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稱只談戀愛不結婚的姑娘不太矜持地仰頭親了一下男朋友的下巴,然後趁著對方愣神的功夫,動作輕巧地離開了雷克薩溫暖堅實的懷抱。
懷中的空蕩感覺讓被親吻的男人猛然回過神來。
「露西,」雷克薩有些哭笑不得,他無奈道,「我想要的可不只是親吻和擁抱,你該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想要的,是合法的伴侶身份。
裴湘背著手後退三步打量對面的貪心男人,忍不住輕聲哼了哼,心道,表白的第一天能有親吻和擁抱就已經很不錯了,這人竟然還想要更多?
——都受傷了,也不知道體力行不行,呵!
雷克薩一見她露出那種特有的冷淡傲慢的小表情,立刻改口道︰
「好吧,我們暫時只談戀愛、不談婚姻,嗯,只建立那種輕輕松松沒有更多承諾的親密關系。等你哪一天想要更進一步了,我們再說求婚的事情。」
裴湘低下頭,撿起之前被丟在一旁的白襯衫塞給雷克薩,特別純情地要求道︰
「快點兒把衣服穿上吧,包扎完傷口之後,就不要這樣衣衫不整了,太有失體面了。」
喬治•雷克薩︰「……抱歉。」
等到雷克薩穿好他提前藏在工作室里的備用衣服後,又過去了五分鐘的時間。
裴湘也整理好了藥箱並處理好了房間內的各種多余痕跡。
「喬治,」裴湘扶著雷克薩坐下,「你返回的時候徹底擺月兌那些人的追蹤了嗎?他們會不會借此機會鎖定你的位置?」
雷克薩在腦海中再次復盤了今天的逃離過程,確定沒有多少疏漏後,才開口解釋道︰
「我在返回薩拉托加之前就甩掉了身後的尾巴。即便那些人懷疑我隱匿在這附近,但只要沒有暴露出喬治•雷克薩在同一時間段里受傷這件事,就沒有大問題。」
裴湘了然︰
「這里是游客雲集的溫泉小鎮,住在鎮內鎮外的人既多又雜,還有很大的流動性,幾乎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現,確實很難查證什麼。
「況且,追蹤你的人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搞事情,他們說不定比你還需要隱藏自身的存在呢。這樣看來,你這次確實算是有驚無險。」
「放心吧,」雷克薩安慰道,「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隨時暴露身份的準備了。其實,明面上的暴露倒也不算是最糟糕的情況,頂多不再執行任務而已,當然,也許還會被一些人記恨。
「但只要我足夠謹慎並且一直握著自保反擊的力量,有些麻煩就不算是麻煩。更何況,我現在有了更深刻的牽絆,我不會讓自己輕易死在某個陰暗的角落里的。」
這番話讓裴湘記起了她剛剛在雷克薩身上發現的舊傷疤痕,她想到那些疤痕的位置和愈合狀況,便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你把手腕放在桌子上。」
「嗯?」雷克薩照做,眼中劃過一抹好奇。
裴湘專心給新上任的男朋友號脈檢查身體,幾分鐘之後,才開口說道︰
「你听說過東方有一種用針扎人的醫術嗎?」
「略有耳聞。據說他們喜歡用動植物的各個部位入藥,還有一套非常獨特的醫學理論。但說實話,我有時候總是弄不明白東方醫術和東方神秘學之間的具體界線。」
裴湘想了想,覺得自己倒是可以嘗試著向雷克薩解釋一二,不過今晚就算了吧,畢竟這人現在瞧著挺精神的,其實不過是強撐著而已。
「我以前和某位老師學過一些相關知識,也實踐過。喬治,反正你現在也不方便找醫生治療,之前又吃了我的藥,不如再體驗一些新的療傷治病手段,怎麼樣?」
「新手段?」
雷克薩沒有立即答應裴湘,而是陷入了思考當中,
裴湘以為雷克薩在權衡利弊,並不催促他,甚至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過了一會兒,雷克薩的臉上重新露出了那種溫雅真誠的笑容,眉目間有著一股穩重而令人信服的氣質︰
「露西,我對你掌握的那些奇怪知識很感興趣,不如我們宣誓結婚吧。成為夫妻後,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長時間獨處了,那樣的話,你可以隨時隨地給我治病療傷,我也能向你請教新知識。
「露西,從今以後,每天晚上、每個清晨、每一次的下午茶時光、每個休息日和每個工作日,我們都可以形影不離親密交談。親愛的,成婚後,你我既是朋友、親人,又是情人伴侶,那多好呀。」
男人的聲音很好听,猶如緩緩流淌的大提琴樂章,可是說出的內容就有些狗言狗語啦。裴湘在心里呵呵冷笑,暗道從來沒听說過哪個大夫給人治病時,還得先嫁給病人的。
「你確定?不結婚就不治療?」裴湘秀眉輕挑,笑盈盈地溫柔詢問。
雷克薩眉心微動,下一瞬的語氣轉折十分自然︰
「當然不是,露西,那只是一個建議而已。如果你不感興趣的話,那咱們就只治療,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不,」裴湘慢吞吞地說道,「我剛剛確實沒有什麼附加條件,但現在有了。喬治,你得支付診費,全額的。」
有錢的雷克薩先生含笑著點了點頭,完全不知道女朋友的收費有多高昂。
——後來,喜歡不動聲色攪風攪雨的雷克薩先生選擇提前退休,未嘗沒有再也看不起病的原因。
兩人心情輕松地說著話,倦意終于漸漸爬上雷克薩的眼角眉梢,裴湘注意到雷克薩的神態變化,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你今晚不能住在這里,走吧,我送你回住處。索性這里距離你租借的地方不遠。」
雷克薩也覺得自己需要休息了,便微微頷首,起身道︰
「我是從後側樓梯的角門偷偷上來的,我有那扇門的備用鑰匙,咱們離開的時候還從那里走吧,免得讓前面的門衛吉姆生疑。」
「吉姆確實是一個負責的門衛。我上樓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樓里的情況,他對誰在樓里這件事一清二楚。你最好別讓他看見,否則他肯定會起疑的。」
「樓里現在還有誰在?」雷克薩之前急著返回工作室止血療傷,沒來得及探查會議小樓里的具體情況。
「我听吉姆說,克拉拉夫人和加菲爾德小姐在校對書籍稿件,還有莫迪南校長和兩個奧地利學生。他們不僅沒有離開,還準備在這兒吃晚飯。」
兩人正談論著樓里的人,就听到門口處傳來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隨即,屬于年輕的加菲爾德小姐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霍夫曼小姐,你在嗎?我是凱思林•加菲爾德,有些事情想找你幫忙。」
裴湘和雷克薩對視了一眼。
雷克薩旋即起身去了露台處藏好。等他用天鵝絨窗簾遮住了自己的身影後,裴湘才語調輕快地答應了一聲。
她推了推身旁的弧形扶手椅子,發出一些響亮的摩擦踫撞聲,而後才去給加菲爾德小姐開門。
「加菲爾德小姐,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站在門外的加菲爾德小姐在裴湘開門的那一刻,就露出了一個甜美活潑的笑容,如同鄰家妹妹一般親切友善。
「是這樣的,霍夫曼小姐……」
加菲爾德好奇而不失禮地打探了好幾眼裴湘身後的工作室,忽然語氣一轉,語調歡快地說道︰
「原來雷克薩教授的工作室是這樣的,我總想著,那樣厲害的年輕紳士該有個什麼樣的辦公環境?哎呀,抱歉,我總是這樣沒頭沒腦的。霍夫曼小姐,克拉拉夫人讓我來問問你,你現在有空嗎?我們那里遇到了一些小麻煩,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裴湘假裝沒有發現加菲爾德小姐想要進屋的暗示,依舊把人堵在門前。
「是什麼樣的麻煩?」
「哦,是有關幾句希臘語的翻譯。海頓先生和斯坦因先生各有不同的觀點,克拉拉夫人說你的希臘語很厲害,曾經被雷克薩教授親自指導過,就想讓你過去幫忙評判一下。」
裴湘微笑道︰「既然是克拉拉夫人的邀約,我肯定要去的。」
得到肯定答案,加菲爾德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她熱情地說道︰
「謝謝你霍夫曼小姐,那咱們現在就走吧,我剛剛听吉姆說你在二樓的時候,可高興了。其實我一直想和你多說說話呢,可惜你總是捧著書專心閱讀,我都不好意思上前打擾你。」
裴湘笑而不語,態度溫和而不過于親昵。
但加德菲爾小姐仿佛沒有感覺得裴湘的客氣態度似的,她突然起了談興,便站在工作室的門口自來熟地講起了自己的往事。
「霍夫曼小姐,其實我和雷克薩教授學過數學呢。那是幾年前了吧,雷克薩教授還在我父親的學校里教書,我那時候總喜歡去旁听一些感興趣的課程,一來二去認識了他。他那個人的脾氣是真好,不論誰向他請教問題,他都耐心回答,得到他幫助的人也都非常感激他。
「只是……我那時候比較任性,總覺得向一個年輕人請教問題有些丟面子,每次問他的時候都別別扭扭的。可雷克薩教授從來不生氣,反而對我比對其他人還有耐心。他來我們家吃晚餐的時候,總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夸獎我,我臉皮薄不好意思,就故意和他拌嘴……」
裴湘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露台簾幔的方向。
加菲爾德仿佛陷入了對過去的回憶當中,她一邊強調父親羅伯特•加菲爾德爵士對雷克薩的提拔與信重,一邊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細節「佐證」雷克薩對她的與眾不同。
當然,作為一名淑女,她是肯定不會把一些話說到明處的。她只需要露出一種甜蜜而羞澀的笑容,就可以一些听眾心領神會了。
裴湘倒是覺得,如果這姑娘能少說幾句,她心愛的雷克薩大哥哥大概能更好受一些,畢竟受傷之後還要站在露台上吹風,其實挺悲催的。
「咳,加菲爾德小姐,別讓克拉拉夫人等急了,咱們走吧。」
「哦哦,好的,是我的話太多了,霍夫曼小姐,咱們走吧。」
這位加菲爾德小姐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後退了一步。
她大概太過專注于和裴湘交流了,也可能是因為走廊的燈光有些昏暗。總之,就在裴湘準備回身關門的時候,加菲爾德小姐「哎呦」一聲踉蹌了一下,似乎因為沒站穩而扭了腳。
裴湘上前扶住她︰「你還好嗎?」
「哎呦,有些疼,上帝呀,好疼!不會骨折了吧?霍夫曼小姐,我想我需要坐下來休息一下,看看腳踝的情況。」
「確實應該如此,」裴湘沒有拆穿加菲爾德小姐的把戲,順著她的話說道,「那我先扶你到雷克薩教授的工作室里坐一坐吧,看看腳踝的情況。如果嚴重的話,我們再派人去找醫生。」
加菲爾德露出一個充滿感激意味的靦腆笑容。
兩人進入雷克薩的工作室後,裴湘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露台的方向,確定那里看不出任何藏人的端倪。
「霍夫曼小姐,真是謝謝你了。那個、能麻煩你先去一趟克拉拉夫人那邊嗎?我的貼身女僕在那邊,我需要她來照顧我,然後,嗯,我猜克拉拉夫人她們也該等急了,我就不耽誤霍夫曼小姐的時間了。」
裴湘溫和而堅定地說道︰
「我當然願意為加菲爾德小姐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只是,在我去克拉拉夫人那里之前,我得先看看你的傷勢。我希望,如果那位受人尊敬的夫人問起你的傷情,我能夠回答一二,而不是一問三不知,讓所有關心你的人憂心忡忡。」
加菲爾德的眼神微閃︰
「你說得有道理,霍夫曼小姐。那麼,你來幫我看看傷勢吧,啊呀,嘶——我現在只一動就疼,腳踝的地方熱乎乎火辣辣的,但具體是什麼情形,我也不清楚。」
裴湘沒有拒絕這個要求,在加菲爾德小姐月兌下鞋襪後,她便一直認真打量著對方的腳踝︰
「唔,看上去很正常。」
「哎呦,是嗎?可是、可是真的好疼呀。」
裴湘好似外行似的戴著手套輕輕按了按,然後關切地問道︰
「觸踫這里的時候,你感到難受嗎?」
「好疼,可我不能確定到底哪里疼……上帝呀,霍夫曼小姐,也許我需要一些冰塊。也許傷勢沒有那麼嚴重,是我太嬌氣了。」
裴湘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一直喊疼的加菲爾德,好似被她的難受樣子嚇到了。她的手離開了年輕小姐的腳踝,有些莽撞地捏住了加菲爾德的小腿,隨後猛地往上一提,同時焦急地問道︰
「真的那麼疼嗎?可沒什麼紅腫的地方呀,也許是光線的原因,來,抬起腿,我再仔細看一看。」
「哦,不,不用……」
加菲爾德這次是真的疼了,她覺得裴湘的手指就像一把鐵鉗子,牢牢鉗住了她的小腿。
「不要緊,我們必須在亮處檢查一下,也許你受傷的地方不是腳踝呢,那只是可怕的錯覺。畢竟磕絆扭傷之後,整條腿都可能有問題,甚至是腰部。唉,誰知道哪塊骨頭會裂開折斷呢?也許……是膝蓋……」
隨著裴湘的話語落下,加菲爾德只覺得膝蓋處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耳邊同時響起一聲驚呼︰
「這里好像不對,咦,看上去凹了一小塊呀?加菲爾德小姐,你怎麼樣……」
這下,凱思林•加菲爾德也慌了,她完全沒料到自己的膝蓋會真的受傷。
然而,不等她出聲求證什麼,突如其來的劇痛就令她眼前一黑,之後,加菲爾德小姐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了,她失去意識了。」
裴湘再次捏了捏加菲爾德的腳踝,確定這人確實沒有崴腳受傷,她之前的喊疼都是假裝的。
雷克薩從簾幔後走了出來,皺著眉頭打量昏迷不醒的加菲爾德小姐,眼中全是冷冷的警惕之意。
「她打算做什麼?」
「不清楚。不過,只要把她單獨留在這個房間內,就能知道真相了。喬治,你先一個人離開吧,抓緊回去休息養傷,我來處理這里的事情。」
如果不是屋內藏著不宜露面並急著離開的雷克薩,裴湘不會選擇把這個奇怪的加菲爾德小姐弄昏迷了。她會順著加菲爾德小姐的要求先行離開房間,然後在暗中觀察她的下一步行動。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還好,只要一會兒弄醒加菲爾德小姐後,認真找個借口撒個謊,估計就能忽悠過去了,
雷克薩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他當然不放心把裴湘一個人丟在這種未知的麻煩里︰
「我先從角門偷偷離開,然後再從正門回來。這其間你別把她弄醒了,等我返回後一起處理。」
裴湘看了一眼雷克薩眉宇間的疲憊和淺淡無血色的嘴唇,猶豫了一瞬,但到底在他的堅持目光中輕輕點了點頭。
「行,我等你,並且保證不會做亂七八糟的事情。」
雷克薩看著乖巧點頭的女朋友,溫軟了眼神。
他伸手揉了揉裴湘的頭發,又俯身輕吻女孩兒的光潔額頭,之後才迅速轉身離開。
保證不搞事的裴湘守在昏迷不醒的加菲爾德小姐身邊,忽然覺得有些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