裴湘無聲詢問。

「你今天真漂亮,衣服好看,舞也好看,可是在你最漂亮出彩的日子里,你就要死了,你害怕嗎?」

匯成細線的聲音在裴湘的耳邊響起,里面是滿滿的幸災樂禍和真情實感的稱贊。

裴湘沒有內力讓她凝聚聲音,便繼續用口型無聲說道︰

「我要死了,多可憐呀,你可以滿足我的一個願望嗎?告訴我,你的真名是什麼?讓我銘記著你的名字死去,不好嗎?」

漂亮的金吾衛眨了眨眼,覺得這個小舞姬真有趣。

他之前就注意到她了,明明是沒有武功的芊芊弱質,卻對險象環生的處境不甚在意。她唯一在意的,大概就是那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大皇子了。

——所以,寧可頂著被誤殺的風險,也要堅持著一步步地往心上人身邊挪動嗎?唉,可真是個執拗可愛的女孩子。

「你知道我的名字後,做鬼也不放過我嗎?」

裴湘剛要回答,卻在下一瞬收斂了輕松的表情,她急忙轉身向柱子的另一側望去。

就在她警醒的同時,之前那些被金吾衛制服的叛亂者們忽然不再老老實實地跪著了。

當其中一人忽然逆行經脈掙月兌了金吾衛的點穴手段後,其他人也都紛紛采用了這種不顧後果的掙月兌方式——強行運轉內力逆行經脈,以此獲得行動上的自由。

蘭絮、婉茹等人一邊吐血一邊得意大笑,狀似瘋狂。

其實,在稍稍懂武功的人的眼中,確實認為這些人瘋了,畢竟逆轉經脈沖破金吾衛的秘法點穴手段之後,整個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下一瞬,蘭絮等人就用行動告知敵人,什麼是真正的瘋狂。

他們毫不猶豫地咬住身邊的人,用□□的牙齒刺破敵人的皮膚。幾乎是頃刻之間,被他們咬住的人全都渾身抽搐起來,不過三五息的時間,咬人的和被咬的就同歸于盡了。

這突然爆發的一幕讓軒轅殿內鴉雀無聲.

裴湘眉頭微蹙,復又展平。她默默凝聚起一絲劍意,讓其在脆弱的經脈內小心游走,最後停在胸口附近,化作一層無形卻牢固的保護網。

之後,她一邊目不轉楮地盯著大皇子的方向,一邊悄悄涂抹開指甲中藏著的藥粉。

——這是她用雲台閣內的一些植物制成的,沒有什麼特殊的功效,就是能刺激人的淚腺,離得近了容易淚如雨下。

另一邊,金吾衛的統領一腳踢開咬人不放的犯人,沉著臉給自己的屬下做檢查。半晌,他抬手合攏了昔日同儕死不瞑目的雙眼。

「屬下無能,之前沒有檢查出逆賊口中還藏有第二份毒藥……」

就在金吾衛統領請罪、其余金吾衛心神動蕩悲慟之際,軒轅殿內又爆發了第二波刺殺行動。

那些隱藏更深的叛亂者緊抓同伴用死亡創造的機會,毫不猶豫地把利刃刺向了身旁的皇族子弟。

明德帝胸口的五爪金龍被劍氣劃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離自己是這麼的近。

同一時間,距離大皇子不遠的地方,三枚角度刁鑽的梅花鏢直襲他的胸口、咽喉和太陽穴,而他身邊此時有很大的空隙。

所有的護衛和屬下都反應不及,甚至有人還在望著那些同歸于盡的人發怔,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保護的人此刻命懸一線。

大皇子瞳孔緊縮,他是習武之人,卻不專精。可這射出梅花鏢的刺殺者卻是個高手,這臨死前的一擊,肯定是用盡了畢生絕學的,哪里是那麼好躲閃的?

因而,縱然使出了渾身解數,大皇子也只是躲開了咽喉和太陽穴處的致命危險,卻再也無法避開胸口的位置。

電光石火之間,大皇子身邊的人終于意識到了危險的降臨,幾名護衛目眥欲裂,卻已然來不及阻攔了。

「殿下,小心!」

「老大!」

「大皇兄——」

幾聲焦急的高喝聲響起時,一道柔軟的、輕盈的曼妙身影義無反顧地撲到了大皇子的身前,替他擋住了射向心口的暗器。

「錚——噗嗤——」

大皇子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懷中多了個胸前染血的美貌姑娘。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從哪些人□□自殺再到遭遇致命危險,其實不過是幾息之間的事情,但大皇子卻覺得十分的漫長。他下意識地摟住裴湘,後背全是冷汗。

「你……」

一旁的榮王等人同樣受驚,但卻沒有大皇子這般危險。

大概是因為之前明德帝當眾交代過,讓大皇子負責審訊這次的叛亂分子。于是,這位誠王殿下受到了刺客的「特殊」關注,僅次于有灰衣暗影保護的明德帝。

自然,明德帝也有驚無險。

所以,榮王才有心情調侃︰

「呵,這可真是美人恩吶。不過大哥,你之前是不是和這個舞姬認識呀,在宮里定情?嘖嘖,哎呀,怪不得她這麼死心塌地地對待你?」

大皇子沒理會酸唧唧給自己挖坑的兄弟,他低頭凝望救命之人,一時不該說些是什麼。他確定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姑娘,因而也並不知曉,自己如何就得到了這樣的一份深情。

——若說是攀龍附鳳,可是命都沒了,要權勢富貴有何用?

此時的裴湘奄奄一息地倒在誠王殿下的懷中,展露出一種極致的脆弱之美。

她艱難地睜著朦朧水眸,微微抬手靠近大皇子的清雋眉目,似乎想要觸踫大皇子,可她似乎又遲疑了,眼中有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悸動的珍視和釋然。

大皇子被裴湘的這個動作弄得心中酸軟,剛剛浮起的各種疑惑猜疑都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想,不論如何,這個女人都救了他一命,他以後自當為她遮風擋雨,許她下半生安穩富貴。

「你……」

——放心,只要你這次能活下來,我就帶你回誠王府。等以後有了孩子,我就給你請封側妃。

「表叔……」

裴湘的手慢慢落下,望著大皇子的目光中滿含著濡慕和欣慰︰

「我父,咳,是曲氏三郎,表叔,咳,表叔,我終于想起小時候的事了……我要死了,就只有這一個願望了……就是想見見我的血脈親人。爹說、說你長得像姑女乃,像我們曲家人,真好,真好啊……表叔,我終于找到你了……」

說完這話,裴湘就放心地暈了過去。

這一瞬間,大皇子只覺得眼眶一酸,忽然有了流淚的沖動。可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多少傷心的情緒,反而覺得充滿了荒謬感,還有一些……自作多情的惱羞。

但是縱然如此,當他看著懷中如花似玉的……表佷女昏迷不醒的蒼白面孔,竟莫名有了淚意。

——莫非是母妃在天有靈,冥冥中指引我保護好曲家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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