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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奧德里奇•德維爾走進巡游者俱樂部, 和幾位比較熟悉的高階軍官點頭致意後,就在慣常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手邊放了一杯冰酒。

沒一會兒,西塞爾男爵的長子萊斯特端著酒杯走了過來,他在奧德里奇的斜對面坐下, 愜意地點燃了一支雪茄。

「嘿, 奧德里奇,我听說德維爾伯爵也收到了那個叫做帕丁頓男人的作品?」

奧德里奇淡淡地應了一聲,注意到萊斯特•西塞爾的話語中用了「也」這個詞,疑惑挑眉︰

「萊斯特, 恕我孤陋寡聞,這倫敦城里還有其他人家同樣收到了真假畫作的挑釁?」

「挑釁?奧德里奇,其他人可不是這麼看待這件事的。他們認為這是一位藝術天才的精彩冒險故事, 值得稱贊。」

說到這里,萊斯特•西塞爾的臉上呈現出一種興致勃勃的神采來。

「你想想,先是隱藏字跡, 而後又能以假亂真地模仿斯泰恩先生的畫作。更讓人吃驚的是, 在臨摹作品的背後, 竟然還隱藏著另一幅更加出色的作品。每一個環節都是那麼有趣, 如今,這位帕丁頓先生已經成了倫敦城里被談論最多的人物啦。凡事听說過這個奇妙故事的人, 都想親眼目睹一番他的神奇本領。」

奧德里奇看著眉飛色舞的友人,知道再不出聲打斷他的談興,話題就會被越扯越遠。

「萊斯特, 我注意到,你剛剛忽略了我的問題。」

萊斯特一怔,隨即恍然一笑︰「哈哈,對,我還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呢,反而說了一些你早就清楚的細節。誒,奧德里奇,我和你說,除了你父親德維爾伯爵那里,格靈頓議員和米爾斯頓大法官的府上都發生了類似的事。」

「你倒是消息靈通。」

萊斯特擺擺手︰「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如今許多人都在談論呢。剛剛,我從麗莎的住處離開時,她那個蠢蠢的小女僕還小聲問我,那個會讓字跡消失又定時出現的帕丁頓先生,是不是掌握了邪惡的巫術,或者有個仙女教母?哈哈哈,真是逗笑我了。」

「麗莎?」

「啊,我最近新認識的一位女士,」萊斯特露出一個有些溫柔的笑容,「很漂亮的金發姑娘,受過不錯的淑女教育,只可惜父兄去世得早,沒有給她留下足夠的財產。」

奧德里奇了然,這個麗莎應該就是萊斯特的新任女伴了,他對此沒有什麼多余的看法,也不感興趣。

低頭喝了一口酒,奧德里奇的關注點在另一方面︰

「從昨晚到現在,不過就是一個白天的時間,怎麼這件事就傳得人盡皆知了?即便是稀奇事兒,也該是先在小範圍內傳播的。」

「你不知道?」

「我從早上開始就在開會,之後還有訓練和談判,一個小時前才結束今日的公務行程。」

換言之,他今天沒有閑暇時間听新鮮的八卦。

萊斯特理解地點了點頭,知道這是奧德里奇的生活常態。

這位德維爾家的二公子原本是沒有爵位繼承權的,又性格強硬不喜歡被家族安排人生大事。他年紀輕輕就開始謀求自己的未來出路,日子過得一向律己忙碌,後來還去了戰場搏命。

如今他榮耀滿身歸來,又忽然成了爵位繼承人,絕對算得上是人生贏家了,但他卻沒有絲毫放松下來的意圖。

「奧德里奇,事情是這樣的。」萊斯特十分樂意同友人分享最新的見聞。

「那位帕丁頓先生一共寄送了三個包裹。伯爵府和格靈頓議員的府上都是收到包裹後才發現些字跡的,但是米爾斯頓大法官那里出現了一些小意外。負責送東西的人吃壞了東西,就稍稍耽擱了小半天,誰知道這一耽擱,就讓那些字跡提前顯露了出來。于是,這運送的一路上,許多人都知道了一件奇事,就是有人宣稱米爾斯頓府上的那幅斯泰恩作品可能是贗品。」

听到這里,奧德里奇眸光微動,他已經猜測到了後續的發展︰

「米爾斯頓先生是很有名望的私人收藏家,他又一向自豪于自己的眼光獨到,沒少在報紙雜志上高談闊論。如今忽然有人公開說他收藏的一幅畫是贗品,還是以那種奇妙張揚的形式,肯定能夠引起最廣泛的關注。」

萊斯特抽了一口雪茄,放松地靠在軟背椅子上,眯著眼楮嘆道︰

「正是如此,可惜了帕丁頓先生精心計劃好的時間,唉,事情差一點就完美了。」

「可惜?」奧德里奇搖了搖頭,修長勻稱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我猜,這個小小的意外反而更符合那位帕丁頓先生的心意。他本來就是為了賣畫,為了打響名氣,此事一出,他算是徹底出名了。」

萊斯特本來也不是笨人,經過奧德里奇這樣一分析,同樣抓住了某些關鍵之處。

他稍稍坐正了身體,語氣有些興奮︰

「奧德里奇,我聰明的朋友,你說得非常有道理。」

奧德里奇沉默飲酒。

萊斯特被點撥開了思路,快速說道︰

「最妙的是,他還沒有徹底得罪那三位收藏家,因為他從始至終都用了‘可能’、‘似乎’和‘好像’這樣的表達方式。最後,他又用了更精湛的畫技和陳懇謙遜的信函消弭了之前的小小不愉快。哈哈,說來說去,我倒是想要親自見見這位聰明有才干的杰出紳士了。」

奧德里奇•德維爾不置可否地揚了揚劍眉,沒有多說什麼。心里卻對那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帕丁頓先生更加警惕。

——此人狡猾!

這時,有人邀請奧德里奇和萊斯特打牌,兩人就順勢停止了對帕丁頓先生的討論,開始參與到其它話題討論中去了。

不管倫敦這邊有什麼樣的反應,在蘇塞克斯郡的諾蘭莊園里,裴湘開始著手解決身份問題。

她既然要靠賣畫賺錢,又不能暴露瑪麗安•達什伍德,當然得偽造一個穩妥點兒的身份。

——最起碼,得讓買家順順利利地把酬勞支付了。

她之前旁敲側擊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又趁著達什伍德太太帶著她和埃麗諾去附近的城鎮購物的時候,同幾家店鋪的老板多談了一會兒鎮子上的各種傳聞。心里面便有了初步打算。

「埃麗諾,一會兒到了鎮上,你和媽媽去挑選東西吧,我要到書店里去待一會兒,再挑選幾本合心意的書籍。」

埃麗諾沒有懷疑,只是關心地詢問道︰「瑪麗安,如果要買書的話,你的零花錢夠嗎?」

裴湘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手袋︰

「埃麗諾,我之前一直在莊園里養傷,都沒有機會花錢的。所以,買書的錢是足夠的,你就不要擔心了。而且……咱們鎮上的書店也不大,我不一定能挑選到心儀的書籍。」

「那好吧,如果你的零花錢不夠的話,我可以先借給你一些。」

姐妹倆說著話,馬車已經停在了一間老牌雜貨鋪前,這附近就有鎮上唯一的一家書店,于是,大家就在這里下車了。

裴湘和達什伍德太太、埃麗諾告別後,款款走進書店的大門。之後,她便按照原身的記憶,找了一個最僻靜的角落停了下來,又從架子上面抽下來一本書,做出低頭翻閱的樣子。

等店里的店員和老板都以為她要專注閱讀一段時間的時候,她便趁著無人注意,躲到了無人的書架中間。

裴湘悄悄月兌掉了斗篷,露出里面顏色樸素樣式簡單的裙子,而後又給自己做了一個簡單的幻術易容。

一切準備停當後,裴湘繞到書架的另一個方向,拐了一個彎兒後,她佝僂著背地慢騰騰地走出了書店正門。

在裴湘身後,書店的伙計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心說店里什麼時候進來過這樣一位老婦人?

——我這一天忙得暈頭轉向的,唉!

裴湘離開書店後,特意查探了一下達什伍德夫人和埃麗諾的位置,發現兩人剛剛進入街口的第一家店鋪,正在挑選碎花棉布。

裴湘望著達什伍德夫人認真對比花色的側臉,莞爾一笑。

——按照她們以往的購物逛街習慣,後面至少還有五家店等待這兩人光臨,所以,我的時間還算充足。

暫時沒有了後顧之憂,裴湘穿過一條斜巷,七轉八拐地,她就來到了鎮上最混亂的一條暗巷里。

「老板,我要三個真實的流浪兒身份,最好是已經失蹤了一兩年的,現在十四五歲左右,沒有後患。」

裴湘的突然出現,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覺,她又不會一些所謂的暗語,所以,並沒有人搭理她。

裴湘左右看了看,往髒兮兮的櫃台上放了兩枚圓潤的珍珠,一看就是從某些首飾上臨時拆下來的。

櫃台後面的老頭懶洋洋地撩起眼皮,歪嘴譏笑︰

「看看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婆子,你的家人呢?你從哪里偷來的好東西?我這里是做正經買賣的,可不會買賣什麼流浪兒的身份。不過,既然你偷了東西,我就不能視而不見。老瘋子,你這兩個小東西先放我這里吧,我替你交給勞里治安官。」

老頭說話的時候,昏暗的角落里站起來一個滿臉胡子的壯漢,這人獰笑著露出幾顆大黃牙,緊緊盯著裴湘和桌子上的珍珠。

裴湘微微垂眸,模了模手中的水果刀……

半個小時後,裴湘搜刮到了十一份身份記錄,都是小鎮附近歷年的失蹤人員。據給她資料的人說,這些人其實都已經去世了,只是因為種種原因被認為是失蹤了而已。

同時,她還把兩顆珍珠和幾件不太起眼的首飾「順利」兌換成了現錢,價格特別公道。

離開了隱蔽的巷子後,裴湘左繞右繞甩開了身後的跟蹤之人後,再次回到書店附近的那條商業街。

看到達什伍德夫人和埃麗諾在專心挑選帽子後,她心中一定。

接下來,裴湘沒有再多做什麼危險的事,只是順路到鎮上的一個銀行分支辦事點打听了一下存取款業務,以及目前的利息如何計算。

然後,她就回到了書店。

乘車返回諾蘭莊園後的第二天,裴湘趁著外出散步的機會,把自己易容成了一位三十多歲成年男子的樣子,敲響了牧師家的門。

「尊敬的彼得牧師,您好,我有事向你求助,希望能得到主的憐憫。」

在牧師先生溫和的目光中,裴湘給他講了一個簡單的故事。

她原本是鎮上的居民,日子過得非常貧困,于是,在十幾歲的時候,她抱著一份飛黃騰達的奢望而背井離鄉。在外飄零多年,幾番沉浮掙扎,如今總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就回來了。但卻近鄉情怯,不敢再踏入家鄉小城。

她知道牧師先生一向樂于服務教區民眾,對教民的情況都了解一二,所以想到提前打听一下,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如今都過得怎麼樣了?

牧師彼得詢問了裴湘的名字和身份,裴湘就按照她從黑市上得來的消息敘述了一遍,並提供了一些證明資料。

一開始,彼得牧師沒有什麼印象,但是等他認真打量了幾遍裴湘易容後的模樣後,終于憑借著一些模糊的回憶想起了有關的往事片段。

「可憐的羔羊,我不得不告訴你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你的親人在你離開後都陸續去世了,但你提到的幾個兒時玩伴,目前還有兩人生活在鎮上,你可以和他們見一面,說說心里話。」

听說親人已經去世,裴湘表現出來淡淡的悲傷和失望,但是到底分別日久,她很快就平復了心緒,繼續說道︰

「彼得牧師,我現在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一事無成的街頭混混了。我在外面認識了許多很好的人,學會了畫畫,已經有了正當工作。所以,我打算在定居家鄉之前,有一個新的開始。」

「什麼樣的新開始?」

裴湘遲疑了片刻,終于開口解釋道,她為了紀念救過她的恩人,已經改了名字,現在叫做布朗•帕丁頓。

她希望用新名字新身份在上帝面前懺悔,並願意在適當的時候為這個教區的教民做一些貢獻,比如捐款之類的。

听過裴湘許諾的捐款數額後,又查看了她帶來的那些資料,再加上裴湘的外貌特征,彼得牧師非常痛快地答應了裴湘的請求,並為她寫了一封證明信。

在牧師的房子里把這個身份的來龍去脈挑明後,裴湘就返回了諾蘭莊園。

又過了幾天,她央求達什伍德太太帶她去更遠的赫默赫城書店。

裴湘說,她上次沒有挑到好書,但是小鎮書店的店主曾經說過,赫默赫城的書店里新進了一批書,質量特別好,肯定能滿足裴湘的要求。

達什伍德太太被二女兒哄得心花怒放,很快就答應了她的要求。另外,她確實也想去赫默赫城逛一逛。

這次進城後,依舊是裴湘在書店里看書,達什伍德太太去逛店鋪。

于是,裴湘借機去了一趟書店附近的辛普森旅館。

「辛普森太太,我家主人想要在這里長期包租一個房間,然後請你家的前台幫忙收發一些信函,可以嗎?」

「包租一個套間嗎?只要是旅館的客人,我們肯定會替客人收發保管信函的,還提供早餐。」

「哦,這樣啊,那麼,請問多少錢?」

「小姑娘,你識字嗎?這里有價目表格,你可以看看。」

裴湘點了點頭,認真看起上面的報價來。

片刻後,裴湘利落地租了辛普森旅館的一間套房,並用「布朗•帕丁頓」的名字做了登記。

之後,她又去街對面的銀行開了一個賬戶。

至此,裴湘落實了「布朗•帕丁頓」的身份,賣畫的生意也走上了正軌。

因為已經有了不小的名聲,而她的作品又確實具有較高的收藏價值,所以,定制委托特定主題畫作的信函就漸漸多了起來。

不久之後,裴湘又用「貴精不貴多」的說法,婉拒了大部分人的委托要求,宣稱只畫自己感興趣的。這樣一來,反而讓「布朗•帕丁頓」的知名度更廣。

甚至一度流行起了一個叫做「誰能打動帕丁頓」的游戲。

游戲熱度最高的時候,許多對藝術感興趣的有閑有錢之人紛紛寫信給「布朗•帕丁頓」,寫下了他們想要定制委托的藝術主題。然後便翹首以盼,看看最後誰能得到畫藝精湛的帕丁頓先生的「青睞」,成為那個被選中的「幸運兒」。

當然,最先在報紙上以調侃的語氣說起這個游戲思路的作者,到底和裴湘有沒有關系,就無從查起來了。

最起碼,一直斷斷續續關注著「布朗•帕丁頓」的奧德里奇•德維爾,在偶然遇到報紙主編的時候,就听說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就是那個寫出相關文章報道的作者最近發了一筆小財,已經去歐洲大陸上游玩了,大概要一兩年後才會再次登上不列顛島。

當然,這一切喧鬧熱度既能成就一個人,也能輕易毀掉一個人,輿論向來就是一把雙刃刀,「布朗•帕丁頓」敢這麼玩兒,是對自己的實力的絕對自信。

當裴湘精心完成的委托作品被送到倫敦城內後,再沒有人質疑「布朗•帕丁頓」的藝術才華。

至此,裴湘就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

並且,同這個時代的普通畫家相比,有名聲有才華的「布朗•帕丁頓」更受關注,他的每幅畫都售價不菲,且供不應求。

冬去春來,大半年的時光倏忽而過。

誰也沒有預料到,一場清寒的淅淅瀝瀝小雨,就讓達什伍德先生病倒了,甚至臥床不起。

大夫來來回回地診斷,得出的結論無非是病人年紀大了,身體自然而然地變得虛弱起來,普通的藥物治療手段已經不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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