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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官員雲集, 趙宴平破格提升到七品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盧太公收他為徒,當這件事慢慢從大理寺里面傳出來, 便在京城的官場引發了一些轟動。

盧太公膝下有一子,才干平平, 在太常寺任意閑職, 但盧太公前後共收過五個弟子,大弟子正是現任刑部尚書, 二弟子在地方任巡撫,三弟子也曾在京城大展風采可惜英年早逝,四弟子三十多歲,在都察院任正四品的僉都御史, 再熬下去遲早也會掌管都察院。

趙宴平就是那第五個弟子。

盧太公輕易不收徒,一旦收了, 定會傾囊相授、全力栽培,淳慶帝又器重盧太公, 如今趙宴平得拜盧太公為師,可能就已經被淳慶帝記住了,並且放在了將來能夠重用的人選名單里。

消息傳開, 立即有人想趁早下手,先拉攏拉攏趙宴平。

最可靠的拉攏方式便是結為殷勤,女兒好生, 有出息的好女婿難得,倘若將來趙宴平真的有大出息, 這姻親便是沒白結,萬一趙宴平碌碌無為,那自家也只是賠了一個不那麼受寵的女兒, 也算不得太虧。

達官貴人們都抱著這個打算,媒婆們陸續開始登門。

趙宴平在大理寺做事,家里只有郭興,郭興謹記官爺的吩咐,凡是媒婆來叩門,他直接站在門口,說一聲自家官爺丟了位妹妹,曾發重誓找不到妹妹便不會成親,如此便遣散了那些媒婆們。若有官員直接找到趙宴平,趙宴平仍是同樣的說辭。

因為找不到妹妹就發誓不成親,這可是稀罕事,官太太們見面都要提一提盧太公新收的這位寒門弟子,各府的丫鬟們听說了再傳到僕人堆兒中,很快,這事也就傳到了大街小巷,最終被不知哪位女客帶到了阿嬌的繡鋪。

都快過年了,阿嬌終于又听說了趙宴平的消息,一是升了官,二是拜了他敬仰的盧太公為師,第三便是他將自己不成親的理由散播得紛紛揚揚。

阿嬌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算盤。

趙宴平初進京時,阿嬌心里挺亂的,其中一個念頭就是覺得,等趙宴平發達了,越來越多的大家閨秀看上他,想嫁給他,他可能會為了榮華故貴或是因為對貴女動心而違背誓言娶妻。但現在他讓整個京城都知道他在找妹妹了,找不到便不成家,那麼他官當得越大,他就越不可能違誓,否則便要淪為旁人口中的笑柄。

這樣的他,讓阿嬌為自己曾經的懷疑感到羞愧。

他不是不想娶她,只是不想娶任何女人,他發誓要找到妹妹,就一定會盡力去找。

天色漸暗,江娘子、夏竹關上半扇門,掛上「打烊」的牌子,開始將櫃台里的繡活兒都收進匣子中。明天就要休市了,等正月初七再重新開張。

阿嬌也出來幫忙。

突然有人叩門,阿嬌回頭,看到趙宴平站在門外,穿一件青色的官袍,瘦了,顯得身形更加頎長,黑眸幽幽沉沉地看著她,分辨不出是想見她,還是不想見。

「趙爺,好久不見了。」阿嬌朝他笑笑,極力掩飾突然相見的心慌,「您快請進。」

趙宴平頷首,提著兩包糕點跨了進來,掃視一圈,他解釋道︰「後日家母與小櫻要抵京了,趁還沒休市,我來挑幾朵絹花,留她們過年戴。這是宮里給各處官員賞的小點心,我吃不慣,你拿去給昭哥兒嘗嘗。」

阿嬌驚道︰「宮里賞的好東西,趙爺還是留著給太太姑娘吃吧,小孩子囫圇吞棗,吃什麼都一樣。」

趙宴平看著她道︰「給昭哥兒的,他不喜歡,我再拿走。」

阿嬌低了低頭。

江娘子看在眼里,笑著勸道︰「東家,既然趙爺有好東西要送小少爺,你就請趙爺去後院坐坐吧,我們先收拾東西,等會兒讓夏竹端幾盒絹花過去,趙爺一邊喝茶一邊慢慢挑。」

阿嬌確實也想問問沈櫻等人的近況,便請趙宴平隨她往後走。

路上,阿嬌笑著問︰「趙爺的官袍變了,是又升官了嗎?」

趙宴平走在她後面兩步,看著她柔美的側臉道︰「升了正七品,是因崔珍的案子,說起來還要謝你。」

阿嬌搖搖頭,輕聲道︰「是你先救出崔珍,才會有如此福報,就別與我客氣了。」

趙宴平听她私底下改了敬稱,沒再與他生疏,眼里露出一分笑意。

已是傍晚,廚房里冬竹在幫嬤嬤做飯,春竹、秋竹在院子里陪孟昭玩耍。上次趙宴平見孟昭小男娃才一歲半,如今都兩歲了,手腳靈活會跑會跳,見到趙宴平也不再太過抗拒,只是站在秋竹身邊,目不轉楮地看著娘親身後的生人。

阿嬌朝他招手,笑得很是溫柔︰「這是趙大人,昭哥兒還認得嗎?」

孟昭不認得,很快就只盯著趙宴平手里的糕點看了。

趙宴平將糕點遞給阿嬌︰「給昭哥兒嘗嘗吧。」

阿嬌便不再與他客氣,讓春竹牽著昭哥兒去廂房吃,囑咐道︰「少吃點,等下要吃飯了。」

春竹笑著應是,小孟昭眼里已經只剩下新鮮的糕點了。

阿嬌請趙宴平到廳堂喝茶。

「趙爺最近很忙嗎,瞧著似乎清減了。」余光是秋竹靜靜立在她一側的身影,阿嬌笑著與趙宴平寒暄道。

趙宴平輕描淡寫道︰「初來京城,不習慣這邊的氣候,病了兩場。」

阿嬌心里一驚,她與他一個屋檐下住了一年半,從未見他病過。

再看他瘦削的臉龐,試著想象他生病的時候身邊只有郭興照顧,冷冷清清的,阿嬌還挺替他難受的,不由嗦了一些,提點他南北兩地的氣候區別,平時多穿些衣裳的話。

趙宴平面無表情地听著,最後只「嗯」了一聲。

阿嬌又問起柳氏、沈櫻、秋月、翠娘。

趙宴平道︰「母親、小櫻一直在守孝,家里閉門謝客,沒什麼事。」

阿嬌︰「董家後來有沒有找櫻姑娘的麻煩?」

趙宴平聲音微冷︰「他們不敢。」

謝郢離京不久,他也進京做官,董家只是貪財,妹妹又沒有繼續針對他們,董家不會為了舊事再得罪他。

「她們出發之前,寫了一封家書給我,提到了你舅舅一家。」趙宴平忽然道,說完看了眼秋竹。

那眼神的意思太明顯,秋竹行個禮,退了出去。

阿嬌疑惑地等著。

趙宴平低聲道︰「朱時裕病得嚴重,沒挺過來,死了。翠娘听外人議論,你舅舅似乎準備過兩年讓朱雙雙招婿入贅。」

阿嬌聞言,看向院子里。

她想到了朱時裕看她的眼神,也想到了朱雙雙那日在牆頭看不起她給趙宴平做妾的嘲弄,沒想到一年過去,被金氏靠賣了她才救回來的朱時裕最後還是死了,舅舅沒有其他兒子,朱雙雙只能招個贅婿,再也做不成有錢人家的少女乃女乃了。

因為舅舅,阿嬌不至于喜聞樂見,但也沒有感到悲傷。

她只關心對自己好的人,朱時裕的死還不如趙宴平的病讓她牽掛。

「入贅也好,有我舅舅舅母在眼前盯著,不怕贅婿欺負她。」阿嬌勉強接了句話道。

趙宴平看得出她不關心,他也只是拿朱家做幌子,打發秋竹走罷了。

趙宴平真正想說的,是︰「翠娘嘴碎,我會交代她不許對任何人提及你我的關系,還有小櫻,她年後肯定會開胭脂鋪子,開在哪里我不知道,如果也在這條街上,可能會遇見你。你若介意,我會交代她別來打擾……」

「不用,多虧櫻姑娘教我我才知道該怎麼開鋪子,遇見最好,我還想與她敘敘舊呢。」阿嬌忙打斷了他,笑道︰「說好了咱們就當鄉鄰來往,我相信櫻姑娘、翠娘包括秋月她們都不會四處張揚咱們的事,再說我也不怕被人知道,反正我也沒打算再嫁。」

「年後你也才二十歲,這麼年輕,真不想嫁了?」趙宴平看著她問。

阿嬌垂眸,模著絹帕道︰「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嫁有孩子的鰥夫,我未必能當好繼母。沒有孩子的,便是娶了我也會納妾生孩子,人一多就容易心不齊,我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趙宴平攥緊手中的茶碗,良久方道︰「也好,不嫁反倒自在。」

阿嬌笑了笑,抬頭問他︰「你呢,這把年紀了,等太太進京,肯定也會催你快些成親,難道還要用那種理由拖延嗎?」

趙宴平苦笑,那笑容也轉瞬即逝︰「不瞞你說,最近已有媒婆登門,我直接放話說出,先找妹妹再成婚,太太知道我的心事,絕不會強求。」

阿嬌點點頭,太太看著就溫柔,與趙老太太不是一類人。

「可,萬一,趙家大房你就一個男丁,難道你真的不娶了?」阿嬌悄悄擰著帕子問。

廂房里傳來春竹要收起糕點、小孟昭還想再吃的對話,趙宴平看向阿嬌,道︰「果真如此,我也收個義子。」

阿嬌愣愣地看著他。

就在這時,夏竹端著幾盒絹花過來了,阿嬌立即轉移了話題。

夏竹將絹花都擺在了兩人中間的桌子上,一共八盒絹花,每朵都栩栩如生。

趙宴平仔細打量片刻,挑了一朵櫻花,一朵玉蘭。

夏竹驚訝道︰「趙爺真有眼力,挑的都是我們小姐做的,外面那些繡娘的手藝再好,終究還是不如我們小姐做的精致。」

言者無心,阿嬌心里一跳,是純屬巧合,還是他還認得她的手藝?

阿嬌飛快瞥了一眼趙宴平。

趙宴平神色淡淡,收好絹花,問阿嬌價錢。

阿嬌笑道︰「趙爺送了昭哥兒那麼好的點心,這兩朵絹花就當我的回禮了。」

趙宴平客氣兩句,告辭了。

阿嬌親自將他送到繡鋪,只是沒有出門。

「東家,不知道是我虛榮,還是真的是那麼回事,我怎麼覺得趙爺這一升官,似乎比半年前更英武俊朗了?」江娘子湊過來,一邊看著趙宴平走遠的背影,一邊在阿嬌耳邊悄聲道。

阿嬌抿唇。

不是江娘子虛榮,而是趙宴平確實越發出眾了。在武安縣的時候他曬得黑,身形也更像武夫,魁梧健碩,如今做文官捂白了,生了病再瘦下來,一身青袍,看背影風流倜儻的,只是眉眼清冷,讓人望而生畏。

「可惜啊,趙爺一心找妹妹,不然以他現在的身份,又如此俊俏,多少貴女搶著嫁他呢。」江娘子嘖嘖地惋惜道。

阿嬌眸光一轉,回去收拾賬房了。

江娘子的可惜,于阿嬌而言卻是慶幸,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在盼著什麼,阿嬌只清楚一件事,她不高興他娶妻,一想到他會抱著別的女人做那些沉悶又熱情的事,阿嬌哪哪都不舒服,仿佛,仿佛她睡過他,他就成了她的人一樣。

當晚,阿嬌毫無預料地做了一場羞人的夢,醒來仍然全身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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