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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八章 理由

正院側屋,小小桌子上擺著七八盤菜肴,錢錚夫婦和錢淵三人圍桌而坐,四五個丫鬟在一旁伺候。

「你們先下去吧。」

隨便吃了幾口菜,錢淵將丫鬟們趕出去,咳嗽兩聲,討好的看了眼陸氏,畢竟母親還遠在杭州,想把人弄過來,還真少不了叔母。

「這怎麼了?」陸氏詫異道看了眼一臉不渝的丈夫,「還沒開印呢,就板著臉……給誰看的?」

錢錚哼了聲,「說吧,今天就差沒把錢家的臉丟盡了!」

「叔父,話可不能這麼說。」錢淵辯解道︰「您有濟世之願,亦有濟世之能,但通政司左參議……那是什麼玩意?」

「要我說,他也太吝嗇了。」

「現在就如此吝嗇,待到撥亂反正之日估模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

錢錚當然知道佷兒這是在說高拱呢,他瞪了眼低聲呵斥道︰「這時節……他拿的出個侍郎嗎?」

「就算拿得出來,我敢坐上去嗎?」

錢淵眨眨眼拿起筷子,「也是,不過佷兒也是想多一腿走路……總歸是好事。」

「狗屁!」錢錚不顧妻子還在,罵道︰「一山不容二虎,日後定然還要做一場!」

錢淵手一頓,忍不住笑道︰「叔父大人您這眼光……」

「怎麼?」

錢淵扁扁嘴豎起大拇指,可不是誰都看得出來,日後徐階和高拱必定要做一場。

隆慶帝登基才三個月,徐階和高拱就開始針鋒相對大打出手,兩個月之後,自以為有隆慶帝撐腰的高拱就黯然離去,直到徐階致仕才回朝。

今天的討官如果日後成為事實,那就是個人情,這種人情是要還的……到時候錢錚站在哪一邊,都會遭到質疑。

錢錚怒目而視,而錢淵卻顯得很輕松,笑著勸道︰「叔父,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再說了,大不了辭官致仕,等他再上奏起復就是。」

錢錚都被氣笑了,簡直就是兒戲。

說笑了一陣後,錢淵才正色道︰「此事實在是迫不得已,叔父不必放在心上。」

「佷兒可以保證,叔父所憂之事,絕無可能發生。」

錢錚長久的盯著佷兒的雙眼,良久之後才輕嘆一聲,「據聞華亭有女。」

「呃……」錢淵不得不今晚第二次豎起大拇指,「叔父神算啊。」

錢錚哼了聲,眼角余光瞥了眼一旁听得稀里糊涂的陸氏,佷兒把丫鬟都趕出去,說起朝中政事卻將陸氏留下,自然是有原因的,不然晚飯後去書房談就是。

「徐閣老的那個女兒?」陸氏來了興趣,「好像十六……不對,十七歲了,還沒定親?」

「據說頗有詩才,花容月貌……」

「噢噢,這幾日送那麼多吃的,是討人歡心啊。」

「對了,淵兒初四去徐府拜年……噢噢,去了後院,難怪呢。」

「總要見一面……」陸氏喃喃道︰「咱家和徐府拉不上關系,找誰引薦呢?」

「你母親還在杭州呢,納采、問名、納吉、納征都還好說,但成親得你母親在場,不然她還不埋怨我一輩子。」

「不知道性情如何,容不容得下可卿、香菱……」

錢淵的婚事早就是陸氏的心頭病了,她就盼著佷兒早日成婚,第二個兒子是要過繼到二房來的,可卿、香菱是她早就挑好了的。

錢錚也是無語了,和徐府聯姻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這事兒還沒商量好呢,妻子都已經在想徐家小姐容不容得下通房丫鬟了。

「不對!」陸氏放下筷子,「三年前……淵兒你不是拒婚了嗎?」

「拒婚?」這事錢錚還是第一次听說,忍不住冷笑道︰「那還真不好說了。」

「上次拒婚也是模模糊糊……張家也沒正式問出口嘛。」錢淵盡量為自己開月兌。

「這種事還用親自問出口?」錢錚吐槽道︰「難怪你剛入京,徐璠就來找麻煩,感情還有這一遭事。」

陸氏在心里琢磨了下,正色問道︰「淵兒,你說實話,真的要娶徐家女?」

「當然。」錢淵的回答斬釘截鐵。

「見過面?」

「沒有。」

「沒有?」陸氏實在難以理解,「那上次拒婚,現在上趕著……」

錢淵還能說什麼呢,只能夾起一塊紅燒肉聞聞,「好香。」

陸氏和錢錚都莫名其妙,那碗紅燒肉都冷了,還能聞得到香味?

最終在錢淵的哀求下,陸氏勉強答應明日找個同鄉姐妹引薦,上門去一探究竟。

「估模著叔母要受點委屈……」

書房里,錢淵有點愧疚。

錢錚抿了口茶冷笑道︰「你也知道會受委屈……之前拒婚,現在想聯姻。」

「實在是迫不得已啊。」錢淵無奈的搖搖頭,「後面的計劃全都被打亂了。」

「你也知道後面的計劃都被打亂了?」錢錚今天實在是不痛快,呵斥道︰「徐府不答應還好,一旦應下……我怎麼跟高肅卿交代!」

「叔父放心。」

說起朝中政事,錢淵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雖然目前還未有頭緒,但必然不會讓高肅卿不悅。」

「說清楚。」

「說了……尚未理出頭緒。」錢淵咧嘴一笑,總要見了面才好計劃。

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聯姻是兩姓之好,但在錢淵看來,自己只需要盡到女婿的責任……還真想讓我把你徐階供起來啊!

錢錚還是不肯罷休,追問道︰「之前你說不會讓我為難,到底何意?」

回應他的是長久的沉默。

思慮再三,錢淵抿著嘴低聲問︰「叔父,以你看來,華亭,何等人?」

「隱忍堅韌,逢迎媚上,好權位,擅權謀。」錢錚頓了頓,看了眼佷兒,補充道︰「無底線。」

錢淵笑了笑,這是個不錯的回答。

「叔父,前年末雙江公致仕歸鄉,可有書信往來?」

「當然有。」錢錚皺眉詫異佷兒話題的跳躍,「老師舉薦張半洲任浙直總督……可惜了,東南何人不知半洲公之冤。」

低低咳嗽兩聲,錢淵起身在書房外繞了一圈,查看仔細後才回來,低聲將聶豹、張經、徐階那些破事細細講述一遍。

錢錚臉色變幻莫測,暗咬銀牙,雙手捏拳,脖子上青筋畢露,「你確定?」

「確認無疑。」錢淵當然不會吐露趙文華的名字。

雖然佷兒沒說出消息來源,但錢錚信得過,他憤怒的一砸書桌,硯台、茶盞被震得摔在地上,「為何不早說!」

「早說又能如何?」錢淵面無表情。

錢錚愣愣的站在那,兩行清淚悄無聲息的流下,對他來說,聶豹不僅僅只是他的座師、老師。

「猶記得那夜在陶宅鎮,下著冬雨。」錢淵垂下頭,「回首遠眺,雙江公還在門前台階上……」

片刻後,錢淵抬起頭,平靜的說︰「娶徐家女,佷兒實有不可說出口的理由。」

「但是,佷兒此生都不會和華亭合流。」

有的事情是可以妥協的,但有的事情……即使是從習慣妥協的後世而來的穿越者,也會堅守最後那道線。

來到這個時代三年多了,錢淵見識了無數名留史冊的大人物,他們有的以書畫傳世,有的以戰功聞名,有的以清廉著稱,有的遺臭萬年。

其中,真正讓錢淵全心全意佩服的,唯有聶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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