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由初雪開始的生命，從今往後，都要讓他在每年生日之前，記得再去一次墓地。｝
他沉眸中蕩著一絲不安，片刻間又逸出凜然，「我不管你以後的行事如何，但一定要事先告訴我。」
他在想，這樣或許能夠減少一些她莽撞的行為。不料片刻間卻被插話拒絕，「我不。」她佯作氣惱，偏轉過頭，不再與他眸光對接。
「好，」他輕稍吐出口氣，語氣竟比方才平和了許多，唇角一勾，喃道，「那我就找人二十四小時盯緊你。」
他故作姿態，有模有樣，因為秦深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倘若她不說，他可是會真的這麼做。
她驚然，猛地轉頭，神情微露訝異，連忙擺手求饒，要是背後天天有一雙眼楮在盯著自己，任誰都不會願意。
她妥協後又瞬然氣結，即使知道秦深是在威脅自己，竟然還巴巴地答應了他。
秦深則在一旁笑而不語，看著她悶惱的的樣子，也是著實有趣。
「秦深。」
她手肘撐在露台上，下巴則懶懶地抵在掌心處，眸光淡淡地灑去，沉寂的夜色中懸著一顆朦月。
「你猜，今年的初雪是什麼時候？」她把眼眯成了一條縫，含笑說道。
本來秦深是打算帶阮初來這露台上吹吹風，消消酒意，但卻不知為何，她沐了這清風後，酒意不減卻增，反倒更濃沉了些。
秦深聞言，輕輕搖頭。
「管他什麼時候？」她語氣忽而變得俏然，微微泛紅地臉頰驟然揚起，眸色微閃，輕喃道，「總之，我要和你一起看初雪。」
他听完心一蕩，眸色中似著了一層墨，看上去比往日更加幽沉了些。
「為什麼要和我看初雪？」
他聲音淡淡地，像是從好遠的地方傳來，沉迷呢喃。
她笑著，沒有回答，眸內星光如閃，只是怔望著遙遠的天際出神，她好想此時此刻，就在這里，這座露台，就迎來這座城市的初雪，和秦深一起「白頭」，她這樣想著，卻絲毫沒發覺身旁人兒的異樣。
她的要求，換做平常，他一定會答應的比任何事都要果決。
而他今晚的所有遲疑，只是因為二十一年前，他出生的那天，也是這座城市的初雪。
都說潤雪兆豐年，但在這天，初雪的所有的美好，一瞬間便化為烏有。
而他由初雪開始的生命，從今往後，都要讓他在每年生日之前，記得再去一次墓地。
他側首，喃喃地看向身旁的她，眸內突然多了一絲說不出的含義，之前他總是怪她隱瞞含蓄，卻不知自己才是那個掩藏心事最多的人。而那些往事，從來都沒有在他心中消融逝去，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推移。
凝神間，身後漸漸傳來細密的腳步聲，還未等秦深和阮初察覺，他便開口道，「原來你們在這里呀。」
他們倆轉過頭來，幾乎是同時，霎時便對上許勁洲的一雙深不可測的幽眸。
「許叔叔。」秦深頷首致意，禮貌問好。
許勁洲同樣點了點頭，眸內含著深意，「陪著去趟醫院，還去出感情來了？」他隱著唇邊似有若無的笑意，看著他倆沉喃。
這話說得他倆都心下一凜，最後阮初苦笑一下，連忙轉話題，快步移到許勁洲身旁，「許叔叔，這露台太冷了，我們下去吧。」說完便朝秦深擠眉弄眼，示意他也趕快走。
秦深微怔，片刻便無奈失笑，他迅速藏匿唇角的笑意，故作鎮定，偏偏就待在原地，寸步不離，根本沒有想走的意思。
她氣結，瞪眼看他。
「奧對了，小初。」許勁洲面露和色，沉聲說道，「學校，我已經幫你找好了。」
阮初霎時呆愣在原地，這一瞬間，她竟然遲疑了。
關于上學這件事，她的確沒有做好什麼準備。而學校對她來說，像是好久又好遙遠的一個地方，難以觸及，乍然間告訴你可以靠近觸踫時，卻又覺得陌生至極。
「學校在英國，你的資料我已經寄了過去，入學通知書應該也很快就要到了。」許勁洲說道。
英國？
阮初一怔。
秦深也是一怔，眸色驟然沉了幾分。
「我會和你媽媽陪著你一起，還有長念，等你再那邊適應好了，我們再回來，剛好可以帶著你媽媽出國散散心，對她的病情也幫助。」許勁洲以為阮初是在擔心在英國的生活，連忙解釋道。
語畢，方才的酒意似乎在這一瞬霎然消失，而她此時的頭腦，遠比以往更清楚。
她要走了，要去上學，而且是幾天後，去的是英國，這條條列列在她腦子里一一顯現。
阮初眸睫半垂，腦子中乍然閃過一個念頭，偏轉過頭，恰似對上他的眼瞳，心下一沉，再一沉，眼眸中的他忽然看上去霧氣朦朧。
唇邊逸出的咸澀讓她驚覺，原來，她最傷心的事，是因為再也見不到秦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