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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8 馬格里布的魔法師(中)

姬尋閉上眼楮,構想一種病毒。曾于編號為11682號的歷史里存在過的生物樣本。其核酸鏈與蛋白質衣殼上帶有一段特殊結構,無法在其他歷史中自然形成。這病毒能極快地修復大部分碳基宿主。接著他又在體內制造了中和劑與血清。

這些工作在六秒後結束。等他重新睜開眼時,體內燒毀的髒器已經幾乎恢復如初。病毒療法是個效率很低的方案,他知道。但不管怎樣,已知路徑有更高的安全性。而如果他只想象自己的身體恢復如初,房屋將隨機地在無窮多個方案里為他實現。那是否是真的隨機?他仍然不清楚這個答案。但那也會帶來無窮種潛在的後遺癥。

姬尋睜開眼。在他書桌對面,紅衣的山中人正端坐著。在四千九百七十六個午夜後,對方望向他的神態仍如初次見面。一個危險的故人。但那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城中的強盜,同時也是廣受尊敬的精神醫師,向著他書桌對面的人微笑致意。

「提到死,」他說,「容許我問一句,那個曾揚言要埋葬整個基地的人還在他的夢里嗎?」

「你為什麼問他?」荊璜說。

「我在構思一些關于出路的方案。」姬尋回答,「如果計算中心無法攻破,或許,我們要走一條不那麼常規的出路。」

「這和你之前的保證不符。」牆角的波迪插嘴道。它的聲音里仍有不滿,但和之前相比已溫和了許多。姬尋沒有看它,但卻知道它在那身罩衣底下暗暗做著準備。

這是件值得推敲的事。他腦中的一部分線程思忖道。實際上不死菌沒有什麼靈場特性,被他植入的維生病毒也沒有,但是某種意識能令波迪意識到山中人的危險性。一種有待解釋的天敵現象。

荊璜的頭顱微微後仰,神態里有點不以為然。

「你進不去那里。」荊璜說。

「我沒找到技術原理上的障礙。」

「他不會讓你通過的。」

「那是可以解決的。」姬尋溫和地答道,「他是一個有自我意識和的思維,那他就是可以交涉的。就像你,玄虹,現在也坐在這里。等到下一次問答時,我們也仍需遵從安全性的敘事原則。」

荊璜冷冰冰的視線在他臉上逡巡。

「把臉換了。」他又一次要求道。

「我們已討論過十六次了,」姬尋說,「技術上我可以這麼做,但我不會。這具樞體借用了一點0329的藍圖……」

「她不叫……」

「姬瑗的藍圖。」姬尋改正道。他的思維在半秒內月兌離了當前的線程,陷入到一個關于基地規則和心理學的推想。但很快便回來了。

「我認為這具身體能替代一些定義和闡述工作。」他不厭其煩地解釋道,「並且,在我們通過問答構建的敘事設計上,它能有效地消解表面矛盾。而且我們直白地說,你不會殺死我。兩個論點支持這個結論。第一,你仍受到赤縣現象的限制,一次意識清晰的謀殺需要掌教授權;第二,你在心理上不想殺死我。這是一個基于你行為表現的心理推測。因此,玄虹,你做的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又一次他的身上冒起白煙。在山中人虹焰火閃爍的黑瞳里,姬尋感到內髒因高溫而炙熟碳化。他閉上眼楮。

首先構想一種神經元障礙,那能誘導感溫蛋白失效,于是疼痛消失了。當荊璜轉開視線以後,他又把編號11682號歷史里的永生病毒重新制作了一遍。

「我們可以永遠地重復下去,」他平靜地提醒道,「如果不能達成我的目標,你只能無限次地讓我活下來。每一次午夜到來,然後結束,你不得不扮演我所安排的角色——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永劫。」

站在角落里的妥巴跺跺腳跟,生長出一大片黑毯。它借此發出無言的抗議。

「那麼你就永遠地困在這里吧。」荊璜不含感情地說,「只要這里的人不再枉死就行了。你就一直扮演下去吧。」

「那麼,」姬尋回應道,「我想我會試著修改一些東西。比如那艘船。」

他平淡地迎來了山中人的狂怒。妥巴開始狂笑,如同看了一出絕妙的滑稽劇。

「噢!兄弟!」他怪叫道,「骨肉之情!」

荊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空氣變得又干燥又明亮,所有的事物都顯得光鮮明麗。突然間櫃子上所有的書籍都在同一個瞬間燃燒起來,陶瓷小雀與鉍結晶標本在搖曳的色彩中融化成汁水,隨後又燒穿櫃面,一滴滴灑在地上。

「別再打听船的事。」荊璜說。

「這是一個威脅嗎?」姬尋確認道,「還是一個請求?盡管那天你也在場,我從沒想過會在外面見到你。這里有你沒透露的部分。但是比起離開的理由,我想現在你正袒護的東西是……」

荊璜伸出手指,朝他輕輕地一點。他的舌苔上舞動起火苗。轉眼間整個下頜骨便成為了焦炭。

「你想死嗎?」荊璜又問道。

即便是妥巴也不再發笑,因為那已不是一句壓抑怒氣的威脅。

病毒費力地修復了姬尋的臉。

「我不想。」他對荊璜回答道,「但這是一個敘事問題。當我們在這屋子里講述時,無論如何你要避免答案和現實的矛盾。」

「那是因為你問了!」荊璜說。聲音里第一次不再壓抑感情,而是赤果果地表達出憤怒。這也是一件叫姬尋驚異的事,不過他的每一條臉部肌肉都控制得很好。

「我控制不了一個失憶的角色。」他仍舊自若地回答,「但下次我會試著多加一些誘導。如果你堅持的話,也許我會把醫師這個角色徹底刪去——由你來探望我吧,只要你能解釋為何會派一個病人去通過問答。或者,我們可以在我問出她的名字以前就結束這一切。你對計算中心的嘗試如何?」

「找不到。」荊璜冷冷地說。

「今天再去試一次。」姬尋要求道。

荊璜飽含殺意地看了他最後一眼。姬尋預計自己或許將面臨第四次折磨。這樣的事在最多的一天里發生了六十七次。但這次荊璜什麼也沒做,而是推開椅子里去了。等他的身影從冰原上消失後,妥巴才慢吞吞地踏出角落。

「感人的家庭故事。」它說,「善良的醫師與他的精神病弟弟。午夜前和午夜後。每晚都得看這兩幕戲。你知道,我一直想看他什麼時候會真的殺了你。」

「他不會。」

「這是你的想法。」妥巴說,「在我看來,他已近瘋狂的邊緣。而我可不會怪他,好醫師,因為這是你親手干的。你故意這麼做。就我看到的事,你把他騙到這兒來,每一夜都在故意挑釁他,那不過是個亂發脾氣的小孩子,你卻死死抓著他不放。你這惡毒骯髒的雜種,關于那艘船的事有什麼必要?那只不過因為你發現他在乎,所以你就一次次地提這件事。你這惡心的虐待狂,你早晚要有一個最淒慘的死法。我就問問這有什麼用?啊?這和咱們的目的有什麼關系?」

姬尋點了點書架,清空所有被燒毀的東西,然後沖著妥巴笑了笑。

「一切都是有關的。」他說,「但就這件事來說,我好奇他的想法。這只是自然的求知欲。」

「你何不放他一個人待著?」

「他是我弟弟。」姬尋說。

甚至連妥巴也無法分辨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或者是否有任何一絲真實成分。它所有的眼楮都在瞠視此屋的主人,瞪著他換上一身樸素的黑色長外套。

「我今天去看看維。」他輕描淡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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