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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 懶骨

一天的忙碌後,錢錚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後院拜見大嫂。

很多年前,年幼的錢錚隨其母、其兄幾乎是被掃地出門,兄長錢銳不惜舍棄舉業,經商養家,並供錢錚讀書。

錢錚也算爭氣,連考連中,身登皇榜,娶的又是兩榜進士之女,但他很清楚這一切是如何來的。

當年中了進士後,錢銳不顧錢錚的反對,毅然分家,這讓錢錚內心深處除了感激還有一份愧疚,在听到長兄橫遭不測的消息後,錢錚內心深處的愧疚更是無以復加。

好不容易盼到大嫂入京,錢錚每日晨參暮省,從不懈怠……所以,他最近看佷兒非常非常不順眼。

錢淵向來是夜貓子,晚上可能還會去轉一圈,早上……也就是現在沒有早朝,不然就他這德性,遲早被巡朝御史彈劾免職。

「二弟來了。」正在和陸氏商量嫁妝單子的譚氏笑吟吟道︰「今兒林家送信過來,林家老宅的家具都打好了,晾曬幾天就送進去,新房的家具這兩天也差不多完工了。」

「嘖嘖,虧了是淵兒,其他人哪兒去弄那麼多紅木!」陸氏笑道︰「請的大匠都是工部那邊指派的,個個都是好手藝。」

「林家出仕的也多,京城老宅也是要一直傳下去的。」譚氏這幾日也想開了,兒子為女兒置辦這麼多嫁妝,總歸不是壞事。

錢錚湊趣附和幾句才問︰「淵兒呢?」

「他在隨園里。」譚氏不以為意,「反正他都給了半間全聚德了,剩下的事我們來辦就是。」

錢錚的視線轉向妻子,後者微微搖頭。

「大嫂,晨昏定省都廢了。」錢錚黑著臉說︰「說出去,家門蒙羞啊!」

「淵兒每天不知道多少事呢,有時間讓他輕快輕快也好。」譚氏注意力還在嫁妝單子上,琢磨要不要添減,「要不再加點釵子?」

「以後留給外孫女?」陸氏掩嘴笑道︰「大嫂想的差了呢,淵兒如今在京中什麼分量……林家五代出仕,姻親故舊也數不勝數,到時候多有女眷添妝……再說了,如今打的釵子,說不定到時候都不合用了。」

「也是也是。」譚氏也笑了,「要不加一筆壓箱銀?」

「別加在嫁妝單子上,到時候私下帶過去就是了。」

那邊錢錚實在忍不住了,「大嫂,如今淵兒入職都察院,時常缺席,多有科道言官彈劾……」

「那就不做這個官兒了!」譚氏發了句牢騷,看錢錚臉色難看,嘆了口氣才說︰「二弟,我知道你的好意,但這些年來……自嘉靖三十二年淵兒赴杭,每一次都是拿刀持槍,親身上陣,多少次……」

說到這譚氏眼圈一紅,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陸氏瞪了眼丈夫,輕聲道︰「淵兒兩度南下,干了多大的事,好不容易回京,輕快些日子怎麼了……礙著你了?!」

錢錚嘴唇動了動,但最後還是沒吭聲……今兒鬧出了一場笑話,他偶然和左都御史周延踫面,還想著這段日子家里忙著準備婚事,還想替佷兒和周延打個招呼,沒想到人家告訴他……錢淵早在好些天前,一次性請了一個月的假。

當周延笑著說起這事,錢錚臉都紅了……也就不是自己兒子,不然一頓鞭子……不!十頓鞭子!

譚氏擦拭著眼角,又道︰「嫂嫂不懂那些大事,但在臨海、鎮海三年,淵兒每日愁眉緊鎖,每日長吁短嘆,書房燭火常徹夜不熄……」

「如今能松快松快,這也是好事。」陸氏咳嗽兩聲,「如今可沒有東壁先生。」

錢錚一個激靈,嘉靖三十五年嘉興戰事後錢淵回京,因心力耗盡而昏睡一日兩夜,要不是李時珍在,只怕難救,也是,放松段日子也好……但問題是,每日晨昏定省也能耗盡心力?

陸氏又拉著譚氏開始商量嫁妝單子的事,錢錚默默的出門,想了會兒沿著長廊往隨園去,從側門進去沒一會兒就看見院子里的大樹下,佷兒正躺在藤椅上,翹起的右腳還在空中一抖一抖。

怎麼看都像是渾身懶骨頭……

只看了幾眼,錢錚就受不了了,默默回身,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好。

「北邊的西瓜味兒就是不夠好。」錢淵丟開西瓜皮嘀咕了聲,看王氏過來,笑道︰「姐姐,這時候,東南應該有葡萄吃了。」

「你倒是舒坦。」這些日子王氏來隨園也不是一兩次了,但還是有些拘謹。

隨園中人在這兒都是有單獨精舍的,還有不少專門隔出來的書房、客廳,到處可見書畫……不夸張的說,這些書畫留到後世,那都是能進博物館的好貨色。

「噢噢,姐夫那邊問過了。」錢淵起身遞了塊西瓜過去,「君澤兄是兵部職方司郎中,昨日接到軍報,姐夫率軍乘船繞行,從惠州府、潮州府交界處登陸,三戰敗敵,北上追擊。」

王氏精神一振,「俞總兵那邊呢?」

「志輔兄先急行南下解興寧之圍,與提督兩廣吳桂芳合軍,穩扎穩打。」錢淵看天色已暗,和王氏一起進了側廳,「如若無意外,今年當能掃平倭寇、賊軍,靖清粵地。」

王氏松了口氣,「婚期還沒定下來嗎?」

「約莫八月中旬吧。」錢淵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就這麼不放心他?」

「你這張嘴!」王氏瞪了眼,視線落在錢淵背後牆壁上的一副水墨圖上。

「前幾日說起東南葡萄……」錢淵笑道︰「文長兄一時興起,潑墨畫下這幅葡萄圖,孫文中吟詩以記,潘思明提筆一揮而就,此人嘉靖二十年榜眼,翰林侍講學士,任日講官,書法被裕王殿下盛贊,文長兄亦贊為東南獨步。」

王氏眼中頗有羨慕神色,這個時代,是進士至高無上的時代,戚繼光在東南立下如此功勛,但也不敢對任何士子有些許冒犯,就算是個秀才他都不敢得罪,鬼知道人家背後站著誰。

「小安國今年五歲,再過兩年也該啟蒙了。」錢淵隨口道︰「到時候我來安排,閩縣林家的族學不錯,紹興那邊的私塾也不錯……怎麼?總不能讓小安國還做武將吧?」

「戚家世襲登州衛指揮僉事……」王氏搖搖頭,「再說了,軍戶出身……」

「軍戶出身又如何?」錢淵撇撇嘴,「張叔大也是軍戶出身,隨園士子中的吳君澤也是軍戶出身,胡宗憲他還是錦衣衛軍戶出身呢!」

「只是日後姐夫不知道會調到哪兒去……不過放心,到時候我來安排就是,先啟蒙總是好事,年紀漸長再兼修武藝,以後文武雙全!」

王氏心想,如果兒子真的在讀書上有點天賦,拼著丈夫埋怨,自己也要想辦法讓兒子走這條路。

想想看,隨園中哪個不是兩榜進士,絕大部分都因文名傳世,光是翰林出身就五六個,如果能得其教導……

王氏正琢磨著呢,錢淵隨口說︰「對了,明兒小七放風……呃,出去上香,姐姐一起去吧。」

「有了身孕……」

「再不出去轉轉,怕是要憋壞了。」錢淵也挺同情妻子的,這個時代的孕婦真的挺慘。

王氏好奇的問︰「也進京快十天了,看你總在隨園,不用上衙嗎?」

「前些年累得狠了,歇息一段時間再說。」錢淵敷衍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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