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走出大殿的時候,孟湯湯才發現夢塵原來一直候在殿外。
丞相像是沒有看到夢塵一般,有些失神地朝外走去。
夢塵匆匆朝殿內瞥了一眼,便快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丞相。
然後孟湯湯听到了丞相的一番喃喃自語︰
「曾幾何時,本相也想過要去奪那王位,為達目的也並非沒有不擇手段過。」
「可自從先王將大王交本相教導之後,本相想要奪王位的心便漸漸地淡了。因為我們的大王是難得一遇的天縱之才,是四國之中唯一有能力完成統一大業的帝王,他值得本相用盡一生的心力來輔佐。」
說到此處的時候,丞相忽然停下了腳步,然後……長長地一嘆。
孟湯湯對他臉上的神情有些看得不真切,但即使是這樣,她也听出那聲長嘆里面藏著滿滿的無奈和心疼。
雖然這個丞相不是那個大王的親生父親,但孟湯湯覺得他其實在心里已經把那個大王當成自己的孩子了吧?
沉默良久之後,丞相抬步繼續前行。
「夢塵,」丞相忽然出聲問他身後之人,「你可知當初本相為何一眼就相中了你?」
夢塵緩緩而答︰「丞相跟夢塵說過,因為夢塵是眾人之中唯一那個真心愛慕大王的女子。」
丞相轉過了身子問道︰「只是本相不明,你是從何時開始愛慕大王的?」
夢塵抬了抬頭,不答反問︰「丞相可還記得十年前的九月?」
「十年前的九月……」丞相頓了頓,「十年的九月,本相陪同當時還是太子的大王去了驪山狩獵。」
「是。」夢塵點了點頭,「正是驪山狩獵那次,夢塵因為誤入獵場被侍衛當成了刺客,夢塵的母親為了保住我拼死求當時還是太子的大王,後來大王便真的赦免了母親和夢塵。」
「那個時候的夢塵不明白為何大王會如此寬容,現在夢塵卻明白了。」
「大概是因為大王看到母親為了夢塵拼命的時候,心里想起了太後……所以才動了惻隱之心。」
丞相默了一默,才追問︰「就是因為大王的不殺之恩,你才對大王生了情愫?」
夢塵又是堅定的點了點頭,然後才繼續說︰「至于後來的愛慕之情如何一點一點加深到無法自拔的地步,那更是自然不過的事情……我們的大王值得世間任何一個女子的深愛。」
丞相看著夢塵,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孟湯湯等了許久,最終只等到丞相的一聲長嘆
「大王他……其實是個可憐之人吶∼」
孟湯湯听到丞相的這聲長嘆,居然也忍不住地跟著嘆了嘆︰遇到這樣一個親媽,哪怕他貴為皇帝,也確實是挺可憐的。
他或許值得世間任何一個女子的深愛,卻被自己的親生母親如此對待,真是可以用「命運弄人」四個字來概括了。
「夢塵在此起誓」那個叫夢塵的忽然朝著丞相跪了下來,「只要夢塵活著一天,夢塵就會豁出一切去愛大王!如若夢塵違背誓言,便此生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這還是孟湯湯第一次見這般莊重的誓言,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那個丞相似乎也被嚇了一跳,不然他不會過了一會才把夢塵扶了起來。
「此事之後,大王心中必定難受。這段時間你要多陪在大王身邊,時時寬慰于他。」囑咐完這句話番話,丞相又吩咐道,「本相這邊自有人伺候,你快些去大王身邊吧。」
夢塵聞言便道了聲︰「諾∼」
然後,孟湯湯就看到她往後退了兩步,行了一個十分恭敬的禮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孟湯湯跟著夢塵的身影,繼續飄蕩在她的身後。
夢塵走到另外一座宮殿的時候,殿外正好下起了雨。
一個宮女模樣的人夢塵遞來了一把油紙傘,還湊著她的耳朵說了些什麼。
估計是什麼不太好的事情,不然夢塵的眉頭不會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孟湯湯有些好奇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
其實這個答案也不難猜……能讓夢塵露出那般神情的多半是跟那個冰山皇帝有關。
事實證明,她猜對了。
又是一番七拐八彎的連廊之後,夢塵終于找到了那個冰山皇帝。
只見他此刻正站在雨中,背對著夢塵,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明明站在這花團錦簇的御花園中,可在她看來,他的身影卻是黑白色的。
他明明是被萬人簇擁的帝王,可在她看來,他其實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不知為何,孟湯湯的心猛地痛了一下。
彷佛那冰冷的大雨不是打在他的身上,而是打在自己的身上。
彷佛那撐著油紙傘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是自己。
「她為何要那樣對我?」
「他們又為何要阻止我殺死那個孽種?」
「為何……?為何?!」
夢塵想要他遮雨,卻被他一把推開。
夢塵固執地再一次往他的方向靠近,然後又再一次地被推開。
……
雖然雨水讓人看不真切那位大王臉上的神情,但孟湯湯始終覺得……那位大王在借著這雨勢……默默地流淚。
所以他沒有打傘,也不讓人他打傘。
可是……瓢潑大雨可以遮去他臉上的淚痕,可以掩住他聲音中透出的暗啞,但他心里的那些痛呢?
哪怕可以暫時掩蓋,那些痛也是真實存在的呀……
孟湯湯覺得,夢塵在這個時候應該默默地陪在這位大王的身邊,她要他一點時間去平靜。
事實上夢塵也確實這麼做了。
只是出乎孟湯湯意料的是,夢塵忽然扔掉了她手中的油紙傘,陪著他一起淋起了雨。
然後孟湯湯又奇跡般地听到了夢塵此刻的心聲︰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去安慰你。’
‘我也知道我的安慰對你來說沒有絲毫的用處。’
‘但是至少,我能陪著你淋雨。’
……
雨一直下著,下著……
就在孟湯湯覺得那個大王已經發泄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夢塵也做出了相應的行動,彷佛她們有心電感應似的。
只見她走到他跟前,雙手有些吃力地撫上了他的臉,對他說︰「大王還有我。哪怕所有人都離開了大王,夢塵也會地賴在大王的身邊。」
「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大王都休想擺月兌我。」
大概是情況比較特殊,所以這位冰山大王並沒有像之前那樣躲開夢塵的雙手。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反問︰「你是丞相派來監視我的,你又怎麼可能真心愛我?!」
夢塵緩緩放下了雙手,然後笑了笑。
「如果大王不信……」她忽然從腰側拔出一把匕首,遞給了那個大王,「大王可以用這把匕首剜出夢塵的心,看看上面是否刻著‘秦政’二字。」
「你」那個大王強裝冷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哼,「你放肆。」
「夢塵一向放肆∼」夢塵還是繼續笑著,笑得越發燦爛,「在我的心中,你一直都只是秦政,我愛著的也一直都只是秦政,而不是炎國的大王。」
「你」
秦政木愣愣地看著那樣的夢塵,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一時之間,兩個人又開始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孟湯湯覺得︰這個冰山皇帝應該要被融化了吧?
面對這樣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如此深情的一番表白……他怎麼可能不融化呢?
孟湯湯等啊等啊,她想知道這個秦政會如何回應。
可她最終等來的,只是一聲驚雷。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