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湖春府, 就好似從大山里放了出來,一片平原闊野,銀帶屈曲環繞, 河道兩側的田地青油油的一片, 煞是喜人。敬則則站在船頭, 手里搖著一柄折扇,正眺望風景。
沈沉站到她身側奪過她手里的扇子道︰「今日刮風,天氣也才剛回暖,你搖什麼扇子?」
穿著男袍的敬則則又把扇子拿了回去,低聲道︰「——這是擋喉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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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定楮看著敬則則的喉嚨。
敬則則拿扇子遮住嘴道︰「宣婕妤說當初她第一眼就看出我是女兒家了, 就因為我沒有喉結, 後來又看到了——耳朵上的耳洞。」
敬則則側了側頭,把自己的耳朵露給皇帝看,「你看, ——用粉在耳洞邊敷了一層, 不注意看就看不到了。」
沈沉難得——些淘氣地在敬則則耳邊吹了吹, 似乎想將那脂粉吹走。
敬則則——些不自在地撇開頭, 「——還想再弄兩撇胡須粘上,那就真雌雄莫辯了。」
「若真那樣,你就給——換回女裝。」貼胡子簡直不敢想象。
敬則則——些惋惜地模了模自己的人中處, 乖巧地道︰「那就不貼了。」她說完偏頭看了看皇帝,感覺他好像也快到蓄須的年紀了。「十一哥, 你以後別留胡子吧,肯定會戳人的。」首當其沖的就是她。
沈沉黑著臉瞪著敬則則, 「你讓我——機會戳了嗎?成日推三阻四的不是你?」
「那不是船艙壁薄薄的完全不隔音嗎?」敬則則弱弱地道。
「放心,今日咱們就上岸了。」沈沉捏了捏敬則則的掌心頗——暗示地道。
「十一哥,你快看, 那邊兒怎麼圍那麼多人啊?」敬則則強行轉換了話題。
雖然是強行換題,但沈沉的注意力還真被轉移了。他們的船漸漸地靠近了對面的河岸,撐船的船夫並他女兒上前對沈沉抱拳致歉。
「客官,那是白衣娘娘在普施救命良藥,小老兒的渾家重病纏身,沒想到今日竟然遇上了白衣娘娘,還請客官稍待,小老兒去求一包藥就回來。」
「白衣娘娘?」敬則則住在深宮自然沒听說過,但沈沉此次到湖春府,卻是順道想看看這一批白衣娘娘。
「敢問老丈,你可知道這白衣娘娘是真神座下第幾啊?」沈沉問道。
船夫朝人群那邊望了望,然後道︰「當是第五娘娘。」
尋常人只是隨便看一看就知道白衣的排序,可見這白衣娘娘已經深入人心了。
待船夫下船後,敬則則望著沈沉道︰「十一哥,要不——們也下去看看?」
沈沉點了點頭,卻沒動,直到後面船上的人先行上岸,他這才拉著敬則則上了岸。
敬則則心里已經明白,皇帝這是忌憚岸上那所謂的白衣娘娘呢——些常識敬則則還是有的,這樣聚眾施藥而繞過官府,顯見這白衣教是在收攏民心,一開始若是不重視,到後來等她們蓄積幾年力量就能燎原了,歷史上這種——並不罕見。
敬則則跟在皇帝身邊走近人群,見那些老百姓都虔誠地跪在一名女子的腳下,那女子做道姑打扮,一身雪白,戴著青蓮冠,左手持淨瓶,右手挽著麈尾,不僧不道的,年紀不大,約莫二十歲出頭,生得容貌嬌美,眉間一點紅痣分外耀眼,身後還侍立著兩名一青一紅的女子扈從,手里皆抱著劍。
敬則則掃了一眼就找到了人群中跪著的船夫父女,正以頭磕地嘴里念念——詞,比跪皇帝還誠心。
而那第五娘娘,口中也念念——詞的,忽地手中麈尾一甩,天上憑空飛舞下數十張符紙來,人群卻靜悄悄的,沒有一人亂搶。
卻見那第五娘娘身後的兩名侍從抖劍出鞘,左騰右挪,一圈花里胡哨的劍法之後,那些符紙便一張不落地被穿到了劍尖上,這還是有一些功力的。
然後敬則則便見那兩名女子各拿著一張符紙走到一名老百姓跟前,那百姓立即激動地將手里捧著的飯缽托舉到了頭上,
青衣侍女將手腕一抖,那符紙就燃燒了起來,她將燒著的符紙放入百姓碗中,另一名紅衣侍女則是從第五娘娘手里請得了淨瓶,再將淨瓶中的水滴上三滴給那百姓。做完之後兩人又向旁邊的百姓走去,再如此這般做作一番。
到最後所——的符紙都施完了,第五娘娘則上前一步道︰「都回去吧,——了這符水就能救你們家人了。」說罷她又念了句,「天佑白衣。」
老百姓也跟著大聲念了三遍,「天佑白衣」。
再看那第五娘娘,手中麈尾一抖,憑空冒出一地的白煙來,待煙霧散去,眼前哪兒還——她三人的蹤跡,這是仙遁了?
莫說是百姓了,敬則則都看得瞠目結舌的,覺得這三人還——些功夫。
敬則則朝皇帝看了一眼,回到船上的一路他都一言不發。「十一哥,那符水明顯不治病的,艄公用這個符水回去給他娘子治病,怕只會耽誤病情。」
沈沉「嗯」了一聲。
「他們生病了怎麼不去找大夫呢?若說沒錢也罷,可這次咱們包他家的船,不是給得挺大方的麼?」敬則則不解,「十一哥,你說他們怎麼那麼蠢,這樣的符水怎麼可能治得了病?為何他們就深信不疑啊?」
「因為大夫也——優劣之分,——些人光拿錢不看病,甚至就沒有本事看病。」沈沉道,「老百姓上當多了也就不再信大夫了。」
「這——倒是知道,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基本都進了太醫院。」敬則則嘆道。
「——也不知道那幫子太醫是不是最好的大夫,但他們都是家學淵源,且學不外傳的。都說做官難,其實做大夫也難。」沈沉道。
「若是讀書人能用考狀元那種志氣去學醫的話,應該也不難吧?」敬則則問。
「但是學醫有什麼用?考狀元能光宗耀祖,學醫卻是考不上之後的下策。」沈沉嘆息一聲,「即便——心糾正這種現狀,也是處處沉痾,步步荊棘。」
「即便再難,也總得——人來做啊。」敬則則道,「否則老百姓怎麼辦?就由著他們被愚弄而丟了性命麼?」
沈沉——些奇怪地掃了一眼敬則則,她還甚少為這些——兒如此義憤填膺的,今日明顯是過于關注了。
沈沉伸手捏了捏敬則則的掌心,算是安慰,也是提問。
敬則則卻是明顯不想提,因而轉道︰「十一哥剛才不是要請顧先生他們過來說話麼,——去後面找小船娘嘮嗑,順便也勸勸她。」
沈沉點點頭,「那好,不過勸不回你也別往心里去。」
敬則則走到後艙,見小船娘正將符水供奉到觀音大士跟前,虔誠地磕頭上香。
「你們把符水給你娘喝了之後,還會去看大夫麼?」敬則則問。
小船娘抬頭看向敬則則道︰「為了——娘的病,家里已經把船都賣了,如今你們坐的這一條也是咱們家租別人的了。看了許多大夫都不管用,上回喝了第七娘娘的符水,——娘還感覺好了些,如今——了第五娘娘的符水肯定更好,若是能遇到大聖娘子,——娘的病就能藥到病除了。」
「大聖娘子?」
「嗯,大聖娘子。」小船娘回頭看向那觀音大士,敬則則定楮看去,才發現那觀音大士並非她平日所看的那種,而是跟第五娘娘差不多,一手淨瓶,一手麈尾,頭戴青蓮冠,眉心一點紅痣,很可能就是小船娘口中的大聖娘子的模樣。
敬則則嘆息一聲,知道白衣娘娘已經扎根在小船娘心里了,卻不是她幾句話就能勸回頭的。
「那白衣娘子她們施藥都不求銀錢的麼?」敬則則又問。
「富人求藥自然要錢,咱們這些普通百姓,她們卻是分——不取的。」小船娘道,「她們就是觀音大士派下凡來救苦救難的仙女,怎麼會要——們的錢呢,——們也就只有早晚一炷香供奉大聖娘子了。」
「大聖娘子真——你們說的那樣神?」敬則則好奇道。
「那當然,上次我表哥親眼所見,一個腿斷了十年的人,喝了大聖娘子的符水之後,當場就能走路了。」小船娘道。
听到這兒敬則則就篤定了那大聖娘子乃是騙人的,世上怎麼可能有如此玄乎的——兒。「這麼玄乎,就是禁宮中的太醫也沒那樣大的本事。」
「那是,大聖娘子可是觀音座下的玉女,法力無邊。」小船娘一臉與——榮焉地道,她還待要說話,卻听她爹叫她去整治新釣上來的魚,就只能退下了,不然她還是很喜歡跟眼前這位俊俏郎君說話的。
到了湖春府,敬則則隨皇帝住進了一個私人宅院,帶著一個玲瓏精致的後花園,她不由奇道︰「十一哥,這次咱們不住客棧麼?」
「這次咱們行商賺了錢,所以賃了個院子住。」沈沉玩笑道,「——得出一趟門,現在天色不早了,你就別出去了,否則——怕你又弄什麼英雄救美。」
敬則則簡直無語了,誰動不動就英雄救美了?于是撇嘴道︰「那最終得利的還不是你啊?」
沈沉蹙眉,「你怎麼會覺得——得利了呢?」
敬則則懶得跟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皇帝爭辯,只好道︰「那樣的——兒怎麼可能次次都撞上,而且——不出去,晚上吃什麼啊?」
「湖春府最好的酒樓是四季春,——已經讓人替你定了飯菜。」沈沉轉身朝門外走去。
敬則則卻是不想听皇帝的,就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她好容易出來一趟,前面全在船上,晃悠得都快暈了,好不容易上了岸還不許她走動走動?
沈沉听得身後的腳步聲,轉身道︰「明日再帶你出去逛好不好?」
敬則則覺得這語氣——點兒敷衍,又往前蹭了兩步。
沈沉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的確是于心不忍了,但他微服私訪並非是出來游山玩水,身邊還帶著大學士等人,若是將敬則則帶著,就有些不妥了。
沈沉單手捧住敬則則的臉頰道︰「你乖一點兒,明日肯定帶你出去。」
「那我送十一哥出門。」敬則則見皇帝如此堅決就曉得自己撒嬌的打算是落空了。
見她委委屈屈的實在有些可愛,沈沉低頭捧住敬則則的臉,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回去吧。」
這時候顧青安剛好走到院門口來等皇帝,誰知門檻還沒跨過就看到了天井里的那一幕,忙不迭地轉身,雖說明知敬昭儀是女扮男裝,可驟然看著皇帝親一個「男人」,他還是有些不習慣。
高世雲在一旁偷笑,他其實也不習慣,只是似乎皇帝對這些親昵行徑已經隨意了。
皇帝一走,敬則則用過晚飯便開始梳洗,打發無聊時光的時最佳辦法就是上床睡覺。她泡在加了敬氏秘藥的浴桶里,想著白日的——情——些發神,水涼了才回過神來,「華容。」
沒有人答應。
「華容。」敬則則又喊了一聲,可還是沒人答應。她只當華容是出去干什麼去了,便自己起身用旁邊的棉布擦了身上的水,一邊系袍子一邊走出去。
但當她一抬頭,敬則則就嚇呆了,華容靜靜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她的房中卻坐著白日里看到的那位五娘娘,還——她身後那兩名一青一紅抱劍而立的侍女。
在她沒來得及反應喊出聲之前,青衣侍女的劍就擱到了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