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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施恩

這是個漂亮的孩子,紅潤的臉蛋,小小的手指頭,濃黑的頭發,錢淵伸出手指踫了踫,孩子又哇哇大哭起來。

「太熱了,別包這麼厚。」譚氏利索的把孩子身上的小衣裳月兌掉,「快快,拿尿布來。」

錢淵退回去坐在桌邊,端起涼茶喝了口,笑吟吟的看著這一幕,母親和大嫂忙忙碌碌,小妹湊過來小心的看著錢淵的臉色。

「哥哥,你入京之後,我們就回了杭州食園。」小妹舌忝舌忝嘴唇,結結巴巴的說︰「有次母親和大嫂去上香,路過一個村莊……」

「噢噢,是個棄嬰,于是母親、大嫂發了善心收養起來了。」

「是是是,就是這樣。」

「嗯,應該是吧。」錢淵隨口答著,轉頭看見妹妹窺探的視線,笑道︰「怎麼?難道不是?」

「不不不,不是……是……」小妹慌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外院趙七三等幾個門房的哭嚎聲已經平息下來,只有嬰兒的哭啼聲響徹後院,錢淵揉揉眉心笑道︰「聲音可真夠大的,力氣也足,幾個月了?」

「三個……不,兩個月。」

「也不知道你小時候像不像他這樣哭的這麼震天響。」

「才沒有呢,我小時候乖的很,倒是哥哥你哭的震天響。」

「噢?母親跟你說的?」

「……」

錢淵懶得再問,只在腦海中回憶,似乎前世老媽說過,自己小時候也挺乖巧的,可惜越大越皮……

好一陣兒後譚氏和黃氏才收拾好,後者抱著嬰兒坐在角落處,口里低低哼著小曲,孩子流著口水沉沉睡去。

「母親,大嫂,黃岩縣雖今年少受倭寇侵襲,但畢竟身處前線,還是遷回杭州吧。」錢淵沒有向母親、大嫂追問嬰兒,只說︰「食園那邊已經空出來了,杭州城有重兵環繞,安全無虞。」

譚氏垂下眼簾還沒說話,黃氏斬釘截鐵道︰「不去。」

「不去?」錢淵臉上笑容愈盛,「那就不去吧,一是母親,一是大嫂,自然由二位做主,但黃岩縣不可長居,遷往臨海縣是必須的。」

黃氏和譚氏對視一眼,婆媳倆都很是不安,還沒等他們開口,錢淵搶在前面又道︰「已經誤了迎親,但剛進門的兒媳,弟媳還在臨海,母親和大嫂難道不去看看?」

「哪里有剛過門的新婦不來拜見婆婆、嫂嫂,倒讓婆婆、嫂嫂去拜見她的道理?」小妹陰陽怪氣的插嘴道︰「哥哥,你說這世間沒這個道理吧?」

「哎呦,母親和大嫂都沒說話,你這個小姑子倒是來了脾氣。」錢淵調侃道︰「難不成你還要給你二嫂來個下馬威?」

「那可不敢,但哥哥能來黃岩縣,她也能來吧?」小妹鼓著嘴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眼神卻有些躲閃。

錢淵端起茶盞喝了口,眼角余光掃了掃緊張的黃氏,輕聲道︰「真的不想去臨海也行。」

小妹剛松了口氣,錢淵繼續道︰「這棟宅子是買的還是租的,如果是買的,在縣衙里辦了契書沒有?如果是租憑的,中人是誰?」

「是買的。」譚氏斷斷續續說︰「便宜買來的……」

「在嘉定,在崇德,在華亭,在杭州,我錢家護衛斬殺倭寇逾千,不可不細細查訪,就算別人是好意也要弄個明白。」錢淵臉上笑著,口吻溫和,「母親放心就是,台州知府是我小舅,同知荊川公是我舊交,即使是黃岩縣知縣……正巧他是新科進士,是兒子的同年,一定能尋到蛛絲馬跡。」

屋內沉默下來,只听得見孩子睡夢中的呢喃聲,錢淵玩味的看向黃氏和小妹,兩人立即避開錢淵的視線。

等了片刻,錢淵起身道︰「只帶些隨身衣物用具,其他東西到了臨海縣再采買就是,小妹,陪我出去走走。」

小妹跟在錢淵身後往外走,三步一回頭看去,母親和大嫂滿臉愁容,但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少爺。」

王義、楊文齊齊施禮,又向小妹施禮,「小姐。」

小妹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踮起腳尖看著趴在長凳上的趙七三,這四個人都是原食園護衛、門房,一路護送抵達黃岩縣。

「哥哥……」小妹在後面扯扯錢淵的衣袖,哀求道︰「別怪他們了……」

錢淵回頭笑道︰「那怪誰?」

笑容依舊溫和,但小妹一個哆嗦立即松開手。

「護衛隊向來是有功賞,有過罰。」錢淵緩緩走過去,「二十棍可心服?」

趙七三頭上滿是冷汗,「少爺,小人認罰,但老三、老七殺倭有功,還請少爺繞過他們。」

除了趙七三之外的三人都是戰陣負傷致殘,兩人單臂,一人缺腿,這個時代戰場重傷很難有活命的機會,這三人能活下來運氣已是極好。

「二十棍可免,三十鞭。」錢淵冷然道。

王義還沉得住氣,楊文還年輕,登時長長出了口氣,這三人都是在龍川一戰中負傷,都是楊文親眼目睹的。

看著三十鞭抽完,錢淵示意王義為四人裹傷,低聲囑咐道︰「還算盡心,賞每人五月例銀。」

回後院的路上,小妹忍不住問道︰「哥哥,這就是恩威並施嗎?」

「哪里有那麼容易。」

「賞一人而他人悅,賞之;斬一人而他人震,斬之。」小妹搖頭晃腦道︰「對不對?」

「不看女書,看什麼兵書。」

「王家姐姐說的。」小妹嘻嘻笑道︰「現在姐夫在台州好大名聲呢,都說像南宋的岳家軍,軍機嚴明,戰無不勝。」

「戚家軍?」錢淵抿抿嘴,戚繼光在義烏練兵不算太順利,別說訓練了,至今還沒有滿員。

倒是一路西來,楊文曾經提議過,台州、處州也能招募來有心殺倭的鄉勇,戚繼光未必肯,畢竟義烏兵本身有很強的宗族向心力,用史書上的標準,戚家軍里都是一群只知道服從命令的壯漢,但錢家護衛隊的補充可以試一試。

「哥哥,剛才錯了。」小妹一本正經的說︰「賞罰皆出自于上,你親口罰鞭刑,卻讓別人施恩……」

「哈哈哈,你這一年來都讀了些什麼書!」錢淵忍不住笑噴了,如果能這麼簡單,哪里還有那麼多事。

其實這句話不能說錯,但問題是,護衛隊畢竟不是軍隊,而是錢家的私人武裝,錢淵也並不在乎四個已經退出護衛隊的僕役的想法。

說到施恩,錢淵並不是對那四個人施恩,他施恩的對象正是王義。

錢淵相信,在嚴嵩敗退,徐階上位,再之後和高拱的政爭中,王義所代表的曾銑、夏言……是能夠起到關鍵作用的。

一個穿越者在進入政壇,並且和嚴嵩、徐階、高拱這些大佬先後交結,自然能輕松的撥開歷史的迷霧,去探索迷霧後的真相。

徐階實際上掌權的時間很有限,但在明朝歷任首輔中名聲卻不小,一方面在于他斗倒了明朝名聲最壞的首輔嚴嵩,另一方面在于他的施恩。

那些被嚴嵩殺害的,罷官的,貶謫的……都是徐階在替他們向剛剛登基的隆慶帝求情,這種政治聲望足以讓徐階掌控朝局,也是在這種情況下,徐階才能輕而易舉的干掉高拱。

錢淵相信,徐階的準備非一日之功,而王義的存在有可能給徐階一個不想要的驚喜。

後院除了三女之外,只有一個婆子,簡單的收拾很快就結束了,一行人啟程離開黃岩縣直奔碼頭,坐船從永寧江至靈江逆流而上。

而離開的這棟宅子里,趙七三等四人還在,留下的不僅僅只有他們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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