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翌日, 天還未亮,裴湘就起身了,連帶著吵醒了身旁的小白狐。

小白狐睡眼朦朧地翻滾了一下,團到了裴湘之前睡覺的位置,熟悉的香氣和被褥上的余溫讓小白狐很安心, 他舒服地咕嚕了幾聲。

裴湘在屏風後洗漱, 她盡量放輕動作,但淅淅瀝瀝的水聲和布料摩擦的聲音還是傳進了小白狐的耳朵,他的耳朵動了動,忽然想到裴湘今日早起的原因。

——她要去給蔚竹老道士干活……

白錦的睡意飛快消散, 他回頭看了一眼屏風後的裴湘,低低叫了一聲,示意自己要出去一趟。

裴湘應了一聲, 白錦就迅速跑出了屋子。

一刻鐘後,裴湘听到一陣敲門聲,同時, 白錦道長的清朗嗓音也傳入耳中。

她打開房門, 就看到隔壁鄰居拎著一個食盒, 一臉嚴肅地站在竹屋的台階下, 身上散發著朦朦朧朧的光暈。

「白錦道長?」裴湘定楮一看,發現白錦身上的柔和光暈來自衣料。

這位道長今晨又換了一套華麗精致的錦袍, 這次是深色系的,上面繡著暗金色的繁復花紋,襯得他比昨日多了幾分深沉和威嚴。

白錦把手中的食盒遞給裴湘︰「這是今早的餐點。」

裴湘連忙道謝, 同時疑惑提問︰「白錦道長,這早點是蔚竹道長托你帶過來的嗎?」

白錦抿了抿唇,聲音清淡地答道︰「不是,是下面的小弟子孝敬我的。我沒什麼胃口,又想著你今天第一次去前面,還什麼都不清楚,更沒有地方吃早餐,就順便給你送過來了。」

裴湘一下子就听出了這人口不對心的遮掩,就如同她總能明白小白狐傲嬌的情緒一樣。

——看來,這份早餐是白錦道長特意給我送來的。他這是擔心我第一天出谷,吃不上早飯呢。

對付這種傲嬌性格的生物,裴湘向來得心應手。她才不管什麼「順便」之類的借口,高高興興地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語氣輕快地說道︰

「道長,謝謝你這麼照顧我,我之前都做好餓肚子的準備了,你送來的這份早點,簡直就是及時雨。」

白錦背著手輕輕嗯了一聲,盡力壓制住上翹的嘴角。他用眼神示意裴湘,讓她別傻站著了,快進屋去吃東西,否則時間就來不及了。

裴湘莞爾,也不再多耽擱,拿著食盒回到了屋子里。

吃了一頓暖呼呼的早點,裴湘檢查了一下隨身攜帶的物品,確定沒有疏漏後,就朝著幽谷外面走去。

她到達瀑布旁的集合地點的時候,比蔚竹道長告知的卯時一刻早了一些,但那里已經有三三兩兩的藍袍道士在等候了。

他們注意到裴湘的出現,紛紛露出了驚奇的目光。大概是沒有想到會有年輕貌美的女子跟他們一樣,只身來到這深山老林中尋仙問道。

不一會兒,一位氣質穩重的中年道長帶著七八名年輕人出現了,他一到,除了裴湘外的其他人都紛紛喊師兄並問好。

中年道長微微頷首後,就朝著不遠處的裴湘招了招手。

「裴師妹,到我跟前來。」

裴湘走近,行禮問好。

那位中年道長自我介紹說︰「貧道青松。裴師妹,今日開始,你就跟著貧道和在場的諸位師兄一起勞作,並共同研習典籍經文。希望你能堅持下去,並順利進入內門。」

「多謝青松師兄勉勵,裴湘自當堅定道心,不辜負這份難得的機緣。」

青松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囑咐什麼。

新來的年輕人多是充滿雄心壯志的,覺得自己能夠通過種種考驗,但是最後能堅持下來的,其實沒有多少。

當然,那種能吃苦耐得住寂寞的求道者也不少,但並不是人人都有足夠的天資和悟性的,資質不行,也不會被收入內門。

青松道長帶著眾人開始了當天的日常勞作。

裴湘跟在眾人身後,砍柴、挖土、種植草藥、移栽樹木、開墾山地,以及擔水,和其他師兄做一模一樣的活計。大半日操勞下來,幾乎消耗她所有的體力,到了後來,她幾乎就是靠著意志力堅持了。

晌午的時候,青松道長給每人分了一份干巴巴冷冰冰的干糧和半壺泉水,大家席地而坐,默默地吃東西。不止裴湘累得大汗淋灕,手腳無力,其他成年男子也都累得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他們今日勞作的時候,偶爾會注意裴湘的狀態,發現她確實默默堅持了下來,沒有喊苦喊累,也沒有向人求助,便不約而同地高看了她一眼。想當初,他們頭一次參與這些活計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生出了要放棄的心思。

裴湘其實已經累得沒有什麼胃口了,但是她知道,現在不吃東西,下午就甭想堅持下去了。所以,她強迫自己咽下拉嗓子的干糧,小口小口地喝著冰涼的泉水潤喉,慢慢恢復力氣。

她知道其他人都在打量她。若是往常,她大概還會有興趣結識幾個人,多交幾個朋友,但是此時此刻,她是真的沒有多余的精力了。

吃完干糧,眾人略微休息了一會兒,青松道長就站起身來,一邊拍著衣服上的塵土,一邊招呼大家回去,他告訴裴湘,下午還要听觀里的道長們講課。

然而,回去也不是輕輕松松地回去,上午擔的水,砍的柴都需要背回去,當然,每個人分配到的重量是差不多的。

當一大捆柴火壓到裴湘的肩膀上的時候,她差點沒站穩,扶著樹干緩了好幾口氣,才勉強挪動了步子。

山路深深淺淺十分難行,背上又有負重,手和腳上全是新磨出來的泡和細小劃傷,裴湘咬著牙深一步淺一步地跟在眾人身後,慢慢走回了道觀。

跟著大家簡單洗漱了一下,裴湘又隨著青松道長去上課。第一天听講,裴湘沒有和那些師兄們在一起,而是先和負責傳道受業的道長談了半個時辰,又寫了一篇文章,讓對方了解了她的程度後,才被帶進了合適的小班課堂。

「裴師妹,你先跟著雲鹿師叔學習,等到月底考測之後,再給你重新分配班級。」

裴湘已經從青松師兄和雲鹿道長處得知,他們這些俗家弟子每個月都有考核。

考核成績優等的,可以繼續深入學習;考核成績合格的,則要留在原本的班級繼續夯實基礎,鞏固學問;考核不及格的,則會被送出道觀,失去繼續留在這里接受考驗的機會。

當然,考核成績合格了,也不是高枕無憂的。為了挑選出更有悟性的弟子,觀里的道長們是不太歡迎原地踏步的學生的。所以,連續六次考核成績合格而沒有獲得過優秀的俗家弟子,也會被送回山下,至此,再也找不見此道觀的蹤跡。

得知了這樣的規矩後,裴湘頓時覺得身上的各種疼痛和疲憊都消失了。她重新打起精神,聚精會神地聆听雲鹿道長的每一句話。

雲鹿道長講課的節奏不快,語調悠然,聲音溫潤平緩,若是平日里遇見這樣的授課風格,學生們大概會覺得是一種享受。

奈何,此時的情況卻是不同,大家早早起床,又勞累了大半日,此時听著雲鹿道長悠然平和的語調,一不小心就會睡過去。

反正,裴湘在翻書之余,發現她前面的那位師兄已經在用額頭磕著桌面了,而斜側方的一位圓臉年輕人更是坦蕩,他早就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了,似乎還有口水流出來。

裴湘有些忍俊不禁,她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顆味道苦澀的草藥種子,讓自己瞬間「振奮」起來。

坐在上首的雲鹿道長對下面的情形一清二楚,但他不會多說什麼。听與不听,全靠自覺,反正到了考核的時候,自有成績證明。

而且,並不是上課睡覺的人就一定不及格,也不是認真听講的人就一定能夠獲得優秀,悟性天資這種東西,有些時候確實是非常不公平的。

等到夕陽西下,各個學堂班級散了課,授課的道長們先行離開,一位位風度翩翩,仙風道骨。

隨後出來的弟子們則形象各異,有昏昏欲睡的,有愁眉苦臉的,有迷茫糾結的,也有興高采烈的。大家見到熟人就互相打個招呼,沒有人會停下里閑聊,因為所有人都已經饑腸轆轆了。

裴湘跟著眾人去吃晚飯,一路上認識了幾位開朗善談的師兄,漸漸融入到了集體當中。

道觀提供的晚餐比較清淡,但是分量很足。裴湘此時完全沒有了晚餐少食的養生念頭,她坐在那位睡覺流口水的圓臉師兄旁,比他還多吃了一個饅頭和大半碗粥。

「裴師妹果然非常人也,這胃口也很與眾不同。」

裴湘輕笑,這位趙長生師兄性格開朗,待人熱情,來食堂的路上圍著她說了很多話,兩人很快就熟悉了起來,此時听到他調侃,便也打趣回去︰

「大概是因為上課的時候,我一直在認真看書听講,而師兄卻被周公請去下棋吃點心了,所以,我現在比趙師兄你吃得多了一些。」

這話讓坐在對面的崔師兄笑出聲,趙長生翻了個白眼︰

「老崔呀,我本來正和周公喝茶聊天呢,就听咚的一聲,頓時把我從周公那里嚇了回來。我睜眼一看,喲呵了不得,原來是你在用腦門磕桌子!你說說,你這是何苦呢,同樣是沒有听講,你就不如我放得開、睡得香。」

崔師兄被噎了一下,一口喝掉碗里的米粥,懶得和趙長生繼續聊天拌嘴。累了一天,不是人人都像趙長生這樣,仍然有力氣四處搭話並到處撩閑的。

吃完晚飯,眾人就散了。有回去復習當日功課的,也有去後山洗澡放松的,還有人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回到住宿的地方蒙頭大睡。

裴湘問清楚了第二日的集合時間和日程安排後,也獨自一人返回了幽谷。

竹舍內,小白狐正趴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裴湘一進來,他就睜開了一雙碧綠狐狸眼,輕輕地叫喚了兩聲,大概是讓裴湘快去洗漱,然後抓緊時間休息。

裴湘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轉身走到屏風後面。

「咦?」

讓裴湘感到既驚喜又意外的是,木桶里的熱水已經放好了,一旁還有一套干淨的換洗衣服。

她輕輕撩了撩洗澡水,聞到了一點藥香,便揚聲問小白狐︰「阿白,是你幫我準備的嗎?你往桶里扔草藥了?」

屏風外傳來小狐狸的叫聲,他在告訴裴湘,草藥是有利于緩解疲乏的,她可以多泡一會兒。

裴湘心里美滋滋的,當然還有些疑惑。她有點想象不出,阿白那毛絨絨的小爪子是如何完成這些準備工作的?不過,她一想到阿白的妖族身份,就覺得不能用正常思維看待一些事情。

——畢竟是貌美賢惠的狐狸精呢~

裴湘裹好手上的傷口,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解乏的草藥浴。而後,她換了一身干淨的棉布衣服轉出屏風,朝著床邊走去。

但短短幾步路,她就被腳掌上的泡折磨得齜牙咧嘴。裴湘心里苦笑,意識到必須得好好處理新磨出來的泡了,否則的話,明天受苦遭罪的還是自己。

她正打算動手處理,竹屋外面又響起了白錦道長的聲音。

裴湘看著已經月兌掉了鞋襪的雙腳,猶豫了一下。

「道長,可有事?」她不太想重新下地走路,就隔著門揚聲問道。

「今日見到一只小妖狐在采摘草藥,我猜想,你可能需要一些有利于傷口愈合和消腫祛瘀的藥膏,就給你拿了一些。」

裴湘確實需要這些藥物。

進山之前,她是準備過類似效用的藥粉膏藥的。不過,在山林里趕路的時候,她遇到了幾次危險,倉皇逃命之際遺失了一部分,剩下的也都被她使用消耗干淨了。

「多謝道長!」裴湘連忙起身,打算重新穿好鞋襪,「您稍等片刻,我馬上去開門。」

門外的白錦似乎听出了裴湘的忙亂,連忙阻止她︰「你先別亂動了,我讓那只小白狐把藥給你帶進去。」

裴湘這才發現,這一會兒的功夫,阿白又跑出去了。

「阿白在道長身邊?」

「嗯,天色不早了,你快些上藥,然後休息吧。」

「哦,好的。」

之後,門外響起一陣輕微的動靜,之後又安靜了下來。裴湘側耳听了一會兒後,就听見後窗的位置有了異響,她扭頭一看,就見阿白用尾巴卷著一個小藥瓶,靈巧輕盈地跳窗而入。

「謝謝阿白。」裴湘揉了揉小白狐的腦袋,接過白錦道長的贈藥。

阿白叫喚了一聲,催促裴湘快點兒抹藥。

「阿白,你和白錦道長已經認識啦?」

小白狐甩了甩尾巴。

「道長真挺不錯的,他看著矜貴冷淡,但是為人處世又十分溫暖,遇到這樣的鄰居,真好。」

裴湘一邊和小白狐念叨白錦此人對她的幫助,一邊挑破腳底的水泡。細心處理好之後,她又小心地涂上白錦道長特意送來的藥膏。

淡藍色的半透明膏體敷上腳掌,幾息之後,一股清涼之意從腳底傳上心頭,裴湘舒服地喟嘆一聲。沒多大功夫,磨出水泡的地方就感覺不到疼痛了,仿佛之前那種火辣辣的疼痛只是幻覺。

「不愧是仙師道長的贈藥,誒,這效果,比咱們在外面買的強多了。」

裴湘處理完腳上的傷口,重新洗手,而後把雙手也涂滿了藥膏,這才往床上一躺,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

「阿白,我覺得經過道觀的勞作訓練,將來……即便我沒有進入內門的資質,必須返回俗世,我也能單獨生存了。畢竟,若是一直這麼鍛煉下去,我的力氣估計能一人撂倒三個公子哥兒了,唔,再和道長們學些劍法拳腳和簡單的藥劑配置……」

裴湘說著說著,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一旁的小白狐听不見裴湘的聲音,抬頭一看,發現對方已經飛快地進入了夢想。

碧色的狐狸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跳上床鋪,一抬爪子,床邊的被子就飛了起來,在空中展開後慢慢落在了裴湘的身上。

他又看了裴湘一會兒,發現她睡得十分沉,便也覺得有些困倦,就把自己團了團,縮到了裴湘的枕邊,緩緩入睡。

一夜好眠,裴湘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精神飽滿,心情舒暢。她利落起身,再次踩到地面上後,發現腳底已經不痛了,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她俯身抱起床上的阿白,把他從頭到尾rua了一遍後,才去屏風後面洗漱。

被吵醒的白錦頂著一身亂七八糟的毛毛,生無可戀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才又氣又惱地跳出了窗子,決定要冷靜一下。

裴湘打理完自己,一推門,就看到門外的台階上放著一個食盒,和白錦道長昨天拎著的那個一模一樣。

食盒底下壓著一張帶著松竹香氣的信箋,上面說,這是下面小弟子送來的食物,他不吃就得浪費了,所以請裴湘幫忙解決掉。

——真是愛護後輩的師叔伯呀。

吃了一頓豐富的早餐,裴湘再次開始新一日的忙碌辛苦。

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覺中,裴湘就在深山的道觀里待了三個多月。

這一百多天的時間里,除了每日的辛苦勞作和從不間斷的課程外,她參與了三次月底測試,得到了兩次合格和一次優秀的成績。

與此同時,她還經歷了五次突如其來的試探考驗,大多以幻境為主,考察他們這些俗家弟子的心志品格。值得高興的是,裴湘通過了每一次的考驗。

在她即將參加第四次月底小考的時候,身邊的師兄弟們已經不完全是最初認識的那些人了,新來了七八位,也離開了十幾人。

這日,裴湘等人散了課,正要去吃晚餐,給他們上課的雲溪道長叫住了他們︰

「你們五個跟我來,幫忙往我的院子里送些東西,我今日有客人要招待。」

趙長生模了模自己的肚子,同時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雲溪道長笑瞪了他一眼︰

「不讓你們白幫忙,快去,你們今晚就在我的院子里吃飯,還有酒喝,好酒好菜的,還不情願嗎?」

听到有酒,還可以吃小灶,幾名俗家弟子立刻歡呼出聲,也顧不得大食堂里面的飯菜了,立刻精神百倍地跟著雲溪道長走了。

裴湘也挺高興,她倒是不饞酒,而是對雲溪道長的小灶充滿了期待。

在這地方待久了,就慢慢了解了道長們的為人秉性,別看他們一個個仙風道骨的,走出去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派頭,其實各有各的愛好與喜惡。

這位雲溪道長好口月復之欲,做得一手好菜,裴湘偶爾吃過一次他帶到課堂上的點心,至此念念不忘。

當然,白錦道長帶給她的食物也非常鮮美可口,可是,對于好吃的東西,誰會嫌多呢?

路上,他們又踫到了幾名新來的俗家弟子,雲溪道長便把人全都招呼到了他的住處。

他指揮大家打掃衛生擺放桌椅,又叫了人到廚房去打下手,還專門分給了裴湘一個任務,就是讓她去酒窖取酒。

「貧道可不敢讓你師兄弟們去取酒,那非得把貧道的好酒偷喝空了,裴湘你去吧。」

于是,裴湘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轉身去了酒窖。

到了晚上,大家提前吃飽了飯,就跟在雲溪道長身邊等候客人。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只見小院上方籠罩起一層雲煙,很快,雲煙中就傳來聲音洪亮的笑聲,等到雲煙散盡,雲溪道長的院子里多了三位陌生人。

雲溪道長和他的客人們互相打招呼,裴湘等人便悄悄散開。有人沏茶上茶,有人去後面端點心鮮果,有人幫著雲溪道長招待客人們帶來的隨從,還有人去後廚看著灶火。

等到賓主四人開始吃飯了,裴湘等人正要退出去等候,雲溪就連連招呼他們留下來。他把之前答應的美酒取出來,全部倒進一個小巧的酒壺中,讓大家另開一桌分著喝。

酒是裴湘取的,她自然知道有多少,此刻看到雲溪道長把好幾壇酒全部倒入一個小酒壺中,便好奇地多看了好幾眼。

接下里,十來名弟子開始分喝美酒並吃些瓜果點心,客人們吃吃喝喝了一會兒,就玩起了花樣。

雲溪道長用一顆石子幻化出一片繁星,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他對面的客人則用竹筷子變化出唱歌跳舞的仙娥,惹得新來的弟子看得如痴如醉。

另外兩位客人抽出花瓶里的鮮花,將花瓣散開,樸素的小院馬上就變成了雕梁畫棟的大戶宅院,空氣里還彌漫著好聞的香氣。

裴湘喝著杯中美酒,欣賞著美妙歌舞,忽然明白了雲溪道長為何一定要諸位弟子前來幫忙。她想著,這大概是一次考驗,同時,也是給新來的幾名弟子堅持下去的信心。

後來,雲溪道長和客人們又做出了一些比較神奇的事情。果然,在宴會結束之後,裴湘發現身邊的師兄弟們都眼楮發亮,顯然是燃起了更多的渴望。

酒足飯飽,賓客散盡,裴湘乘著月色返回了幽谷。

剛剛踏入谷中,就看到幾日不見的白錦道長站在竹舍前,微微仰著頭,似乎正在欣賞月色。

裴湘之前喝了幾杯酒,此時醉意襲來,又恰巧見到了幾日未見的好心鄰居,便笑得分外甜蜜璀璨,揚手打了聲招呼。

白錦聞到裴湘身上的酒氣,有些無奈︰「在雲溪那里喝酒了?你喝了幾杯?」

裴湘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伸出三根手指頭︰「只喝了五小杯。」

「小杯?」白錦點了點裴湘的額頭,「雲溪那小子向來促狹,他那酒壺能裝好幾大壇的酒,難道酒杯就是正常的嗎?你呀,不知不覺就喝多了。」

裴湘被點了額頭,感覺有些奇怪,她站在白錦對面蹙了蹙眉頭,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半晌,才慢半拍問道︰

「那、那雲溪道長為什麼要騙人多喝酒呀?醉了、醉了、要耽誤明天的功課的。」

「這是他們的老手段了,就是要給你們這些俗家弟子上一課。同玄門之人相處,任何時候都不可毫無防備,知道嗎?凡事要多思多想,即便是熟悉的師長友朋,也不可完全信賴。」

「誰都不能相信嗎?」

白錦輕嘆︰「修行,本來就需要獨自前行的,誰能陪著誰走到最後呢?」

裴湘似乎被白錦的嘆息感染了情緒,她也跟著幽幽嘆了一口氣,眼楮變得水汪汪的。

這樣的表情變化讓白錦忍俊不禁︰「你跟著嘆息什麼呢,都成一只醉狐狸了。」

裴湘不服氣地說道︰「我嘆息是因為,我以為自己看明白了。那、那個雲溪道長今晚宴請,是想鼓勵一些師兄弟,唔,堅定求道的信心。還、還想通過一些細節考驗大家的品性,可是我竟然沒有想到,他會在酒杯上做文章。」

白錦失笑︰「就你機靈,你要是沒有悟出雲溪的這些用意,此刻也不會喝醉了,他既然要考驗人,怎麼會漏掉你一個。」

這話讓裴湘忽然覺得委屈,她茫然了一會兒,眨了眨眼,就默默留下了眼淚︰

「那我、那我是沒有通過考驗了?難道、難道想得多一些,唔,嗝兒,也錯了嗎?我、我還沒入內門呢,怎麼,嗝兒,怎麼可能知道杯子被動了手腳……」

裴湘說著說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她借著醉意,仿佛要把心底的所有委屈發泄出來。

不僅是因為雲溪道長的考驗,還有之前的所有事情,從穿越之初的種種經歷、萬般籌謀和隱忍,到今晚被「算計」,心酸之感一股腦兒地涌上心頭,讓她眼眶發澀,忍不住就淚盈于睫。

她這一哭,嚇了白錦一大跳,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遞到裴湘面前︰

「誒,你別哭啊,你、你通過考驗了,你不是只喝了五杯酒嗎?你不是自己走回住處了嗎?這就可以了,真的,你別哭了,我這就幫你揍雲溪去,好不好?」

「嗝兒,別去揍雲溪道長!他、他又沒有錯,是我、我最近放松了,我應該、應該就喝一杯的,不該多喝的,嗝兒……」

白錦一邊給裴湘擦眼淚,一邊哄著她︰

「你已經做得挺好了,其實,你能看明白雲溪的前兩層用意,就很好了,後面都是附加的,你不用在意。再說了,你還沒有開始修行,怎麼算計得過雲溪那小子。听我說,你就是滴酒不沾,他也能想出其他的辦法來,真的。誒、誒,你慢點兒打嗝兒呀,別噎著。」

裴湘哭了一會兒,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但是醉意根本沒有消散,她覺得對面這個拿著帕子往她臉上糊的男人好聒噪啊,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沒有打嗝兒……嗝兒,你听,是你打的,是你在打嗝兒,嗝兒!」

白錦被捂住了嘴,臉色微微泛紅,他覺得自己的嘴唇擦過了裴湘的手心,挺奇怪的。他不敢再說話,只是握住裴湘的手腕兒,想把她的手拽下來。

可裴湘此時犯了倔,她覺得今晚好懸就栽了,絕對不能再失敗一次,所以,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手松開。

她為了把手固定住,一個勁兒地向前傾身,很快就貼在了白錦的身上。白錦半張著胳膊,垂眸看著胸前醉醺醺的小狐狸,心跳倏爾加快。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裴湘的頭慢慢抵在了他的胸膛,手也緩緩松了下來。

「裴湘?」

回答他的,是裴湘平緩的呼吸聲,顯然,她不勝酒力,此時已經睡著了。

「裴湘?小湘?」

沒有人應答。

白錦慢慢落下胳膊,把人摟在懷中。

懷中的人很瘦,很軟。

「你啊……」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