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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意在沛公

戶部尚書方鈍實在是頭痛,真的干不下去了!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變後,朝廷調兵遣將,餉額增倍,那時候戶部就已經難以支撐了,當時嘉靖帝不得不自個兒出錢,募軍、賑恤等費,俱取于內承運庫。

這也是之後嘉靖帝動不動就從戶部太倉庫片紙取銀的原因……欠賬那是要還的!

嘉靖三十年邊軍用銀五百九十五萬兩,那是庚戌之變後的第一年,也是出銀最多的一年。

嘉靖三十一年為五百三十一萬兩,嘉靖三十二年為四百七十三萬兩,嘉靖三十三年四百五十五萬兩,嘉靖三十四年四百二十九萬兩;嘉靖三十五年為三百八十六萬兩,嘉靖三十六年三百零二萬兩。

六年了,俺答幾乎年年來鬧事,還曾經圍困大同右衛長達半年之久,而邊軍用銀從將近六百萬兩下降到只有一半的三百萬兩,而這次薊門防線全線動搖……成了壓倒戶部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這六年內,東南倭亂四起,四處劫掠,為編練新軍,浙直總督胡宗憲提編數省以至于戶部財政收入一年不如一年。

到嘉靖三十六年末,戶部盤點,太倉庫入銀二百萬兩……于是,方鈍老大人又習慣性的在年末祭出了寶鈔,真不是戶部不肯發俸祿,實在是沒辦法啊!

東南不能輸中樞,湖廣、江西、兩廣、四川還要采辦巨木,方鈍已經將差東牆補西牆這一招用至化境,但無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為此,從年前起,戶部小吏就有點沒臉見人……不是不好意思,而是短短兩月,發生了不下十起毆打。

倒是沒人來找方鈍的麻煩,那些郎中、員外郎、主事畢竟都是兩榜進士出身,但下面十三清吏司的那些小吏、文員就有點慘了……

連續四年了,上半年還能領點銀兩、俸米,下半年開始拖欠,一直拖到年底,然後到手一把擦**都嫌硬的寶鈔,這誰能忍啊!

而且如今京中傳言,因為之前俺答汗鬧了一通,今年上半年就要開始發寶鈔了……沒直接找到方鈍頭上,那還算是客氣了的。

看著面前捧著「萬言書」侃侃而談的老頭,嘉靖帝也實在是頭痛。

所謂無欲則剛,人家已經把話撂在這了,要辭官歸鄉……按例,方鈍依舊精神抖擻? 身體倍棒? 但今年七十有一? 應該回家養老了。

但嘉靖帝實在不能放人啊? 方鈍一走,這爛攤子誰來收拾?這黑鍋誰來扛?

就算不考慮這些,只看方鈍的能力,嘉靖帝也不願意放人。

方鈍這一輩子? 入仕選官知縣? 之後在都察院熬了兩年立即提拔為山東巡撫? 那是嘉靖十年的事? 再之後二十多年都在錢糧、戶部這塊打轉。

他曾總理糧儲? 積米達兩百余萬擔? 修建三十六倉糧庫;他曾總督漕運,疏鑿河道? 加固提防,使漕運無阻。

陸續擔任南京戶部左右侍郎後? 方鈍調任北京戶部左侍郎,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變? 就是方鈍負責籌集軍餉? 之後升任大司農,掌全國賦稅錢糧至今。

遍數朝野? 嘉靖帝找不到第二個能頂替方鈍的人選。

的確很難找得到,原時空中? 方鈍就是今年請辭的,雖然已是七十有一,但一直活到九十多歲,後朝廷不下十次起復,方鈍都沒接受。

「龍涎香之事暫緩,暫緩……」嘉靖帝艱難的吐出這句話。

看對面老頭兒還目光炯炯,嘉靖帝咬著牙道︰「修建三大殿不可緩……」

「陛下!」方鈍聲如洪鐘,「開朝近兩百載,能采摘的巨木少之又少,可以小木代之,再以杉木代楠木。」

「朕知曉了。」嘉靖帝偏頭讓開方鈍的視線,無奈的說︰「方卿,請辭就不用再說了,如今尚有他法解一時之困?」

能將一直高高在上將群臣玩弄掌心的嘉靖帝逼到這份上,方鈍也沒乘勝追擊,低頭看了眼萬言書,道︰「尚有五法。」

嘉靖帝精神一振,「速速說來。」

「其一,嘉靖三十四年尚存積鹽引若干,召商納銀太倉,依原價銀一錢加三分,特行超掣。」

「其二,各處拖欠戶部錢糧,自嘉靖三十一年起,限期一年內追解完報。」

「其三,湖廣、浙江、江西及南直隸自嘉靖三十一年至嘉靖三十四年拖欠本色稅糧,改征折色,限一年內完解庫銀。」

「其四,工部錢糧額足,當分其半還給戶部。」

「其五,南京戶部倉糧暫借三年,改折一半,發太倉銀庫。」

這番話說完,嘉靖帝頭更痛了!

想從那些鹽商手里弄銀子,自己這個皇帝的話都不好使!

各處以及各省拖欠的錢糧、稅糧限期一年之內追繳……開玩笑了,自永樂之後,拖欠錢糧已經成了慣例,如蘇州有的州縣都拖欠了幾十年了,如果哪一任蘇州知府非要清算舊賬,只怕官兒都做不下去。

從工部手里搶銀子……工部尚書趙文華是個幌子,但想想都知道嚴世蕃的態度,倒不是說嚴東樓敢抗旨,而是人家有正當的理由,工部如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催辦巨木,以便早日重修三大殿。

至于從南京戶部借……嘖嘖,倒是可以考慮的,不過估模著也借不了多少。

就在嘉靖帝思索的時候,方鈍咳嗽兩聲,「尚有一法……停提編。」

「停提編?」嘉靖帝眉頭一皺,打量了方鈍幾眼,慢騰騰的說︰「朕記得,前幾日南京有給事中上書,請罷征江南提編。」

方鈍的回答非常迅速,「臣之意非罷征,而是停提編。」

嘉靖帝挑挑眉頭,投來詢問的眼神。

「所謂提編,按例一年一甲,但緣于東南倭亂,一甲不足,立提下一甲補之。」方鈍解釋道︰「臣已查閱公文,南直隸、兩浙、江西有的州縣提編已至嘉靖四十年,雖福建倭亂,但兩浙、南直隸倭亂漸息,可暫停部分州縣提編。」

嘉靖帝立即听懂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對戶部來說,錢糧錢糧,錢在前,糧在後,而提編法是以銀差代之,換句說,提編法收上來的基本都是銀子,對戶部來說方便太多了,能施展手段的空間也大多了。

在心里琢磨了會兒,嘉靖帝搖搖頭,「遠水難救近火啊。」

方鈍點點頭,理直氣壯道︰「嘉靖四十年,老臣早已歸鄉頤養天年,此言只為後來者計。」

嘉靖帝轉頭看了眼黃錦,又看了眼剛剛進來的徐渭,最後才問道︰「方卿,需多少銀兩可解一時之困?」

「大同右衛最急,需紋銀五萬兩,並米兩萬石,豆一萬石。」方鈍面不改色道︰「去年末俸祿補發均為寶鈔,年後理應發放祿米、紋銀,共計三萬兩。」

徐渭在心里略略算了下,約莫總計十萬兩紋銀,頓了頓才向嘉靖帝微微點頭。

一直用眼角余光瞄著這邊的方鈍嘴角流露出笑意,也一直盯著這邊的嘉靖帝有遮眼的沖動……徐文長聰明是聰明,但太女敕了,這種時候怎麼能立馬點頭呢!

嘉靖帝相信,換成錢展才那廝,必定和方鈍扯七扯八,能出一半就不錯了!

徐渭這時候反應過來了,方鈍這老頭今兒進西苑求見陛下,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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