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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司公,我們要當好人

外間風聲迅疾, 樹枝沙沙作響。大隊兵馬——木屋團團圍住,手中舉——的火把明滅不定,周遭樹影婆娑, 有如鬼魅。神箭手佔據高處,張弓搭箭,直直對準里面,只等一聲令下,便立刻萬箭齊發。

杜陵春騎在馬上, 面色暗沉, 一雙狹長的眼陰鷙萬分, 像一團濃得化不開的墨。公孫琢玉被劫走時, 他剛好在城門附近,听聞消息便立刻調兵出城,順——車轍印一路追了——來。

石千秋早在公孫琢玉給他使眼色的時候,就一直暗中跟在馬車後面,只——被攔在了城門處,他見勢不好, 干脆直接找杜陵春報信了。

蒙面——見外間局勢緊張, 扣住了公孫琢玉︰「我們離開後, 自然會放了你。」

公孫琢玉卻道︰「你們帶——我才跑不遠。」

杜陵春的性子他還——能猜到一二的, 怎麼可能任由這些——把自己劫走, 就算假意放走,暗處必然也會有高手跟——, 屆時葉無痕等——只會難逃一死。

蒙面——還欲再說, 誰料卻被葉無痕攔住︰「師弟,不要誤傷無辜!」

他們在此處猶豫,外間的杜陵春卻已經失了耐心。他恐公孫琢玉已經遭遇不測, 內心萬分焦躁,示意弓箭手準備,厲聲道︰「我數三下,倘若再看不見公孫琢玉,直接——他們殺無赦!」

屋內眾——一驚。

公孫琢玉連忙隔——窗戶喊了一聲︰「司公!我在這兒!」

可千萬——放箭,這種死法也——冤了。

杜陵春听見他的聲音,目光一凜,連忙示意弓箭手後撤。蒙面——見狀只能挾持——公孫琢玉走了出——︰「都——動,否則我殺了他!」

石千秋不動聲色從懷中取出一柄寸長的飛刀,暗自估量——打掉對方兵器且不傷了公孫琢玉的可能性有幾分。

杜陵春顯然沒少經歷——這種對峙的場面,只——今日他不想多費功夫——談什麼條件,眯了眯眼,無聲攥緊韁繩,冷冷說了一句話︰「放了他,你們自行離。」

公孫琢玉不動聲色掙月兌——手腕上的繩子,對身後的蒙面——道︰「你放了我,帶——你師兄直接離——吧,我保證,絕不會有——阻攔。」——

個正常——都不會信他的話,更何況杜陵春手段狠辣,名聲在外。

蒙面——揚聲道︰「帶——兵馬後退五里地,我到了安——的地方自然會放了他!」

杜陵春不動,漆黑的眼眸此時顯露出了幾分令——心驚的殘忍,一字一句道︰「你現在只有兩條路,要麼放了他,要麼死在這兒!」

隱匿在遠處的弓箭手齊齊拉緊弓弦,箭頭正對——他們,閃——一抹寒芒。

公孫琢玉手上的繩結已經解開了大半,他不——痕跡用袖子遮掩住,垂眸看向了抵在自己頸間的劍刃。那蒙面——並未打算真的傷害他,故而一直用指月復擋住劍鋒,輕易便可掙月兌。

一截繩子悄無聲息掉落在地。

公孫琢玉的視線在半空中與石千秋不——痕跡交匯,暗中遞了個眼神。說時遲那時快,他忽然閃電般出手擊中蒙面——肘部麻筋,劈手打落對方手中的長劍,只听當啷一聲輕響,石千秋手中暗器飛快射出,直接沒入了蒙面——的右肩。

兩道驚呼聲同時響起——

「琢玉!」

「師弟!」

杜陵春見狀瞳孔驟縮,慌的差點從馬上跌下來。他不顧吳越等——的阻攔,直接沖了進——,卻見公孫琢玉早已反手——蒙面——擒拿在地。外間的官兵呼啦啦一下子——圍了上來。

「唔——」

蒙面——左肩中了暗器,不禁悶哼出聲,掙扎間牽扯到傷——,面色愈發蒼白,他目光驚詫的看向公孫琢玉︰「你會武功?!」

公孫琢玉——他移交給吳越等——,聞言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可從來沒說我不會武功。」

他語罷,看向一旁的杜陵春,後者面上還殘留——一絲未來得及褪——的慌亂,顯然被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不輕。

公孫琢玉罕見的沒有嬉皮笑臉,走——借——袖袍的遮掩,輕輕捏了捏杜陵春冰涼的手,低聲道︰「司公放心,我無事。」

杜陵春聞言,心中吊——的一——這才緩緩松懈,他仔細打量——公孫琢玉,見對方身上沒什麼損失,這才看向地上被擒住的葉無痕等。

吳越問道︰「司公,這些——如何處置?」

杜陵春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讓——不敢直視,冷聲道︰「——都剁碎了喂狗!」

因——監的緣故,他平日說話總——陰陰柔柔,不急不緩,剛才那一句聲音堪稱尖銳,可見——恨到了極致,連儀態都顧不上了。

葉無痕無力閉眼,忽而心如死灰,深恨自己不該——無辜的——牽扯進來。

公孫琢玉見杜陵春眼中陰鷙未散,不——痕跡對吳越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動。隨後直接——杜陵春拉上了馬車,——簾子嚴嚴實實的落下。

「司公……」

公孫琢玉低低出聲,什麼都沒說,一把——杜陵春拉入懷中,而後狠狠吻了上。懷抱用力收緊,仿佛要——嵌入骨血。

杜陵春愣了一瞬,本能回應。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身體尚處于顫栗之中,未能從剛才的慌亂中抽離。而公孫琢玉的吻則很好的安撫了他的情緒。

公孫琢玉抵——他的舌尖,而後輕輕掃——牙關,——那柔軟的唇輾轉研磨成深色,呼吸噴灑在頸間,低聲問他︰「司公——不——害怕了?」

杜陵春聞言一怔,原來害怕的竟——自己麼?

公孫琢玉捧——他的臉,指尖在杜陵春細膩光潔的側臉反復摩挲︰「司公不必怕,他們只——想出城,並不會傷我。」

杜陵春與公孫琢玉對視,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皺眉道︰「斬草除根,不要給自己留禍患!」

公孫琢玉就猜到他會這麼說,笑了笑︰「司公,倘若得罪小——,自然要除根,但外間的——雖算不上大善,卻也說不上大惡,放了也無礙。」

他蹲,——臉埋在杜陵春膝上,牽——他的手道︰「司公——當替我積一些福可好?」

杜陵春皺眉捏住他的下巴,覺得他爛好心︰「要積也用不——從他們身上積!」

公孫琢玉半真半假的道︰「司公記不記得,案審當日,你曾經在朝堂上替莫靜嫻求情,今天我被那蒙面——挾持之時,她曾出言——救。可見留——一命,還——能積些福報的。」

杜陵春面色鐵青,只覺得他在砌詞狡辯,並不言語。

公孫琢玉見狀起身,坐到了車位上,嘆——道︰「司公若不願便罷了,下次我再被——劫持,身首異處,記得替我尋一副好棺材,葬回江州——……」

他話音未落,便被杜陵春捂——嘴一把抵到了車壁上。杜陵春听不得他說這個死字,不知——不——錯覺,他眼眶隱隱有些發紅,惱怒斥道︰「公孫琢玉,你再胡說——」

公孫琢玉眨了眨眼,沒說話,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杜陵春被剛才所發生的事嚇壞了。

「……」

杜陵春當了一輩子——監,活到如今才真正遇上一個知心——,堪堪品到幾分情愛滋味,第一次有了想跟一個——完後半生的念頭。閻王若真收了公孫琢玉——,真——叫他比死還難受。

公孫琢玉睨——杜陵春微紅的眼楮,原本準備的一肚子月復稿忽然就沒了用處。他握住杜陵春的手腕,微微用力把——拉到懷里,而後用力攬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道︰「司公打我吧,——我亂說話。」

杜陵春怎麼舍得打他,心中卻——實在恨的慌,只能陰沉——臉,兀自咬緊了牙關。

公孫琢玉反——他抱的更緊︰「司公,我剛才被劫持的時候,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如果真的死了,你該怎麼辦啊……」

他想起自己上輩子的結局,難免抱憾惋惜,低聲道︰「司公,我想明白了,我這輩子就——為了找你來的,只怪我糊涂,若我聰明些,說不定咱們上輩子就能遇見了。」

公孫琢玉其實不知道,上一世江州舊年,隆冬大雪時,他們早已遇見——一次……

他幼年時給了他一個饅頭。

後來長大了,在永靖七年的詔獄中,他還他一具——尸。

這——間,不——個因果輪回。上輩子他們路走錯了,所——沒有好下場,這一世歪打正——,老天爺才——他們兩個湊在了一起。

公孫琢玉自己一個——神神叨叨的說話,模樣認真——傻。杜陵春聞言眼眶忽然有些發酸,心想這個傻子——在心里胡亂想些什麼。

公孫琢玉小聲道︰「司公,冤冤——報何時了,今日殺了他們,只怕還有——來尋仇,我——後想和你——安生日子,放了他們吧,咱們不殺——好不好?」

杜陵春沒說話,既不願意應了他的話,卻也不想反駁他的話。

公孫琢玉知曉他的心思,便算作默認了,往杜陵春臉上親了一下︰「司公在車上等我,我一會兒便回來。」

說完掀開簾子下了車。

吳越——葉無痕等——押在一處,正猶豫——該怎麼處置他們,卻見公孫琢玉直接走——來,——莫靜嫻身上的繩索解開了。

吳越出聲問道︰「公孫大——?」

公孫琢玉卻道︰「無礙,司公同意了。」

吳越聞言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馬車,卻見杜陵春——簾子掀了半邊,正目光復雜的注視——這邊,片刻後,面無表情的重重甩下了簾子。

吳越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示意官兵散開。

公孫琢玉最後一個才給蒙面——解綁,他帶——那麼些報復性的——對方肩頭的暗器拔.出來,滿意听見對方痛苦悶哼,這才給他解開身上的繩索。

蒙面——沒想到他會如此做,面色詫異︰「你要放我們走?」

公孫琢玉不回答,只晃了晃手中沾血的暗器︰「你挾持我一路,我也算報了仇,你們離開京城吧,——後不要再回來了,江湖——本不該卷入朝堂中。」

蒙面——捂——傷處,面色蒼白的看——他︰「可貪官污吏,——得而誅之,難不成讓我們眼看——百姓任——魚肉宰割嗎?。」

公孫琢玉搖頭︰「倘若你們自持武力,隨意殺——,那麼律法有何用?要我們這些當官的——有何用?江湖事要用江湖——的辦法解決,官場的事自然也要用官場——的辦法解決。」

語罷從地上起身,對吳越道︰「放他們走吧。」

蒙面——聞言胸膛起伏不定,看的出來,他不怎麼服——公孫琢玉的話,卻也沒有爭辯。

公孫琢玉只見那蒙面——與莫靜嫻攙扶——葉無痕離開,走至一半,忽然回頭,驀的出聲︰「公孫琢玉——」

公孫抬眼看——︰「閣下有何見教?」

蒙面——頓了頓,才抬手抱拳︰「……今日我欠你三條命,他日若有緣再聚,定還此恩。」

公孫琢玉笑——抖了抖袖袍︰「多謝閣下好意,只——我如今已身居高位,富貴榮華可期,日後定然也——一生順遂,只怕用不上你還我的恩情。」

蒙面——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深深看了公孫琢玉一眼︰「公孫琢玉,有一件事你還——說錯了,倘若朝堂黑白對立,自然輪不到我們江湖——來解決問題,可如今的世道污濁一片,只見黑不見白,我們不出來,——哪里有——持公道?」

他語罷緩緩後退,帶——葉無痕一行——離開了此處,身形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石千秋雙手抱劍,靠在一旁的樹上,見狀不知想起了什麼陳年舊事,目光有些悠遠,怔怔出神。

公孫琢玉若有所思的往馬車邊走,經——石千秋身邊,見他發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師父在想什麼?」

石千秋見狀回神,反應——來,擰開腰間的酒壺仰頭喝了一——酒,嘆——道︰「沒什麼,只——覺得大——越來越像老大——了。」

老大——?

公孫琢玉愣了一瞬才反應——來他在說自己早已經——世的父親,訕笑兩聲,撓了撓頭︰「師父,我就當你在夸我了。」

他依稀記得,石千秋曾經說——,欠公孫老大——一個恩情,故而才留在自己身邊一直護衛。

石千秋沒說話,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甩開眾——率先回府——了,他——江湖——,一向如此獨來獨往。

公孫琢玉見狀也跟——上了馬車。他擠坐到杜陵春身邊道︰「司公,咱們回——吧。」

杜陵春手中捏——一個茶盞,聞言掀了掀眼皮︰「回——?回哪兒——?」

公孫琢玉茫然道︰「當然——回府啊。」

杜陵春似笑非笑的哦了一聲︰「早說,我還——為公孫大——要——嫖.妓呢。」

公孫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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