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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3 章 第三百零三章

梳妝打扮完畢,小宮女果兒幫裴湘換上嶄新的五色絲紗衣,又給她披上一件輕薄的銀灰色夾面長斗篷。

白教習在一旁打量著容姿清艷的裴湘,滿意地點了點頭。

「湘姑娘這兩年模樣長開了,身量也拔高了些許,如今盛裝打扮一番,竟讓我有些移不開眼了。」

裴湘靦腆一笑︰「白教習在內廷教坊司多年,見過多少能歌善舞的絕色佳麗?我這樣的俗人能得你的一句夸獎,縱然知道是在哄我安慰我,小女子也知足了。」

「湘姑娘莫要謙虛了。」

白教習看了一眼時辰,近前一步,她一邊替裴湘整理領口處不存在的褶皺一邊低聲說道︰

「咱們私下里說句越矩的話,便是如今宮里的娘娘們,也少有湘姑娘這般窈窕綽約的。這是老天爺的恩賜,一把人求都求不來,所以呀,姑娘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好日子?」

裴湘若有所思,又似懂非懂。她微微捏緊斗篷上的如意結,一臉探尋熱切地望著白教習,渴望能听到更確切更具體的解釋。

但白教習卻笑而不語,她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裴湘的手臂,轉身示意果兒打開房門。

之後,一行人迅速離開教坊司舞姬們的住處,沉默地朝著雲台閣的方向走去。

白教習不細說,裴湘卻心如明鏡。

其實,不論是原身還是現在的她,早就已經意識到,白教習想把裴湘推到當今陛下面前。

這位在宮中模爬滾打多年的老宮人自覺看明白了天子在方面的偏好,覺得裴湘極有可能獲得聖寵,所以心生野望。當然了,為了以防萬一或者反而弄巧成拙,她並不敢有大動作,一直是徐徐圖之。

白教習想得很美好,但她忽視了原身是否和她有一樣的想法。原身確實不甘心一輩子當個任人揉搓的舞姬,一輩子埋沒在內廷教坊司中,但她卻不願意委身給一個老頭子,她更希望能得到年輕英武的大皇子的青睞。

所以,她一面和白教習虛與委蛇,從白教習那里哄騙各種好處資源,一面找機會搭上了另一條線,打算和對方合作,找機會博取大皇子的歡心。

就在裴湘穿越而來的前三天,原身和一個夏姓太監見了面,詢問了不少有關大皇子的事。

那名得了銀錢好處的夏太監告訴原身,每年大宴之後,大皇子都會留宿宮內三到五日,之後才會出宮返回王府。

這個消息讓原主心思浮動,她心知白教習最近就要出手了,她若是再繼續耽擱猶豫下去,就真會成為一個老頭子的女人了。于是,原主立刻下定決心,計劃在大宴前後勾引難得留宿宮中的大皇子。

可巧合的是,原主和夏太監分開之後,正好撞見了蘭絮和一位帶刀的黑衣護衛在假山後「幽會」。

是的,按照原主的記憶,她確實沒有察覺到蘭絮等人想要謀逆,她一心認為蘭絮和一名護衛私相授受、婬•亂宮廷。

又因為距離遠的原因,原主只隱約听到了什麼「祥雲領舞」、「大宴當晚」、「替換」和「幫我」這樣的只言片語,便以為蘭絮想要借助情人的力量謀取祥雲舞的領舞位置。

這個發現讓原身極為氣憤,她正想靠著這次領舞的機會給大皇子留下「驚鴻一瞥」的深刻印象呢,沒想到蘭絮竟然在暗中算計她……

回憶到此處,裴湘想到原主之後的一系列行為,就有些無奈。

一路安靜前行,穿過曲折回繞的荷塘游廊和高牆圍繞的狹窄陰暗夾道,視野漸漸開闊起來,路上偶遇內廷宮人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裴湘發現,離開舞姬的房間後,她見到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恭謹內斂的神態。大家匆匆行走在偌大的宮廷中,仿若沒有個人情緒的木頭人,每每遇到巡視檢查的黑甲護衛隊伍,宮人們更是屏息凝神、目不斜視。

終于到了雲台閣,白教習領著裴湘繞過此處建築的正門,在一處黑色角門前停了下來。

「鄭總管,我是舞部教習白蓉,請驗身份牌。」

「白蓉教習……」長臉的內廷太監沒有急著接過白蓉的身份牌,而是先不緊不慢地翻閱著手邊的登記名冊,「喲,找到了,你今晚負責祥雲舞和海清河晏舞兩場是吧?」

白蓉連忙笑著點頭,回身指著裴湘道︰

「我之前已經把其余的姑娘送過來了,這是最後一位,祥雲舞的領舞,裴湘。」

裴湘連忙送出自己的身份腰牌。

鄭太監仔細看了看裴湘的外貌,又和名錄上登記的外貌特征對照了一番,然後才伸手接過白教習和裴湘的牌子,摩挲著仔細檢驗了幾遍。

「嗯,是真的。得 ,祥雲舞領舞簽到,放行。」

隨著老太監尖尖細細的一嗓子,守在角門處的幾個小太監連忙側身讓路,讓裴湘和白教習進入雲台閣。

只隔著一扇門,雲台閣內又是另一番景象。雖說不至于到處充滿著歡聲笑語,但里面來往的宮人明顯要表情活泛許多,偶爾還能听到樹蔭花叢旁傳來輕笑低語聲。再加上不知哪個房間內有人在練習絲竹樂器,隱約傳出的清雅旋律更是消融了雲台閣之外的肅穆莊嚴。

裴湘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氣。

白教習回首笑睨裴湘︰

「你年紀小,之前一直埋頭練舞,不時常離開舞部在外走動,想來還不習慣禁中內廷的嚴肅氛圍,以後多出來幾趟就好了。別看那些佩刀的黑甲護衛個個一身煞氣,其實只要你假裝看不見他們,安心做自己的差事,他們也不會無緣無故審問路過的宮人婢女的。」

裴湘好奇問道︰「那些黑甲衛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吾衛嗎?就是負責到處抓人審訊的那種將軍?」

「不,黑甲衛和金吾衛不同,他們分別隸屬……」

裴湘一邊听著白教習講解,一邊觀察雲台閣內的情況。

她沒有內力修為,但融入靈魂深處的劍意讓她比不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許多,因而很快就察覺到,這雲台閣里看似人員雜亂,氛圍比外面輕松自在。但實際上,這里的守衛更嚴,每個角落都在黑甲護衛的監視之下。

「那位皇帝陛下到底被刺殺過多少次了?這麼謹慎,」裴湘暗忖,「還是說……其實整座宮廷原本就是如此戒備森嚴?這倒也說得通,畢竟是武俠世界,能飛檐走壁或縮骨易容的人想必不少,所以安保方面也要更加嚴格一些。咦?會不會上面的人早就察覺到了有陰謀要發生,所以才這樣謹慎?」

原身之前確實一直在舞部認真練舞,對外界的各種消息了解不多,後來意識到不能再那樣下去了,便開始有意識地打探內廷教坊司之外的事情。由于目的明確,她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據說是年輕有為的大皇子身上,並沒有過于關注其它方面。

所以,裴湘此時對這個宮廷也是一知半解的,還需要進一步收集更多更有用的情報。

穿過一處花木扶疏的小花園,裴湘跟著白教習來到雲台閣側殿門前。

「行了,在去軒轅殿之前,你先在這里做準備吧。如果再被蘭絮那樣的人算計了,你也別來找我求情了。湘姑娘,在這深宮大內,太過天真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裴湘頓時神色一凜,做出受教的樣子,朝著白教習行了一個禮。

白教習望著小姑娘的鮮女敕好顏色,心里默默念了一聲佛。她誠心希望自己看重的苗子爭些氣,早日沐浴龍恩,然後開花結果。這樣的話,自己也能跟著乘風而起,說不得還能坐上韶舞使的位置。

和白教習分開後,裴湘在石階之下佇立片刻。她心知自己這一進去,就會立刻引起蘭絮等人的警覺。她們會驚疑湘姑娘的出現,並且引申出許許多多的猜測。

但實際上,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裴湘並不想出現在雲台閣,她萬分想離開宮廷去個安全的地方過日子。

可惜,她依靠白教習的出現躲過了暗殺者的補刀,之後就身不由己了。因為那位身負內力的白教習並不允許自己看重的領舞臨陣退縮。

——其實,人來人往的雲台閣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雖然那些黑甲護衛的存在讓我順利離開皇宮的幾率減小了,但此時此刻,他們的存在對我來說也是一種保護。

——唔,前提是黑甲護衛里混入的反叛者數目別太多。

裴湘獨自一人走進雲台閣的東側殿,不多時,她就听到一聲清脆的茶盞落地聲,之後,幾聲驚呼緊隨其後。

「蘭姐姐,是茶水太燙了嗎?可傷著了?」

「蘭姐姐,小心別被碎瓷片扎到……」

裴湘聞聲望去,正好和原主記憶中的蘭絮視線相撞。

這一瞬間,不遠處的秀雅姑娘瞳孔緊縮,而裴湘則若無其事地微微頷首,仿佛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那蘭絮也不簡單,在經過最初的震驚後,她飛快地掩飾住了真實的情緒。若是有不知內情的人注意到了蘭絮的表情變換,只會當她是被茶盞摔落這個小意外嚇到了,完全不會起疑。

「晴雪,我無事,剛剛手滑了,」蘭絮轉瞬之間便壓下了心中驚疑,語帶關切地安撫身邊之人,「你也別只關心我了,小心些,不要被地上的茶水弄髒了鞋襪。」

「我會注意的,蘭姐姐。」另一個被喚做晴雪的圓臉小姑娘歡聲答道。

裴湘沒再理會蘭絮那邊,她和跳祥雲舞的舞姬們聚到一處後,就開始為晚上的表演做準備。

與此同時,蘭絮借口整理被打濕的裙擺,悄悄離開了東側殿。

「花使,出現變故了,那個裴湘活著出現在了雲台閣。」

「裴湘?就是你和副使兩人一起暗中毒殺的那個?」

「對,原本以為可以偽造成因心疾而亡的樣子,這樣的話,既能滅口,又不會引起太多的懷疑。沒想到……她並沒有被毒死,是屬下無能。」

「你確定她吞服了主子的毒藥?」

「確定,我親眼所見。」

花使比蘭絮更加沉著冷靜,她低頭思考片刻,猜測道︰

「既然已經服下了主子的毒藥,那個湘姑娘必死無疑。至于這個忽然出現的……會不會是誰假扮的?」

「你是說易容?」

「嗯,非常有可能。」

這個猜測讓蘭絮更加心慌︰

「那豈不是說……咱們的計劃已經讓暗中之人發現了?所以對方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李代桃僵。還有,今晚的祥雲舞對舞姬的資質要求很高,並不是誰都能順利跳出來的。」

花使的臉色也很糟糕,她示意蘭絮先不要自亂陣腳。

「我去聯系副使,你查一下裴湘都接觸過什麼人。」

「好。」蘭絮轉身要走。

「等等,」花使皺著眉頭喊住蘭絮,「我覺得這其中還有違和之處。如果她或者她身後的人提前發現了咱們的行動,他們或贊同、或反對、或無視、或坐等收漁翁之利……不論是什麼態度,這個時候讓裴湘出現都是在打草驚蛇。蘭絮,裴湘出現在雲台閣中,實在是太奇怪了。」

蘭絮順著花使的分析思考片刻,同樣一臉疑惑︰

「會不會根本沒有第三方勢力,那個出現在雲台閣的人就是裴湘本人,她……體質特殊百毒不侵?」

花使想說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百毒不侵的武林神話,有也不該出現在一個小小的內廷教坊司舞姬身上。不過,她確實無法想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裴湘的死而復生和突然出現。

——如果同樣想讓狗皇帝死,或者想渾水模魚,這個裴湘就不該出現在雲台閣中,這簡直就像是一種警示一樣。她不怕我們收手嗎?

——警示?莫非這人或者她身後的人不願讓我們今晚動手,所以才弄了這一出?

——是善意?還是想讓我們疑神疑鬼暴露弱點?

「蘭絮,你再和我簡單說一下,你為什麼要殺人滅口。」

「裴湘撞見了我和副使見面談話。我們當時正在研究要不要替換下裴湘這個祥雲舞的領舞,讓我替她上場,這樣的話,也許能夠更加容易刺殺龍座上的那個老東西。」

听到這里,花使微微提高了聲音︰

「她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你和副使沒有發現她在偷听談話嗎?怎麼沒有當晚就擊殺她,反而等到了今天?這期間,她有無數次的機會向其他人告密的。」

蘭絮當即解釋道︰

「當晚下著雨,風很大,我和副使確實沒有留意到有人偷听。坦白來講,如果不是裴湘忽然主動找上門來威脅我,我都不知道她撞見過我和副使見面。」

「她威脅你什麼了?」

「她說她听到了我和副使的談話,知道了我對她的算計,如果不想被告發的話,就不要出席今晚的大宴,她讓我,嗯,別擋了她的路。我听了她的威脅後,當時就先服軟穩住了她,又確認了她確實沒有把談話內容泄露給其他人,才下定決心毒殺她的。」

「擋了她的路?莫非他們一方今晚也有什麼特殊安排?」

花使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心中極為不安,甚至有些不敢繼續推測下去,因為變數實在是太多了。

「實在不行的話,就啟動乙線,讓我們這些已經暴露的人做誘餌,務必一擊成功。」

「……好,為了主上!」

花使抿了抿唇︰「這是最壞的打算。如果啟動乙線還不能成功的話,我們多年的布置就真的功虧一簣了。蘭絮,你、你先傳消息出去吧,我們在雲台閣待命,服從一切安排。」

「遵命!」

一旁的蘭絮也極為後悔之前的大意疏忽,她一邊用秘制藥水飛快地寫下幾行字,一邊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路過一個修剪花枝的小太監,然後把揉成一團的字條偷偷交給了對方。

半個時辰後,東側殿的眾人停下練習暫時休息。

裴湘剛剛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就見蘭絮和一個面生的宮女從門外走了進來。裴湘托著腮打量兩人,視線在她們裙擺和頭發上悠悠劃過,隨後又有些漫不經心地望向別處。

然而,她不關注蘭絮了,蘭絮卻要探一探這個不知真假的裴湘的虛實。

和身旁的花使交換了一個眼神,蘭絮揚起一個溫婉笑容,朝著裴湘休息的方向款步而來。

「湘姑娘,準備得怎麼樣了?我听說白教習特別注意這次的祥雲舞,還專門為你設計了一組新動作,據說美極了。可惜我等這樣的低微身份,不能親眼目睹湘姑娘在軒轅殿上的舞姿了。」

裴湘淡淡地看著蘭絮和她身後的宮女,懶洋洋地說道︰

「你這話有些奇怪,祥雲舞本身就是韶舞使和白教習新編的舞蹈,之前從未公開表演過,哪有什麼新動作舊動作的?再說了,有韶舞使在,白教習怎麼會隨意更改舞蹈動作?蘭姑娘,你是祥雲舞領舞的候補人選,理應清楚內情,怎麼也人雲亦雲?」

蘭絮有些尷尬地說了聲抱歉,同時心中暗自判斷,如果面前的這個「裴湘」是別人假扮的,那麼,她應該不是忽然混入舞部之人。畢竟有關編排祥雲舞的事,知道內情的人不多。即便白教習手下的姑娘們,也不是個個都知道這支舞的創作是和韶舞使有關的,她們只當是白教習一人的研究成果。

但是……雖然知道內情的人不多,可這件事也不算是絕對的秘密。誠然,韶舞使擔心祥雲舞效果不好,不願在第一場演出前擔風險,可她也沒有把功勞全部拱手讓人的大度,所以,一些該知道真相的人還是會有所耳聞的.

這樣不對那也不行,蘭絮暗自嘆了一口氣。她在裴湘的一側坐下,跟她一起過來的宮女則站在了裴湘的另一側斜後方。兩人一左一右隱隱挾制住裴湘,似乎有隨時動手的打算。

裴湘慢慢垂下眼簾,遮住了眸中暗色。

蘭絮又找了個新話題,繼續刺探裴湘。裴湘一會兒表現得像是真正的舞姬湘姑娘,一會兒又敷衍了事,繞開話題,讓人看不透她是真不知內情還是不想深談。

「閑聊」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蘭絮不得不幾次推翻心中的猜想。

當她再次有了一個新猜測的時候,忽然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楮,因為她瞬間意識到,此時的猜測赫然就是她最初的想法,而這個想法……之前已經被她自己否定過了。可否定過後……又不知不覺地被人引導著思路繞了回來,好似……她一直在兜圈子做白工。

「閣下好縝密的心思。」蘭絮語氣微冷。

裴湘狀似懵懂地「啊」了一聲,一臉莫名地看著蘭絮。

蘭絮眼底劃過一絲慍怒。

這時,站在裴湘後側方的宮女忽然開口道︰

「蘭兒,莫急,無論如何,她不會武功。只要咱們安安穩穩地坐在這里陪著湘姑娘說說話,就不會出什麼大差錯。」

得到同伴的及時提醒,蘭絮慢慢卸下凝在掌心的內勁,緊繃的肩膀也不著痕跡地放松了下來。她閉了閉眼,隨即朝著花使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道輕重。

——如果今日我等不得不以身做餌,這個可惡的女人也別想活著離開。

裴湘好似對蘭絮的殺意一無所知,她見蘭絮和那個宮女不再說話,便閉目養神起來,頗有些穩坐釣魚台的高人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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