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五十分，衛哲東敲響了客房的門。
「來了，等兩分鐘啊！」向雪的聲音十分清醒，看來她並沒有真的等他的「早叫服務」。這女人，習慣于靠自己。
或許，是從父親去世以後，她就習慣于不靠別人了吧？
「可以出發了。」向雪穿著一件t恤，外面是一件厚外套，神清氣爽，完全看不出她只是經過了相當短的睡眠時間。
「早就醒了？」
「嗯，剛剛把昨天的兩道題做了一遍，然後到網上找了兩道類似的題目做了一遍，這下徹底掌握了。啊，邊走邊說，時間快到了呢。」向雪笑容燦爛。
「又不是上班開會，還需要準點？九點開館，並不是說需要你九點準時抵達門口。你放心，展覽一直在那兒，不會跑掉的。」衛哲東失笑。
「早一點去人會比較少一點，可以看得更盡興。」向雪解釋著，走到玄關換鞋子，「今天站立的時候會比較久，早知道我就該穿雙平底鞋。」
其實她的鞋子跟也不算高，頂多三公分而已。但如果長期站立的話，還是有點吃力。不過，因為她沒有帶行李箱，所以並沒有帶備用的鞋子。算了，撐著吧！
「我們先去買鞋子。」衛哲東沒有直接前往書畫院，而是停在了一間精品女裝品牌店的門口。
「不用啊，我有鞋子。」向雪翹了翹自己的腳。
「對于你們學美術的人來說，可能齊白石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吧？用這雙鞋子長期站立，我可不認為是件舒服的事。既然已經到了，別浪費時間，趕緊買好了開走。」
「那行，我拿一雙36碼的運動鞋，主要是穿著舒服，顏色灰的白的黑的都可以。」進了店門，向雪根本不去看鞋子，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店員拿出一雙黑色的運動鞋︰「小姐，您可以坐到那邊試一下。」
「不用，我的鞋碼我清楚得很，就是這雙了，打折嗎？」
「對不起，現在不是活動期。」
向雪有點猶豫。
雖然她沒有看到標價，雖然她現在的收入還可以，但是這個牌子的鞋子實在是價格不菲，有點心疼啊！
看了一眼衛哲東，他已經在窗口的沙發上坐下，還順手從書報架上拿了一本雜志，正打算好整以暇地翻看。
向雪決定偶爾對自己奢侈一下，否則衛哲東知道動靜，恐怕會堅持替自己刷卡。狠狠心，她拿出自己的信用卡︰「刷卡吧。」
「好的，小姐。」售貨員雖然詫異地看著已經坐下來的衛哲東一眼，但還是很輕快地完成了刷卡。
衛哲東剛一抬頭，就看到向雪已經拿著鞋子朝他走來。
「走吧，買好了。」
「啊？」衛哲東驚詫地指著她手里的購物袋，「鞋子已經買好了？」
「嗯，我到車上換鞋子。」向雪點頭。
「你沒試嗎？直接買了就走啊？還真沒見過女人也會這樣買鞋子的。」衛哲東自嘲地放下手里的雜志，「你看，我剛剛挑了一本時尚雜志，正打算了解時裝周的動向呢！」
「這種動向還需要衛大少爺您親自了解嗎？早有人把分析報告放到您的辦公桌上才對吧？」向雪開玩笑地說。
「不讓男人為你付錢，這不是個好習慣。」衛哲東嘆息著說，「看來，以後我需要亦步亦趨地跟著你，才能撈到為你付錢的機會。」
向雪認真地看著他︰「我希望支付自己的所有支出，只要我有這個能力。」
「如果沒有能力呢？」
「那我就不發生超出我支付能力以外的支出。」
衛哲東為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還不忘調侃一句︰「女人太要強，就顯得不那麼可愛了啊！」
向雪莞爾。
繞過車頭走回駕駛座的時候，衛哲東自言自語︰「可是，我就是喜歡要強的女人，在我看來還是很可愛的。」
書畫院規模不是很大，如果不是有個本地的導游帶著，向雪覺得可能自己找不到這個地方。
「來得早，果然人不多。」衛哲東滿意地說，「你可以好好欣賞國畫大師的作品了。」
「嗯。」向雪輕快地點頭，走到電梯口的時候，又折回了過來，取過宣傳手冊，「看來展品很多，佔了三層樓呢！」
「別抱以太大的希望，書畫院的規模，其實也就是這麼大。」衛哲東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模樣，好心地提醒。
「不用多大的規模，能看到大師的真跡，每一幅都是值得特意來一趟的。」向雪顧不上再說話，走出電梯就直奔畫作。
「這兒有齊老的生平，要欣賞他的畫，如果不知道他的生平的話……」
「大師的生平，我早已經倒背如流，要不要背給你听？」向雪回眸一笑，「大師無物不可入畫，尤其擅長畫花鳥、蟲魚、山水、人物，顏色或墨或紅，帶著鮮明的個人特色。當然，這些題材，與他的經歷確實很有關系，雖然他成名很晚，年過半百才能靠賣畫在京城立足，真正詮釋了大器晚成這個成語的含義。他的畫里有著濃厚的鄉土氣息，大師到晚年都保持著一顆天真浪漫的童心，所以才會有這樣杰出的成就。而他的用色，也是一絕，墨色與彩色的強烈對比，很難看到能有這樣明亮又和諧的。又有參觀者進來了，我不說了，你就自己讀一遍他的生平吧，我先進去了。」
她的笑容，帶著無偽的真誠，如同初夏時節的荷塘，那朵初綻的蓮花，在和風中婉轉低徊，天真中又帶著說不清的嫵媚風情，讓衛哲東有剎那的失神。
依稀仿佛，他又看到了四年前那個在深夜與他邂逅的女孩，勇敢堅毅，天真活潑，笑容燦爛。
向雪轉過身，專注地看著櫥窗里的畫，有時候只是微仰著頭，靜靜地站著。有時候卻用手指在玻璃上輕輕描摹，仿佛那是一支畫筆。
她的側臉那樣的專注，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咫尺之外的衛哲東，臉上的笑容溫柔如冬雪初融時的第一縷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