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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湘乘著紙鶴趕路, 快到皇都時,她放出兩個小紙人去幫她打探消息,自己則降落到地面上,靠著一棵大樹休息。

她喝了一口水,揉了揉僵硬酸痛的肩膀, 而後四下張望, 沒有看到白錦的身影。

裴湘有些好奇,想著這人之前說過,這次要和她一起下山的,那麼此時此刻, 他是跟在她身旁,還是在遠處遙望她的一舉一動?

「白錦?」裴湘試探著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不過頭頂的樹枝上悠悠落下兩片葉子, 剛巧落在裴湘的左右肩膀上。還不待她拂掉它們,這兩片落葉分別化作一團綠色光暈,消散在她的肩膀和手臂處。

裴湘試著抬了抬胳膊, 發現連日來駕鶴趕路的疲憊已經消失了。

「多謝了, 白錦。」

她道了一聲謝, 目光卻望向另一個方向。幾息之後, 之前派出去的兩個紙片小人飄飄悠悠地趕了回來。

他們晃著圓腦袋湊到裴湘腳邊,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麼, 兩只短胖的手臂還不時地比劃著。

裴湘認真听了一會兒,了然地點了點頭,她輕輕抬手, 兩只小紙人就哼哧哼哧地跳到她的手上,順著她的袖口鑽了進去,眨眼楮就消失了。

又喝了一口水,裴湘不再耽擱時間,再次放出紙鶴。這次,她沒有繼續朝著皇都的方向飛行,而是往偏西北的方向趕去。

派出去的小紙人剛剛告訴她,皇都里面的貴人們都跟著大金龍出城了,說是要去圍場狩獵。

裴湘結合自己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以及靜坐內觀時「看」到的畫面,迅速判定出了端王等人目前的位置,便越過皇都,直奔西北圍場。

這次重新趕路,就不像之前趕往皇都那樣順暢無礙了。先是朗朗晴空忽而電閃雷鳴,緊接著,傾盆大雨隨之而來。

裴湘的紙鶴雖然被施展了道法,但本質上到底是紙疊的,所以很快的,紙鶴就無法振翅飛行了。

裴湘無奈落地,舉頭環顧茫茫曠野,意識到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她是沒有辦法找到馬匹之類的代步坐騎的,便不再節省內修真氣,運起縮地術繼續趕路。

——看來,我這次選擇的方向是對的,所以才會遇到阻礙。

——端王命里注定要有這一場劫數。上蒼提前給我警兆,但不會讓我有充裕的時間做準備工作。

——其實換個角度看,這未嘗不是我的一個劫數。

裴湘雙目微闔,感受著曠野中大雨連綿落下的聲勢,心情從急躁迫切慢慢變得安穩寧和,但她的動作卻更加迅疾利落了。全力施展功法,裴湘的身影很快就融進了天幕之下的雨簾中。

趕了一段時間的路,雨勢依舊不減小,雷聲更加轟鳴。裴湘找了一間破廟調息內勁,又匆忙吃了幾口干糧,喝了一杯冷茶,便再次出發。

百里之後,天氣倏爾完全晴朗,太陽照在身上,由一開始的暖洋洋到後來的灼烤炙熱,讓趕路之人倍覺艱辛。

當天晚上,裴湘又在一處亂葬崗附近遇到了鬼打牆,讓她頗費了一番工夫,才順利月兌身。

等到裴湘終于抵達西北皇家圍場附近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變得灰撲撲的了。

為了積攢法力盡快趕路,她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打理自己的外表,還記得每天洗臉刷牙,已經是她身為美貌姑娘最後的堅持了。

混進城門,裴湘在一處生意不錯的茶攤上坐了下來,要了一壺茶和一碗面。

「誒,魏老丈,今天上午生意不錯嘛。」

「嘿嘿,托福托福,多虧了各位老爺們的照顧,您們這是下值了,辛苦辛苦!老兒大清早就蒸了好肉,給各位老爺奉上來?」

「魏老丈蒸肉的手藝誰不饞?哥兒幾個就是聞著味兒尋模過來的,哈哈哈,要不就去喝酒了。快端上來,今天不白吃你的肉,有賞錢。」

「誒呦,看李爺這話說的,不要錢不要錢……」

裴湘一邊低頭吃面一邊听後來的幾位差役閑聊,得知聖駕昨日就已經入住郊外的行宮。這座城鎮距離行宮和圍場最近,這幾日有不少隨駕的王公大臣及其家眷過來暫住。

因而,他們這些差役在街上巡視的任務就繁重了很多,幾乎就是住在衙門里連續上值倒班了,偶爾能出來打打牙祭閑聊幾句,也算是忙里偷閑。

裴湘借著吃飯喝茶的功夫,探听到了想要知道的消息,便起身離開了茶攤,朝著城外的行宮奔去。

郊外行宮,帝後駕臨,身邊自然有六丁六甲這樣的神兵神將護持。他們不許裴湘這樣的方外修行之人用術法靠近天命之人。

裴湘繞著行宮飛行了一圈,在引起那些神兵神將注意之前,她又掉頭朝著狩獵圍場趕去。

到了圍場附近,她又遠遠觀望了一會兒。圍場上方不僅有各色氣運光彩,還有一絲絲不祥的黑氣。

裴湘凝神細看,發現這里並沒有行宮那樣難以接近,或者說,是有人為了讓修行之人在圍場內肆意施法害人,偷偷設下了大陣。

那陣法普通,但所用材料都很珍貴,因而效用不錯。竟然讓圍場附近保護帝王的神兵神將變得遲鈍,發現不了下方的陰謀貓膩。

裴湘繞著圍場查看了一下那些黑氣的源頭,用自己剛剛學了不久的陣法知識粗略推算了一番。她發現,黑氣最濃郁的地方是圍場的東南一角,在那里,幾乎看不到六丁六甲等護衛神將的神光。

——看來,就是那里了。

她低頭檢查了一下隨身攜帶的法器符,又放出兩只小紙人去探路,自己則使了一個障眼法遮住身形,沿著小紙人走過路線小心地混進了圍場中。

進入圍場不久,前方探路的小紙人就呼哧呼哧地跑了回來,短手短腳一起比劃。小紙人告訴裴湘,她要找的小金龍已經騎著大馬跑了,那人身上的光很亮,他們小紙人不敢靠近。

裴湘順著小紙人指出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正好是圍場東南方向,剛巧合上了之前的推算。她不再遲疑,立刻運用起縮地術,瞬間就離開了原地。

當裴湘趕到端王明釗身旁的時候,見到的情形和冥想中看到的畫面幾乎一模一樣。

他渾身是血,右腿已斷,正迷迷糊糊地靠坐在一棵大樹後面,手中握著劍,看上去極為淒慘。

裴湘環視端王四周,發現沒有多余的毒蟲毒蛇。她馬上就意識到,自己比警兆中的提示畫面來早了一點,有了更多的準備時間。

——多虧沒有直奔皇都或者走冤枉路,否則的話,此次要大凶大險的。

因為不知道敵對一方的能人異士何時出現,裴湘快步沖到端王面前,掃了幾眼他的傷勢後,就給他喂了一枚自己煉制的丹藥。

靈藥入喉,迷迷糊糊著的端王立刻清醒過來,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利劍,艱難地凝聚著視線,想要弄清楚靠近他的人是誰。

「湘、湘兒?」明釗看清裴湘的面龐後,大吃一驚。

他預想過都有哪些人會找到他,無論是敵是友,那些人里面絕對沒有裴湘。

「我、我這是臨死前看到的幻覺嗎?湘兒,是你嗎?」

「別多說話,留些力氣。」裴湘聲音清冷。

她模了模端王的腿骨︰「王爺,外傷好治,只是過一會兒,應該會有旁門左道之人追過來傷害你,我來助你避險。」

這清冷干脆的語氣讓明釗瞬間清醒了許多。與此同時,被裴湘摁著的斷腿處傳來劇烈疼痛感,讓他不得不清醒。

明釗目光一亮,意識到眼前的裴湘不是他瀕死之時的幻想,而是真人。這姑娘真的闖入了皇家圍場,想要救他月兌險。

「你這是學成下山了?」明釗艱難地彎了彎嘴角,「每次見你,我都挺狼狽的,又讓你看到我受傷的樣子了。」

裴湘擰著眉頭給端王處理了腿傷,不讓傷勢加劇惡化。而後也不管明釗眼中的繾綣喜悅,快速交代了一下她找過來的原因。

大體上就是,她提前得到警兆,看到了他遇險的畫面,又想到之前的恩惠,她就下山了。

還有就是,她目前還沒有學成,什麼都是半吊子。所以,她不一定能把他平安救走,一切還得看兩人的運氣和敵方的能力。

「所以,王爺,為了對付一會兒會出現的那兩位敵人,我得取你的心頭血一滴,你願意給我嗎?」

明釗此時也收斂起心底的柔軟和驚喜,認真思索起裴湘說的前因後果來。

忽然听到她需要取他的心頭血,明釗先是一愣,隨即苦笑著點頭︰

「釗相信裴姑娘。裴姑娘一向多智,此次冒險前來,想必已經有了御敵方案,釗會全力配合。」

裴湘神色慎重地點了點頭,她又往明釗的嘴里塞了一顆丹藥。同時不忘告誡他,他的血很重要,以後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要隨意主動送人。

明釗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目光溫軟悵惘。他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血很重要,若非如此,當初紫陽道長建議他放血給裴湘畫符的時候,他也不會猶豫。

而那次的謹慎遲疑,讓他錯失了把這姑娘留在身邊的機會。

如今,兩人再次重逢,再次牽涉到了鮮血這個問題,他心里不再遲疑,卻也知道,有些事情已經晚了。

「王爺,有些痛,你忍一下。」

裴湘說著話,就雙指並和,化作薄刃,隔空朝著明釗的胸口一點一甩,隨即,一滴圓潤滾燙的心頭血便浮現在半空中。

明釗只覺得心頭一痛,隨即眼前發黑,呼吸變得十分艱難。

裴湘一邊用小玉瓶收好明釗的心頭血,一邊往明釗的嘴里塞藥,同時語氣嚴肅地叮囑他︰

「你這次被我取了一滴血,身體要虛弱個半年左右。這半年里,你不僅要注意調養休息,多吃藥膳滋補品,還要減少房事,不能貪歡。能不動欲念就不要動欲念,王爺,養精蓄銳,忍幾個月,是為了你今後更長久的正常生活。」

端王眼前發黑,耳中還要听著心上人一本正經地告訴他注意節制,饒是他心里對裴湘有萬種柔情,此刻也有些咬牙切齒。

——這是一個姑娘家隨隨便便說出的話嗎?讓你去修道,你都學了些什麼?都跟誰學的?現在的道士都這麼言語無忌了嗎?

裴湘注意到明釗臉色泛紅,呼吸微重,以為他擔心自己今後的「雄風問題」,便又十分有良心地安慰了好幾句。

她還順便安利了一下自己師門秘傳的固精守元湯劑。一邊給明釗處理傷勢一邊向他保證,喝了她的湯劑,保證端王府後院的美人們個個三年抱倆,子孫繁茂。

她絮絮叨叨,多半是為了轉移端王的注意力,同時也在觀察附近的情況。

等她暫時穩住了端王的傷勢,並且不會留下不可挽回的後遺癥,便不在多說廢話。她一鼓作氣把端王打橫抱起,送到了大樹的頂端枝丫上。

「王爺,你先在這上面休息一會兒,裴湘下去御敵。你放心,即便我打不過對方,也能把他們引開順便破掉陣法結界。到時候,你扯壞這枚符,救援的人就能趕來並找到你了。」

裴湘叮囑完端王,又用符壓制住對方的周身氣息。而後,她也不等明釗回答,自己就跳到樹下,抓緊時間做準備工作。

她先祭出端王的心頭血,再結合蔚竹師父教給她的變化之術,眨眼間就變成了端王的模樣。

這次施展的變化之術很成功,他們二人不僅外表一模一樣,就連身上的氣息和頭頂的金光都毫無差別。無論世俗之人還是方外之人,都看不出裴湘版的端王是假冒的。

變好端王的模樣後,裴湘又拿出準備好的吸引毒蛇毒蟲的藥粉。她把藥粉撒在一些紅色的液體上,摻和著微微致幻作用的無味草沫,看上去就像是端王殘留在地面上的一灘灘血跡。

而後,她在掌中藏好雷符,在口里含上細針。

待她听到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後,便學著端王之前的樣子,緊緊靠坐在樹干前,虛弱中保持著勉強的警惕,臉上帶著狠戾之色。

不一會兒的功夫,地面上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響。

裴湘用余光觀察,發現之前在冥想中看到的那些蟲蛇開始往她身邊爬了。又因為她不僅沒有撒上驅除蟲蛇的藥粉,反而在身邊添加了許多吸引毒物的補品,所以,此時爬過來的蟲蛇數量更多,速度也更快。

裴湘忍著頭皮發麻的惡心感,靜靜等著驅使蟲蛇之人。

又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兩道灰色人影漸漸靠近,那些蛇蟲瞬間變得更加精神,發出嘶嘶剌剌的聲音,好似在同主人討好表功,有像是在征求什麼意見。

左邊的灰衣人似乎想下達進攻的命令,但是他右側的同伴攔住了他,這人嘴里嘰里咕嚕地說著裴湘听不懂的話,手指著裴湘身邊的「大補血漬」。

裴湘低著頭,似乎想掙扎著站起來,但是她幾次努力,都失敗了。隨著她的動作,身上的傷口處滲出了更多的新鮮血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誘人的甜香。

凡是有修為的人都能聞出來,這股甜香里蘊藏著珍貴的力量,絕對是增加修行的好東西。

這兩人大概是覺得「端王」已經無法反抗,就沒有忙著動手,而是指著端王的頭頂嘰里咕嚕地說著什麼,眼中精光閃爍,十分貪婪。

耳中听著陌生的發音,裴湘頓時恍然,怪不得會有修行之人膽敢朝著明釗出手,原來是外邦來的人物。

兩人似乎很忌憚明釗,想指揮著毒蟲毒蛇殺死他。但是因為裴湘不惜下重本,加大了明釗「血液」的吸引力,這兩人又遲疑起來,顯然是舍不得放棄這絕佳的修行寶物。

——未來天子的血,可遇而不可求!

趁著對方心神不集中的空檔,裴湘默念法咒,借著此刻的環境開始制造幻境。慢慢的,有陣陣輕霧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而說話的兩人卻沒有發覺,他們此時都被裴湘身邊的異象吸引了注意力。

在離裴湘最近的位置,一條青色紋路的三角蛇忽然豎起身體,做出即將進攻的姿態。

但奇怪的是,它要攻擊的目標不是裴湘,而是後面能夠驅使它的那兩人。隨著三角蛇的蛇信飛快吞吐伸縮,這蛇的身量漸漸變長變大,很快就從半米長短變成了三米左右的巨蛇。

剛一變化完,巨蛇就朝著其中一名灰衣人飛襲而去。

這蛇的叛變,不僅沒有讓灰衣人感到吃驚憤怒,反而面露喜色。顯然,他們認為是端王的血充滿靈氣,讓一條普通的蛇開了竅,想要擺月兌二人的控制。

這次,貪婪戰勝了謹慎,兩人飛快地擊殺了三角蛇後,又把端王附近那些在貪婪吸食鮮血的蛇蟲剿滅。而後,他們走到了端王的身前。

當然,端王周身的金光讓二人十分的難受,但是越難受,就說明他們之後獲得的利益越大,這讓兩名灰衣人十分興奮。

兩人又短促交談了幾句,便達成了協議。

左面的灰衣人負責觀望,右側的灰衣人則吞下一枚褐色的藥丸。服藥之後,他慢慢越過那些抵擋排斥他的金光,陰笑著靠近了樹下重傷虛弱的「端王」。

裴湘等的就是這個時機,她已經初步評估完了雙方的實力,發現若是以一敵二的話,她是完全沒有勝算的,所以,她必須率先擊殺一人。

吞藥的灰衣人彎腰靠近,手中出現了一個玉瓶和一把利刃,顯然是想趁端王活著的時候取血。

重傷之人似乎察覺到了危險,掙扎著抬頭,即便十分虛弱,眼神中的氣勢也沒有減少半分。

他嘴唇翕動,似乎說了一句什麼,而後露出一絲憐憫的冷笑。

灰衣人被這笑容弄得莫名心慌,便好奇靠近,想要听清對方臨死前的遺言。

但是,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兩道細微的銀芒自裴湘翕動的唇間飛出,直接刺瞎了灰衣人的雙眼。不待灰衣人慘叫,裴湘便接連扔出三枚雷符,全部準去無誤的塞進敵人的口中。

「砰!」灰衣人化作血霧。

一人亡。

這變故發生得猝不及防,不待另一人反應過來,「重傷無力」的端王瞬間飛起,朝著敵人的要害迅速刺出殺招。于此同時,地面上也燃起了大火,讓毒蛇毒蟲陷入火海當中。

裴湘和剩余的灰衣人纏斗,這次,她沒再取巧,而是沉下心,開始使出實打實的真功夫。

她在蔚竹道人手下學藝五年,一直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普通柔弱的小學徒,和外面那些成名已久的奇人異士相比,自己的力量非常稚女敕薄弱。

但說實話,這樣的認知其實並不準確。

一是,她低估了自家師父的能力。她一直在嶗山中學藝,不太接觸外界,所以並不太清楚,自己拜的是一位什麼層次的道門人物。

再有就是,她也看輕了自己的資質和努力。她能讓蔚竹道長收為弟子,必然是修道的好苗子。再加上這五年來,她從來沒有偷懶放松過,早就打下了夯實的基礎。

最後一點,就是她接觸的修行之人都是高手。

不提白錦和蔚竹兩人,便是嶗山上的其他道長,也都各個出色。他們每日笑呵呵的,跟著大家一起劈柴挖土擔水,生活中各有各的缺點和苦惱,但是一旦放到山下來,他們都是大名鼎鼎的仙師高手,沒有一個是弱者。

所以,裴湘的實力其實不錯,但就像蔚竹說的那樣,沒有經過生死戰斗和實戰打磨,她掌握的力量永遠都是花架子,不能真正落到實處,不能靈活貫通並轉為己用。

裴湘此時和灰衣人戰斗,因為一開始是她率先出手,就搶得了幾分先機。但是,她很快就因為經驗不足而落了下風,讓對方反攻了回來。

很快,她就受傷了。

按理說,她一受傷,灰衣人就應該察覺到她不是端王了,畢竟,戰斗中的傷口可以泄露很多氣息。

但她之前已經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就想著既然選擇了下山救人,就要把人救到底。實在拼不過敵人,還能頂著端王的樣子把人引走,怎麼也得讓端王得到及時的救援。

所以,她從端王身上取走了一滴心頭血,讓自己的變化之術徹底沒有了破綻,也把敵人的注意力徹底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裴湘落在下風,且戰且退,漸漸遠離了端王藏身的大樹。

于此同時,她也沒有放棄御敵進攻。

等到遠離了端王藏身的地點,裴湘便放開了手腳,不再刻意模仿一位王爺的武功路數和劍法招式,而是開始動用玄門本事。

她想著師父之前的各種教導,一邊揮舞這桃木劍,一邊根據環境施展幻術,虛實結合,真假難辨,聲東擊西,一時之間,竟讓修為略高的灰衣人奈何不得。

其實,這灰衣人也在懷疑,怎麼這端王還會道術法訣,莫不是其他人假扮的?

可是,縱然他心底有疑惑,此刻已經被引開了,暫時月兌不開身回去查看。再有就是,裴湘身上的氣勢威壓和命格金光如此迫人,一看就是潛龍皇子,這些特質是做不了假的。

兩人打斗正酣,裴湘在幾次險象環生中,漸漸有所領悟。她越戰越勇,手中的枯榮劍法變得更加凌厲迅疾,綿綿不絕,而輔助的幻術也越來越逼真靈動,竟讓見多識廣的灰衣人手忙腳亂起來。

不知從何時起,兩人的打斗已經變得勢均力敵,裴湘每次受傷,對方也會增加傷口。

一陣飛沙走石之後,裴湘忽然想起白錦的教導。

她不再畏懼身體上的疼痛和要害的傷害,也不再費力保護脆弱的地方,劍勢一收,整個人擰身而上,朝著灰衣人的咽喉處正面撲去。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弄得灰衣人猝不及防,但他手下的攻擊卻不慢,沒有了利劍威懾,他冷笑一聲,全都力量都朝著裴湘的要害襲去……

「轟隆隆!」

「咳咳、咳咳,好懸!」

裴湘渾身血糊糊的,她從一堆蛇蟲的尸體中艱難爬了起來,臉色慘白泛青,走路搖搖欲墜,她單手拄著木劍,支撐身體站穩,然後向著灰衣人倒下的地方挪去。

這人已經徹底沒有了氣息,胸口被完全炸出一個洞。

裴湘謹慎地檢查了一番後,才安下心來。

她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藥,緩了緩,轉頭看向身後的大樹。

灰衣人死亡的地點其實就是她藏端王的地方,根本沒有什麼把人引開後的再戰斗,從那灰衣人斬殺大蛇開始,他們二人就陷入了幻境。

第一個灰衣人也不全是裴湘所殺,而是死于他自己的毒蟲毒蛇之口和同伴攻擊。

至于第二人,才是裴湘掌心中雷符的招呼對象。她擰身而上是真,劍招卻沒有收起來,生死之間,她怎麼會撤劍,不過是用幻境迷惑人而已。

敵人已經全部被消滅了,裴湘把劍往腰間一掛,扭頭看著折斷掉的左臂。她把胳膊稍稍扶正後,勉強施展了一個固定用的法術,便不再管身上剩余的傷口了。

她走到樹下,仰頭看向樹冠深處,正巧和端王四目相對。

裴湘咧了咧嘴,輕松一笑︰「王爺,敵人沒了,四周的結界也被破壞了,你把符撕掉吧。恕貧道沒有力氣再把你弄下來了,還得麻煩侍衛大哥們。」

明釗旁觀了裴湘的戰斗全過程,他親眼看著她是如何受傷又如何反敗為勝的。他由起先的不可置信到自豪驕傲,又由驕傲欣賞變得擔憂焦急。

他看到裴湘用整條左胳膊做誘,換得了擊殺第二名灰衣人的機會。

他看到她被掌中的雷符波及,同樣被炸得血肉模糊。

他恨不得跳下大樹,去幫裴湘殺敵。

可是,他到底忍住了。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暴露,不僅幫不了裴湘的忙,還會給她扯後腿。到時候,他們兩人誰也別想活著離開這里。

「湘兒、裴姑娘,你先療傷,我這就召喚人來。」

裴湘點了點頭,她現在渾身都疼,經脈內的真氣所剩無幾,身體確實是在強撐。但在心境上,她卻感到異常輕松。

經過今天的這場戰斗,她不僅還了之前欠明釗的人情,也獲得了頗多的感悟。她想著,這次回山,師父肯定會表揚她的劍法和幻術的。

——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等到端王的侍衛找過來的時候,裴湘已經處理好了身上較大的傷口,開始坐在地上恢復內息了。

「裴姑娘?」

耳邊傳來一聲驚呼。裴湘睜眼一看,趕來的侍衛中,正好有她的老熟人,就是那位送她去嶗山拜師的範姓侍衛。

「範大哥,好久不見。」裴湘起身,打了聲招呼。

範姓侍衛一抱拳,來不及和裴湘過多寒暄,直接詢問端王的所在。

裴湘雙眸一彎,往頭頂樹冠方向一指︰

「端王很安全,在最上面坐著呢。但是抱歉啊,範大哥,我把人送上去了,現在卻沒力氣再弄下來了。而且,王爺他腿斷了,你們往下抬人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眾侍衛齊齊仰頭,有些呆愣地望著坐在樹頂的王爺,端王也垂頭往下看,雙方視線交接,一時有些靜默。

「咳,王爺,屬下等人來遲,請王爺責罰。」

端王板著臉坐在大樹下,低頭看著地上跪了一地的屬下,聲音毫無波瀾︰

「起來吧,護衛不利的事,咱們之後再說。跟來的太醫在哪兒呢,先去給裴姑娘看傷,然後,咳,其他人想辦法接我下去。」

「屬下遵命。」

之後,就是一陣忙亂。

有人把裴湘請到一旁,給她的胳膊正骨;有人研究怎麼在這荒郊野外的,把坐在大樹頂上斷了腿、受了傷的端王平安接下來;後趕到的御前侍衛也很忙,他們一邊幫忙營救端王,一邊查看現場的戰斗痕跡。

總之,一個時辰後,所有人又都浩浩蕩蕩地移到了端王的住處。

送走皇帝陛下的內侍總管,端王坐在榻上喝藥,太醫給他固定腿部的骨頭。

「如何?」

「王爺鴻福,此次受傷有驚無險。這骨頭斷裂之處似乎被簡單醫治過了,處理得非常及時。之後再盡心修養,不會留下隱患的。」

端王身邊的人頓時面露喜色。

端王倒是沒感到有什麼驚喜的,因為他現在莫名地相信裴湘的本事。她之前已經說過他的傷勢會無事,自然就不會留下隱患。

「裴姑娘怎麼樣了?」

里間走出一位中年太醫,朝著端王行了一禮︰

「回稟王爺,裴姑娘的左臂已經包扎好了,身上的傷口有醫女幫著上藥。不過……裴姑娘堅持用自己攜帶的藥膏,不願意用微臣的藥方。」

端王點頭︰「都听她的。」

中年太醫遲疑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講。

端王淡淡地瞥了對方一眼。

這位太醫連忙躬身︰「裴姑娘問,王爺是否要用她配置的藥膏,說是、說是師門獨家秘方,可以,嗯,賣給王爺。」

這話讓明釗臉色一黑,他又想起了裴湘給他推薦的那個什麼固本培元的湯劑。

「王爺?」

端王深呼一口氣︰「給本王也用上裴姑娘的愈合藥膏,然後,你去問問,她之前提到的那個湯劑,怎麼賣?」

「王爺,那藥膏……」

端王擺了擺手︰「你去問裴姑娘吧,順便跟她打听打听藥效和服藥用藥的避諱。你是醫者,和裴姑娘談一談,就知道她給出的東西怎麼樣了。」

「是,王爺。」

太醫躬身而退,端王望了一眼被屏風隔住的里間,知道那姑娘就在里面,忽然心生愉悅,覺得整顆心都滿了。

——只是,可惜……

等端王處理完傷勢,侍衛送來臨時找到的輪椅,端王便挪到了輪椅上,讓人推著去了書房。

今日,他在圍場遇險,皇上那里也不平靜。

據說譽王和誠王的住處都被圍起來了,跟他們走得近的臣屬也都被監控起來。他這里看似還好,其實也不過是內松外緊,不能隨意進出人員。

之前,他讓侍衛借著給他找輪椅的機會出去探探,卻被禁軍委婉地擋了回來。

——不過,雖然不讓人出去,但是輪椅卻被很快地送來了,太醫也來得非常及時。這說明,皇上那里對我沒有什麼惱意和不滿,尚有慈父之心。

端王一邊揣摩著皇帝陛下的態度,一邊讓人匯報他失蹤後圍場中發生的大事小情。他不敢在這種關鍵時刻漏掉任何消息。

第二日,裴湘覺得內息調理得不錯,就打算和端王告別。

「裴姑娘,你暫時還不能離開圍場。」

端王搖了搖頭,朝著外面一指︰「我這里暫時是出不去人的。」

裴湘微微蹙眉,她沒有說什麼自己有法術可以離開這樣的話。若是可以的話,她並不想和帝王的命令對著干,也不想引起對方的警惕反感。

既然龍椅上的那位正處于防範狀態,那她就順著對方的意思,在這圍場里安靜地待今天。

「我了解了,那之後的幾日,昭希就打擾王爺了。」

「昭希?裴昭希麼,這是你的法名?」

「是的,貧道裴昭希。」

端王眸色微暗,他听得出來,裴湘這是在提醒他,她如今已經是修道之人了。

「裴姑娘果然冷清理智。」

裴湘微微一笑,本來就是沒有緣分的事,不該給端王留有遐想的。

「對了,王爺,我冒然混進圍場之事,聖上那邊可會怪罪?」

「我已經替你稟明了前因後果,」端王搖頭,「你冒死救我,又是方外之人,皇上那里不會多說什麼的,但是估計也不會有獎賞。」

「不責怪就好,我本來就是來還人情的,何須獎賞。」

這時,門外的內侍來稟告,說是皇後娘娘派人來給端王送東西。

兩人的談話被打斷,端王又恢復成往日不拘言笑的肅穆神態,不多時,一位端莊嫻雅的宮裝麗人進來拜見。

「原來是賈女史,母後怎麼派你前來?」

賈元春鄭重行禮,溫聲解釋道︰

「皇後娘娘听聞殿下遇險,昨日就想親臨看望,是陛下勸住了娘娘。陛下說,殿下受了腿傷,起坐站立都不方便,若是娘娘親至,殿下又一向是至誠至孝的性子,肯定要行禮拜見的。若是因此而加重了傷勢,反而不美。皇後娘娘听聞陛下良言,才打消了來看殿下的念頭。但是娘娘一直掛懷殿下傷勢,正巧,臣今晨有事奏請中宮,娘娘就吩咐臣來給殿下送東西。」

明釗微微頷首,感慨了幾句父皇英明母後慈愛,又說自己不孝,連累父皇母後擔憂。

賈元春再拜,表示皇後娘娘慈和賢惠,一定能理解端王殿下的赤誠孝心,也請殿下保重身體,早日康復。

兩人客氣了幾句,賈元春在端王不耐煩之前,稟明了皇後送來的賞賜都有些什麼。除了幾件古玩玉器外,多是上好的藥材和滋補珍品。

「勞煩母後費心了。」

端王說完話,就不再和賈元春多交談,而是看了內侍一眼,讓他把皇後娘娘的人恭敬送走。

賈元春再次優雅行禮。退出門外時,她特意用余光瞥了一眼裴湘,先是因為宮中出現如此美貌的女子而微微吃驚,而後便開始揣摩裴湘的身份。

——並未听說端王此次出行帶了王妃妾侍的,這女子是誰?看氣度也不像奴婢之類的,況且,她還能和端王坐著說話。

賈元春暗自驚異,心道,從未听說端王身邊還有如此佳人,此女姿容,讓王府後院其他女人還有何立足之地?

她想到自己的打算,心中惴惴,但是表面上卻是一篇恭謹平靜,姿儀優美大方,轉身離開了端王住處。

等賈元春離開了,端王不待裴湘提問,便主動說道︰

「這位賈女史就是你夢中听說的那位賈元春,榮國府賈家二房的長女,前些年被選進宮里做了中宮女史。」

裴湘聞言,微微睜圓了眼楮,忍不住探身往賈元春離開的方向望去。

她這下意識的好奇動作,一下子就打破之前特意營造出來的清冷淡泊女冠形象,露出了天性中的活潑與生動,讓一旁的明釗搖頭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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