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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過留痕, 只要一個人做過一件事,無論他如何掩飾,都會留下痕跡, 痕跡多少、深淺有區別而已。

根據女兒宣王妃的反應確定沈櫻與徐側妃容貌酷似之後,永平侯夫人再以賞菊為由請親家母柳氏來侯府做客, 真正見了柳氏, 再結合芳嬤嬤打听到的趙香雲今年應該是二十五歲,與徐側妃只差了一歲, 年齡、容貌如此相似,又同是一個布政司的人,永平侯夫人幾乎可以肯定,徐側妃就是趙香雲。

宣王妃繼續派人秘密查了下去, 從京城的徐尚書家里,到千里之外的徐州府的徐家老宅乃至徐側妃曾經住過的尼姑庵, 不吝金銀去利誘有可能知道徐側妃真正過往的徐府家奴、老少尼姑,兩個多月後, 宣王妃得到了確切的答案。

徐側妃到底是不是趙香雲還需要趙家人的確定,但已有鐵證證明,徐側妃並非徐家女。

在徐尚書還沒有坐到尚書之位時, 他將妻子兒女都留在老家奉養二老,單獨到各地赴任。徐尚書前後娶過兩位妻子,原配只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徐家大姑娘就病逝了, 續弦魯氏先開花,生了徐二姑娘, 後面有連著生了兩個兒子,在徐家站穩了腳跟。

徐大姑娘沒有親娘,親爹也不在身邊, 祖父一心向佛經常住在寺里,祖母只喜歡兩個孫子,眼里就像沒有她這個人一樣。在這樣的宅院里,徐大姑娘無依無靠,還要承受徐二姑娘的欺.凌,別提多可憐了。

徐大姑娘八歲那年,被頑劣的徐二姑娘逼著跳到水中,差點丟了小命。

無窮的折磨與憤恨逼瘋了徐大姑娘,只有八歲的她半夜偷偷溜到徐二姑娘的房外,想要放火燒死欺負她的妹妹。可一個八歲的孩子能想出多周全的計策,連桐油助燃都不懂,只用火折子去點徐二姑娘的窗戶,火勢才起,就被人發現了。

徐大姑娘沒有燒死任何人,甚至沒有燒毀一把椅子,可她想要殺妹妹的念頭已經驚世駭俗,繼母魯氏在征得公爹的同意後,將徐大姑娘送去了尼姑庵,只安排了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鬟照顧,主僕倆則被尼姑們一起監管。沒想到當天晚上,徐大姑娘竟懸梁自盡了,還給父親留下了一封血書。

尼姑庵的庵主看完血書,被徐大姑娘深深的怨恨驚得六神無主,連忙去找魯氏商量對策。魯氏只想教訓徐大姑娘,並不希望她死,因為死訊傳開,街坊們定會將徐大姑娘的死怪在她的頭上,于是,魯氏給了庵主一筆銀子,叮囑庵主千萬別聲張,魯氏再派心月復嬤嬤去人牙子那里挑了一個眉眼臉龐多少與徐大姑娘相似的小姑娘,送去尼姑庵假冒徐大姑娘了。

魯氏貪名,庵主貪財,兩人聯手保持了這個秘密。除了自己身邊的心月復,魯氏找出各種理由,斷斷續續地將徐家老宅見過徐大姑娘的丫鬟小廝全換了一遍,庵主也想辦法將尼姑庵里見過徐大姑娘的兩個小尼姑包括伺候徐大姑娘的小丫鬟都弄死了。

至于那個被找來的假冒徐大姑娘的小丫頭,據人牙子說已經九歲了,這麼大的孩子已經記事了,為了讓這丫頭乖乖配合,承認她就是徐家大姑娘,庵主每日都會用她的方式折磨小丫頭,折磨一次就問一堆問題,譬如小丫頭姓什麼叫什麼家里有什麼人,只要小丫頭回答錯誤或是結巴遲疑,庵主就繼續打,直到小丫頭完全把自己當徐家大姑娘了,再也不會犯錯了,庵主才不再日日折磨,只定期抽考。

「徐家大姑娘」八歲進的尼姑庵,直到她十四歲了,在京為官的徐大人終于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待嫁的女兒,便讓魯氏派人接女兒進京。魯氏先單獨見了「徐大姑娘」一面,確定這個女兒很懂事很听話,才將「徐大姑娘」帶回了家,再安排了兩個只听命于她的丫鬟伺候。

再後來,宮里選秀,「徐大姑娘」也入選了,並指給了宣王為妾。

「這些你都是從哪打听來的?」

鳳儀宮,偌大的皇後寢殿只坐了謝皇後與永平侯夫人二人,所有宮女太監都被打發出去了。等永平侯夫人一口氣說完,謝皇後才低聲問道。

永平侯夫人同樣壓低聲音道︰「是那尼姑庵的庵主,她嘴巴嚴,給多少銀子都不肯說,探子用水刑,她才一五一十地招了,人也被帶回了京城。」

謝皇後長嘆一聲,道︰「這麼看來,那孩子也是個可憐的。」

得挨了多少毒打,才會徹底忘了自己是誰,天衣無縫地去做另一個人。

永平侯夫人垂眸坐著,沒有說話。

謝皇後轉轉手里的佛珠,回憶片刻後道︰「我記得,當年是我點的徐氏給王爺,那時的徐氏雖然貌美,卻如紙上畫的假人一樣,沒有一絲靈氣,按照我的料想,王爺最多寵她幾次就會置之不理,沒想到啊,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都是命啊,魯氏敢讓假女兒進宮,要麼是篤定木頭一樣的假女兒絕不會中選,要麼就是丈夫盯著,她不敢做什麼手腳斷了假女兒的選秀之路,卻偏偏撞上她這個皇後需要挑兩個好模樣的秀女伺候宣王,以示她對宣王的關心。

謝皇後苦笑著搖搖頭,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

永平侯夫人听謝皇後自嘲看走眼,這才接話道︰「所以徐側妃其實心機很深,在她繼母在您面前的乖順都是裝出來的,或許她根本就知道自己不是徐家女,但老老實實地做徐家女可以帶來榮華富貴,她便繼續配合魯氏,等進了王府,她再利用美色蠱惑王爺,為自己圖謀名分寵愛。」

謝皇後點頭,應該就是這樣了。

這樣的女子,身處泥沼卻能掙扎出一條生路來,若與自己沒有利益沖突,謝皇後還挺欣賞她的。

可惜啊。

「娘娘,咱們現在該怎麼做?」永平侯夫人期待地問。

謝皇後已有決斷,道︰「大事未成,現在若揭穿她的身份,魯氏、徐側妃故意欺君罪不可免,徐尚書也逃不了被言官指責治家不嚴。徐尚書到了,新的工部尚書唯一願意支持王爺,還是先按住吧,等王爺不再需要徐尚書的助力了,咱們再動手。」

永平侯夫人敬佩道︰「還是娘娘想的周全。」

謝皇後囑咐道︰「以後少讓老三媳婦出門,免得被他人看出來。」

他們只想對付徐側妃,但放眼京城,有人卻想對付整個宣王一黨。

永平侯夫人明白,早在她見過柳氏之後,就開始減少侯府的宴請了,也巧妙地替沈櫻婉拒了別的府邸的邀請。唯一讓永平侯夫人不滿的是,沈櫻老跑出去看她的胭脂鋪子,永平侯夫人提醒過她一次,那丫頭嘴上應了,該去還是去,她讓守門婆子不許放行,沈櫻就隨謝郢一起出門。

好在,沈櫻的鋪子名氣不大,沒多少貴婦人會去,沈櫻又不站櫃台賣貨,被人發現的機會很小。

可惜,早在謝郢剛把沈櫻娶進門,掀開蓋頭的那一日,就有人比永平侯夫人先注意到沈櫻與徐側妃的相似了。就算那位貴婦人沒有對外提起,沈櫻還跟著永平侯夫人進宮了,在宮里轉了一圈,不提外面的宮女,就是鳳儀宮里頭,也不是上下一心,完全都忠心謝皇後的。

在有心人眼中,沈櫻與宣王府的徐側妃酷似姐妹,已經不是秘密。

永平侯夫人能聯想到的,有心人也能聯想到,永平侯夫人能查到徐州府的尼姑庵,有心人也能查到。尼姑庵的庵主突然失蹤沒了消息,尼姑庵里還有其他尼姑,再不濟,徐側妃的繼母魯氏身邊還有一些老奴。

十一月底的京城寒天雪地,這日朝會上,突然有御史上奏,揭發魯氏當年虐待徐大姑娘,致使徐大姑娘發瘋自盡于尼姑庵。魯氏與尼姑庵恐消息傳出去壞了各自的名聲,狼狽為奸新買了一個姑娘假冒徐大姑娘,一錯再錯,並將假冒的徐大姑娘送進宮里選秀,以圖榮華富貴。

御史要告魯氏、徐側妃明知欺君而故犯,徐尚書是否欺君有待查證。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朝堂之上,一襲蟒袍的宣王與身穿紅色繡錦雞補子的二品工部尚書徐尚書同時看向了大殿中央的御史。

淳慶帝看眼肅容而立的宣王、跪下喊冤的徐尚書,質問那御史︰「你有何證據?」

御史朗聲道︰「魯氏身邊的荊嬤嬤、尼姑庵的尼姑靜文均可作證,不但如此,微臣還听聞,大理寺左寺評事趙宴平有一妹妹名趙香雲,六歲丟失,至今已與趙家失散十九年。徐側妃與趙宴平的母親柳氏、次妹沈櫻容貌十分相似,徐側妃少時居住的徐州距離趙宴平老家蘇州府同屬一地,徐側妃又與趙香雲年齡相近,所以,徐側妃極有可能是趙宴平失散十九年的妹妹趙香雲!」

阿嬌的姑父薛敖是正四品武將,有資格參加朝會,本來宣王的側妃到底是誰與他毫無關系,他默默地听惠妃一黨的御史針對宣王便可,未料听著听著,居然听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趙宴平!自打趙宴平進京,還升官挺快,孟氏就喜歡杞人憂天,擔心趙宴平還惦記著納阿嬌做妾,薛敖听得多了,想不記住趙宴平也難。

「你是說趙宴平?」

與趙宴平有姻親關系的永平侯、有師徒關系的盧太公還在吃驚,薛敖已經忍不住問了出來,嗓門還挺響亮。

淳慶帝與文武百官又朝薛敖看了過去,御史所言已經牽扯好幾家了,他一個山賊出身的西北武將又來湊什麼熱鬧?

薛敖只是一時沖動,見眾人都看他,薛敖突然反應過來,阿嬌早與趙宴平分開了,阿嬌是他佷女,趙宴平可不是他佷女婿!

「沒事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薛敖咧嘴一笑,示意御史繼續。

御史不悅地看著他。

淳慶帝也瞪了薛敖一眼。

只有知道趙宴平與阿嬌舊事的盧太公才理解薛敖為何會炸一嗓子。

薛敖激起的小浪花平復了,御史繼續陳訴,請淳慶帝徹查此事。

公然欺君非小事,又關系到皇室宗親,宣王府里兩個皇孫的生母,淳慶帝沉思片刻,直接將此案交給了大理寺。命大理寺先審御史列出來的兩個人證,證據確鑿可信,再提審二品大員徐尚書夫妻、宣王府徐側妃以及趙宴平一家。

盧太公出列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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