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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重逢

黃岩縣可能是全台州府……不,應該是全浙江省,全東南最慘的一個縣,也是在延綿已有數年的大戰中最早淪陷的一個縣。

早在嘉靖三十一年,數千倭寇襲台州,黃岩淪陷,雖然倭寇沒有大肆殺戮……他們也懂韭菜要一茬一茬的割,但大量百姓淪為流民,人口急降,田地荒蕪。

這種情況一致持續到嘉靖三十三年,在此之前,因為倭寇每次攻台州,目標都是附郭縣臨海,每次都會經過黃岩……最重要的是,他們需要先攻克位處黃岩縣西面的海門衛。

直到嘉靖三十三年,譚綸編練新軍,兩次于黃岩、海門挫敵,之後戚繼光領義烏兵任寧紹台參將,幾度敗倭,先後于黃岩縣南北選桃渚、新河建鎮拱衛,倭寇終于放過了飽受蹂躪的黃岩縣,轉而向南邊的太平縣,北邊的寧海、昌國衛,黃岩縣這才漸漸恢復生機。

台州多山,官道不平整,夜間難以縱馬,一個不小心摔折腿都是輕的,錢淵不得已在水驛暫歇,向小吏盤問好久,不禁在心里琢磨,母親選擇落腳黃岩到底是誰慫恿的……這個選擇非深知內情者不能為。

台州府六縣,除了附郭臨海縣之外,相對安全的只有仙居縣,剩下的四個縣……母親偏偏選擇了暫時沒有危險,倭寇不會來犯的黃岩。

輾轉難眠半夜,第二日天蒙蒙亮,錢淵就啟程由靈江直下,轉入永寧江抵達黃岩。

城西側的一條巷子口,幾個婦人婆子坐在樹蔭下,一邊納鞋底一邊七嘴八舌的聊著。

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堆著不自然的笑容湊過去,婦人們都警惕起來,但隨著年輕人的本地話,很快笑聲就傳開了。

遠處的錢淵看著這一幕,沒話找話道︰「記得曾公就是黃岩人。」

「倉頭街曾家巷。」王義輕聲答道︰「曾公十二歲落籍江都,所以進士錄上是江都人,但曾公一直自認台州黃岩人。」

錢淵點點頭,「那蘇家是江都人還是黃岩人?」

王義對當年的內情非常清楚,立即答道︰「黃岩人。」

曾銑當年獲罪,其中一個關鍵人物就是同鄉商人蘇綱,此人長女是夏言的繼妻,後來夏言、曾銑被殺,兩家人分別被流放漢中、廣西,蘇綱也被流放陝西。

回頭看了眼王義,錢淵低聲道︰「放心吧,我已經遣人去了。」

等到裕王登基,曾銑、夏言雪冤之時,兩家人如果都死絕了,那就沒意思了,早在三月份,錢淵就遣人往廣西,後來隨園士子陸一鵬選官廣西縣令,錢淵也托他照料。

兩人還在各自想著心事,楊文已經回來了。

「少爺,那宅子光是今年就轉了兩手。」楊文低聲稟報道︰「縣衙那邊契書上填的是趙七三的名字。」

趙七三是錢家的佃戶子,最早一批隨錢淵第一次赴杭,後來一直在食園做門房,手腳勤快,老實忠厚,老婆在後院做管事。

「听人說起還有兩個缺胳膊少腿的,應該是在徽州府、寧國府受傷的護衛。」楊文繼續說︰「搬遷來已經一個多月了,大門緊閉,除了采買基本看不到人出入。」

柳樹下,錢淵伸手抓住垂下的柳枝,細細搓了搓,沉聲道︰「走吧。」

剛剛敲開大門,門房里的趙七三噗通一下跪下來,一臉的驚喜,「少爺,少爺終于來了,小人往京中送了信……」

一旁還有個缺了條胳膊的門房也單膝跪下,一臉的慚愧,「少爺,老夫人執意遷居黃岩,小人攔不住,知道少爺南下後,讓人守在杭州食園……」

錢淵一手拎著馬鞭,輕輕甩了甩,喝道︰「起來,從頭到尾說。」

趙七三哆嗦著起身,想了想才說︰「听聞少爺要成婚,老夫人和小姐都欣喜的很,還把王頭叫去商量送聘禮入京,但就在即將啟程的時候……」

宅子不大,前後兩進,門房里的響動很快傳到了後院。

「什麼?這麼快!」譚氏一臉的驚慌,「淵兒這麼快就來了,都不提前說一聲……這這這,怎麼辦?」

「母親……」才二十多歲就守寡的黃氏更是慌張,「要不……我帶著出去躲躲?」

「別慌,別慌!」小妹是最鎮定的,「就按之前說的辦,哥哥雖然嘴巴毒,但心地好,杭州城里誰不說哥哥是善人,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

讓小妹意外的是,母親和大嫂更慌了。

耳熟又久違的聲音在小妹耳邊響起,「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這話說的不錯,但你是從哪兒听說,你哥哥我嘴巴毒的?」

小妹呆滯的轉頭看著錢淵,支支吾吾慌慌張張的說不出話來,那模樣不比後面那兩個給她鼓氣的強多少。

錢淵模了模小妹的發髻,溫和一笑,上前幾步邁過門檻,一掀長衫下擺跪在地上,「不孝子拜見母親。」

「淵兒,淵兒,快起來,快起來。」譚氏眼神躲閃,只顧著拉著錢淵起來,「連蒲團都沒有。」

錢淵笑著起身扶著譚氏坐下,「母親無暇入京,兒子擔心母親身子不適,急急南下,現在才松了口氣。」

似乎沒有發現屋內有些僵硬的氣氛,三個女人驚慌失措的表情,錢淵只細細向母親訴說那日十多個新科進士為儐相迎娶小七的盛景,訴說京中隨園的布局擺設,叔父叔母的殷切關懷……

譚氏是個心里沒城府的,但歷經這些事後,小妹和黃氏都長進了很多,對視一眼只能苦笑。

自從三年多前錢淵孤身赴杭,再之後幾番大戰名聲鵲起,陸續遷居杭州、徽州,聲威日重,家中諸事都是錢淵做主,明明知道不對勁卻不出口詢問,這讓小妹和黃氏提心吊膽卻又不敢開口。

錢淵從頭到尾都沒有去問譚氏,為什麼之前會試之前說好入京卻反悔,為什麼之前殿試後準備成親卻又臨時變卦沒有上京,甚至沒有說起食園里那些狗皮膏藥一般的族人,沒有問起為什麼遷居台州,還選在黃岩落腳。

這時候,突然有哭嚎聲在外院響起,譚氏一個激靈,听出這是門房趙七三的聲音。

「沒什麼,這廝守衛不力,只打幾棍已經是輕的了。」錢淵笑道︰「如若母親、小妹和大嫂有失,或者正在戰時,立斬首級。」

屋內安靜下來,錢淵眼角余光瞥見大嫂黃氏兩只手緊緊相握,看上去很是緊張。

黃氏是嘉靖二十六年嫁入錢家的,生過一個女兒可惜夭折,之後再無所出,但和大哥很是恩愛,至今不肯再嫁。

錢淵前世下海後雖然一直沒有女朋友,但並不是沒有女人,隨意瞥了眼後忍不住細看了幾眼,不禁心里嘀咕,這姿容,這氣色……真不像寡婦啊。

就在這時候,響亮的「哇哇哇」嬰兒啼哭聲在隔壁屋內響起,黃氏猛地跳起來奔去,譚氏和小妹跟在後面但突然住了腳,回頭看去。

錢淵神色如常,看上去似乎什麼都沒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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