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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 突變

不管什麼樣的人,人生經歷總是有起伏的,不可能一直在谷底,也不可能一直在谷峰。

總的來說,中了進士之後,官員的履歷雖然有起伏,但大致是往上的,一點點積累資歷,一點點獲取名聲,最後在關鍵時刻奮起一躍。

但錢淵不同,中進士前已然名揚天下,中進士後在諸股勢力中盤旋,簡在帝心,出入裕王府,又兩度南下擊倭,戰功累累,設市通商,于國有功。

壓根就沒有起伏,卯足了勁兒狂飆突進。

從明初到現在,年方弱冠高中進士,又因文名或書法或博學而名揚天下的官員多了,但如錢淵這般立下大功的……獨此一份。

樹大招風啊,三年後重返京城,仍是隨園黨魁,仍簡在帝心,與裕王友善,手握東南通商事宜。

所以,此番入京,隨園雖然頗有動作……哎,那場斗毆還真不是錢淵主使的,冤啊!

不過,從那之後,錢淵修身養性,絕對的修身養性,與人為善……只偶爾在裕王府挑釁下高拱,和張居正斗斗心眼,在都察院說說林潤的壞話,去戶部撞上趙貞吉毫不客氣一頓羞辱。

所以,錢錚、徐渭的說法都是錯誤的。

錢淵是有意藏拙,並不是懶。

當天晚上錢錚指責佷兒懶散,徐渭添油加醋,而錢淵反口相駁。

但人和人是不同的。

第二天,換了個人罵錢淵懶骨頭的時候,他擺出一副恭听聖訓的模樣。

「請了一個月的假?!」嘉靖帝笑罵道︰「都傳遍街頭巷尾,成笑話了!」

一旁的徐渭不動聲色的添了句,「陛下,昨夜臣以此相責,展才言,諸事繁雜,無暇分身。」

「我沒說,你瞎說!」錢淵橫了徐渭一眼,「陛下,徐文長公報私仇!」

「公報私仇?」黃錦在邊上湊趣。

「昨夜隨園搓麻,三贏一輸,徐文長這是輸不起啊!」錢淵鄙夷道︰「昨夜他就說了要在陛下面前說學生的小話!」

徐渭急眼了,「那是你們太過分!」

「過分?」錢淵嘿嘿笑道︰「願賭服輸!」

嘉靖帝沒好氣的瞪了錢淵一眼,隨口問︰「黃伴,朝中官員聚賭,適何罪名?」

黃錦毫不猶豫的月兌口而出,「《大明律》定罰薪一年,降職一級。」

錢淵不禁打了個嗝,今天早上吃的有點飽,沒辦法,計劃陪著小七上香,母親吩咐早餐豐盛點,結果小七吃不下的……都是他的。

不過《大明律》還有這罪名?

黃錦不會是隨口瞎扯的吧?

要知道如今就算刑部官員定罪都不是以《大明律》為準繩,鬼都不會去鑽研!

「陛下,只是搓麻,不涉銀錢。」錢淵趕緊解釋道︰「只是約定書畫,風雅事,風雅事。」

「以書畫為賭注?」嘉靖帝好奇的轉頭看向徐渭。

「是,以書畫為賭注。」徐渭面無表情道︰「所以他們聯手作弊,臣欠下三百四十副畫。」

嘉靖帝無語了,這是輸的多慘啊!

「絕對沒有作弊!」錢淵正色道︰「文長兄,贏得起卻輸不起,連氣度都輸了啊。」

徐渭冷笑道︰「昨夜僅僅四圈,居然你們仨每人都至少三把清一色?!」

「運氣好罷了。」

「連點卯不去,知不知道有多少御史、給事中上書彈劾?!」嘉靖帝打斷道︰「展才你入京也好幾個月了,都做了些什麼?」

錢淵也是無語,那些人真是吃飽了撐著……還沒到年底考核業績呢!

「學生,學生其實……」

「日上三更才起床,中午還要午睡。」徐渭面無表情的說︰「白日廝混,入夜開始搓麻,直至深更半夜。」

「陛下有問你?!」錢淵怒視徐渭,「其實學生……學生在讀史!」

嘉靖帝模了把今日被錢淵帶來的小黑,「讀何史?」

「去年紹興余姚有書局刊印《舊唐書》,學生以此與《新唐書》對應,頗為有趣。」錢淵侃侃而談道︰「唐時不禁海,《舊唐書》雖編撰粗疏,但詳盡記載倭國、朝鮮、南洋諸國……」

「好了,好了。」嘉靖帝也是無語,面前這貨有事沒事就提起海外事,恨不得立即開海禁。

但嘉靖帝對目前的狀態非常滿意,設市通商,解朝中用度不足,但也沒必要解除海禁,惹出了麻煩也頭痛。

總的來說,嘉靖帝是個不喜歡麻煩,只喜歡自娛自樂的皇帝。

「昨日戶部覲見……」嘉靖帝努努嘴,懶得開口了。

黃錦笑吟吟道︰「方尚書讓人帶了口信,展才吝于赴戶部……」

「這事兒……」錢淵擺出一張苦臉,「陛下,學生也沒辦法,荊川公那邊沒法兒交代啊。」

「為這事,登之兄被礪庵公罵得狗血噴頭,但此事,戶部虧理,如此處事不公,日後寧海怎麼辦?」

「福建倭患漸息,如擇地設市通商,如何與戶部相處?」

「說到底,礪庵公這是不講理啊!」

戶部尚書方鈍這老頭太不要臉了,從前年開始,先是薊門、宣府缺糧餉,之後遼東饑荒,再諸軍入閩贛作戰,大量的糧米、餉銀都是由鎮海負責的,現在居然想一筆勾銷!

唐順之在寧波、紹興、台州修建了那麼多糧倉,現在一大半都是空的,現在想討債,方鈍居然不認賬了。

這下子把唐順之氣得不輕,幾乎是一個月十份奏折的頻率上書朝中,就差大罵戶部不要逼臉了。

內閣都是一群人精,就算李默也不肯沾手這個燙手山芋,直接丟給戶部。

方鈍人老皮厚,說什麼宣大薊聊等地增大開支,閩贛粵等地軍費開支,還有山東旱災,黃河內澇,反正不給銀子,只讓陳有年去跟錢淵掰扯……錢淵當然是站在唐順之這邊的。

就在七八天前,听說趙貞吉上任戶部右侍郎主管此事,錢淵還去找過碴……

錢淵還在那叫苦不迭,嘉靖帝瞄了眼徐渭,「文長,沒跟展才提及?」

徐渭的回答有點妙,「昨夜本想提及,但搓麻之後,再無心情。」

黃錦噗嗤一笑,「展才,方尚書是听聞鎮海另設記賬法,想讓你教教戶部吏員。」

錢淵捂著臉連連點頭,沒和徐渭互通消息……有好有壞,好處是對信息不敏感,壞處也是這個。

「好好做,過段日子還有事交代你……」嘉靖帝起身正要說話,卻眉頭一皺,手捂胸口。

「陛下!」

「皇爺!」

嘉靖帝擺手示意,面色有點難看,身子微微搖晃,突然張口,嘔的一聲狂吐出來。

「太醫,你去叫太醫!」錢淵一個箭步上去扶住嘉靖帝,聞到一股難聞的臭味。

嘉靖帝彎著腰,別扭的微微抬頭,定楮看著錢淵,呢喃道︰「公斤……」

公斤?

錢淵愣了會兒看了眼黃錦,後者面色灰敗,雙目含淚。

等三四個太醫狂奔而來,錢淵退了出去,琢磨了好一會兒「公斤」這個詞。

古代只有斤,哪里有公斤……應該是個諧音。

錢淵心思急轉,想到了一個人,夏言,字公瑾,都死了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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