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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正月里(上)

敬則則在心里「哈」了一聲, 很是不以為然。她知道龍精金貴,沒見柳緹衣和丁樂香肚子都大起來了麼,可問題是這麼些年對她一點兒用也沒有, 所以敬則則覺得很是浪費。皇帝最好就是修身養性, 清心寡欲, 誰都不要寵幸,誰都不要再大肚子就好,敬則則內心陰暗地想。

但表面上敬則則還是得有所表示——,所以她嘟了嘟嘴,故作嬌滴滴地道︰「可我也是擔心十一哥你——身子呀。」

「多謝。」沈沉咬牙切齒地道, 「我身子好得很, 還不到需要你擔心——地步。」

敬則則知道老虎在發火了,只能低聲道︰「那可不可以上菜了?」

她的肚子又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很是丟臉。

鐵鍋蛋、紅燒魚翅、天梯鴨掌、水晶肘子、銀絲牛肉、糖醋魚塊……很快就都端了上來, 敬則則吃得那叫一個心花怒放, 臉上——容就沒消失過, 只到了最末尾, 卻忽然惆悵起來——

樣一頓飯菜,她有生之年怕也就只這麼一次了,來年還不知道跟皇帝是個什麼情形呢。

一想起將來有可能要吃一輩子——御膳房, 敬則則——心情瞬間也就陰沉了下來。

「不好吃麼?」沈沉早就已經停了筷子,見敬則則本來吃得挺高興的, 卻突然低沉了起來。

敬則則搖搖頭,不說話。

「是覺得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所以難過?」

敬則則搗蒜似地開始點頭,更是驚訝于皇帝——讀心術也太強了吧?還是她自己太不懂遮掩自己——情緒了?

「不錯,有——個自覺就好。我看重美色, 又縱欲過度,著實該自我反省一下了——些日子倒是辛苦了衛氏,改明兒得帶她也出來散散心,也來醉白樓吃個新鮮。」

敬則則明知道皇帝是在說反話,——是拿話刺她呢,可當真想著皇帝要把衛官兒帶來醉白樓時,那個鼻酸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圈就紅了,淚花已經涌到了眼底,她只覺得丟臉,趕緊轉開了頭。

沈沉倒沒再開口刺激敬則則,而是從她袖口里將——帕抽了出來遞給她。

敬則則重重地扯過帕子擦了擦眼角,有些難堪。

沈沉走過去抱起敬則則坐到自己腿上,親了親她——臉蛋道︰「我是逗你——,你還當真了?」

敬則則低著頭搖晃了幾下腦袋,哽咽道︰「我知道,可是,可還是難過。」她是真——難受。在宮里要跟那麼多人一同爭寵就算了,如今連唯一一點兒值得想念——地方都要跟人分享,那是真受不了。她原以為她在皇帝心底是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與眾不同。

沈沉輕輕撫模著敬則則——背脊安撫她,低聲在她耳邊道︰「不會——,朕有那麼閑麼?若非是心疼你不長肉,朕也抽不出空來閑逛。其他人,朕不會放在心上。」——

次第兩人倒有些像是彼此鐘情——小情人了。

敬則則心里則想的是,狗皇帝還真是會說甜言蜜語,弄得她的心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過敬則則還是沒矯情多久,見好就收了,她無心挑戰皇帝——耐性。其實她這矯情——眼淚本也是真假參半,——種事兒原就是你進我退——試探而已。

敬則則感覺皇帝退了,所以逮著機會試試皇帝能退多遠而已。若是換了以前,她是絕對不敢為——種事情就掉眼淚——,那不是敗壞皇帝——好感麼?

但她不知道——是,她眼里依舊是淚水盈盈。

沈沉低頭親了好幾下敬則則——眼角,「好了好了,是朕錯了,再不開——種玩笑。那你還要不要再用點兒什麼?來幾樣點心?」

敬則則沒好——地道︰「我又不是飯桶。」說錯了話居然想拿幾樣點心來敷衍她?那怎麼夠?

用過飯,敬則則狠狠地打包了醉白樓所有——點心和冷食,——才跟著皇帝到了街上。

原以為他是有什麼事兒,比如私訪風俗之類的,結果卻只是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閑逛而已。

「那邊有不少胭脂水粉店,還有些首飾鋪子,你不想進去看看麼?」沈沉道。

敬則則有些愣地道︰「我可以進去?」

沈沉覺得敬則則還真是傻得有些可愛,——好笑地問,「你為什麼不能進去?」

敬則則——才反應過來,「我是怕耽誤十一哥的正事兒啊。」

「今日的正事兒就是陪你。」沈沉看著敬則則「含情脈脈」地道。

敬則則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起來了,皇帝是不是也好得過火了一點兒,讓她有一種吃斷頭飯的感覺。

但那些個鋪子敬則則並沒什麼興趣,「那,我能回家看看麼?」

沈沉不說話了。

敬則則也知道——要求有些過分,宮妃省親那得有明旨,而且皇帝雖然可以到大臣府上,但背後的意思卻會讓很多人胡亂猜測,所以他並不會輕易去某個大臣府上。或者也可以說,定西侯跟皇帝還沒有親近到那個程度。

卻不想最後皇帝居然點了頭。

敬則則簡直受寵若驚,然後心狂亂地跳起來,她爹該不會真有謀逆——跡象吧?否則皇帝怎麼——麼好說話?——是為了麻痹他們一家人麼?

敬則則胡思亂想中,馬車已經行到了定西侯府門前。

正月里人來客往,家家都很熱鬧,更不提定西侯府——樣的門第了,前來投賀帖——不計其數,還有許多登門拜訪的舊人。

敬則則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怕有些人識得自己或者皇帝,那就不美了,少不得嘆了口氣道︰「——人也太多了,怕是不好下去。」

「從側門進去吧,朕就不去了,兩個時辰後朕來門口接你。」沈沉道。

敬則則側頭詫異地看著皇帝,總覺得今天這夢,美得有點兒過了,皇帝——是故意退避讓自己能與家人沒有顧忌——說話?

雖說知道——可能是皇帝——心計,但無論如何能回家一趟——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當敬則則出現在唐夫人面前時,她都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眼楮,「娘娘怎麼會在這兒的?」

敬則則——著抱住唐夫人——腰道︰「皇上派人悄悄送我出來的,待會兒再派人來接我。」她並沒說是皇帝親自送她來的,既然皇帝不進門,顯然就是不欲人知道他出宮——事兒的。

唐夫人松了口氣,「看來皇上還是寵愛于你——,如此我可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我早前听說皇上惡了你時,好些日子都沒睡好覺,後來在宮中見著娘娘,也沒顧得上說這些,我也渾渾噩噩的,到出了宮才想起來。」畢竟上次見面主要說的乃是她爹的事兒。

「娘親,不說這些行麼?」敬則則撒嬌道,「我做夢都想著再回咱們府中,還做我——定西侯大姑娘呢。」

唐夫人嘆息一聲。

「嫁人一點兒都不好玩兒,娘親,要是咱們女兒家能不嫁人就好了。下面兩個妹妹,能晚些出嫁就晚些出嫁吧。」敬則則道。她口中——妹妹乃是家中庶出,但畢竟是姐妹,而且年紀差別也大,所以骨肉情還算過得去。

「我——兒。」唐夫人模著敬則則——臉,眼里就涌出了淚,「哎,瞧我——記性,我得趕緊讓人去前頭把你爹叫回來。」

「上次娘親回府可跟爹爹轉述我——話了?」敬則則自然關切。

「怎麼沒說?不過你爹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听進去了幾分。」唐氏道。

人的性格哪里能改,就是習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過來的。

「可要見見你那些兄弟姐妹?」唐夫人又問。

敬則則想了想,搖了搖頭,「此次是私下出宮,若是叫人知道了反而不美。能見著娘親和爹爹就已經很滿足了。」

定西侯從外院匆匆而來,敬則則立在門口迎接,看著她爹時卻不由得有些鼻酸——

著從小家里人就都知道她要進宮的事兒,所以她——許多事兒都是定西侯親手教導的,不求在後宮騰達,但至少得不坑爹。

雖然定西侯對她十分嚴厲,但父女親情卻是什麼都打不斷的,尤其是久別重逢,敬則則心底——孺慕之情很自然就涌了上來。

敬則則猶記得自己離開爹娘進宮時,她爹還是一頭黑發,可如今鬢邊已然添上了風霜之色,怎能不覺得心酸。「父親。」——一開口就帶著泣音了。

定西侯卻比敬則則鎮定多了,臉上沒什麼特別表情,只淡淡地點了點頭。父女倆被唐夫人拉著進了次間說話。

定西侯捋了捋頜下胡須道︰「今日是皇上送你回來的?」

「是。」敬則則見自家爹已經猜到了,也就不再隱瞞。

定西侯自嘲地笑了——,「看來皇上果然對老夫不滿啊。」把敬則則送回來,自己卻不入內,——不就是一種信號麼?

「父親……」敬則則張口欲言,卻被定西侯打斷。

「你不用說,你爹難道是糊涂人?你真當皇上是要靠著我來整治衛所軍?」定西侯又捋了捋自己——美髯,「他那是想讓我——種老人給新人騰出位置來。可憐老夫征戰沙場幾十年,不說每戰每勝,那也是所向披靡的,如今寶刀未老,卻就要收入匣中了。」

敬則則——才明白她爹的怨言是從哪兒來的,原來還是舍不得戰場。不過倒也是,將軍百戰死嘛,死于疆場似乎才是死得其所。

「父親,可你考慮過娘親與女兒沒有?還有其他兄弟姊妹。咱們都盼著能在爹爹跟前盡孝呢,如今你能回來,別的不說,娘親肯定是睡覺能安穩許多。」敬則則道,「所以從——個方面想,皇上何嘗又不是在照顧父親呢?」

定西侯瞪了敬則則一眼,「果然是嫁出去——女兒潑出去——水。」

敬則則——就不服——了,「父親此言謬矣。」

定西侯不滿了,「你——是怎麼跟你爹說話——?」

敬則則站起身道︰「父親,女兒雖然嫁出去了,可心里卻依舊還是敬家——女兒,一身榮辱也皆與敬家有關。」

定西侯——情稍微緩和了一些,「看來你還沒糊涂嘛。別以為皇帝哄你幾句,就暈頭轉向了。要不是你爹立得穩,你以為皇上能有多看重你?」

「所以父親就更不應該說我——心是向著皇上——了。」敬則則道。

定西侯點了點頭,「行了,坐吧,難道還等著你爹跟你道歉?」

敬則則復又坐下,凝視了定西侯半晌,「父親其實是知道重整衛所軍——重要性的吧?——件事若是做成了,至少可以再穩固我朝百年。自古以來,王朝更迭,多少都是因為內憂外患之際,朝中無可用之兵的緣故,皇上看到了——一點,父親想來也能看到。」

定西侯模模胡子不說話。

「父親,陳國公之所以有今日的風光,不正是因為他舉拔了父親你麼?若是父親在大都督一位上能舉賢薦能,將來修史,只怕也能有父親單獨的一傳。」

定西侯忍不住笑道︰「知道了。你還是你爹我教出來的呢,你以為你爹真就老昏庸了?」

敬則則不語。

「放心吧,你爹心里明白得緊,如今跟皇上——僵持著,只是在討價還價而已。」定西侯道,「想讓老夫豁出去干這種得罪人——事兒,總不能什麼也不表示吧?」

敬則則松了口氣,臉上也帶出了——容,「看來是女兒咸吃蘿卜淡操心了。不過皇上——性子不好猜,父親你可別玩兒砸了。」——

話直接就氣得定西侯吹胡子。

「老子還用不著你個小輩來教訓。你嘴上倒是能說會道,卻也比自以為是,你要真能耐,怎麼現在都還只是個小小昭儀?」說起——個定西侯就很不滿了,「打小什麼好的都緊著你,所有——先生給你請的也是最好的,你倒好進宮之後混成了個什麼狗屁名堂?差點兒就在避暑山莊回不來了吧?」

定西侯——話少不得把敬則則刺激了個夠嗆,她的眼淚當即就流出來了。

定西侯見她這樣,自己也有些不忍,還有些狼狽,嘴上卻不饒人地道︰「行了,行了,動不動就哭鼻子,你們這些女人——眼淚最不值錢。老子也不指望你能做皇後了,別到死都只是個昭儀,最後送到寂雲寺出家。」

宮中慣例,皇帝薨後,宮中沒有身孕——嬪妃都要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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