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候著的兵士有些不明其中緣由,心想莫不是這位應尚大人傾慕這位柔然夫人?
可他明著與應將軍作對,是不是也有些
柔然慢慢將自己的手從應驚鴻手里掙出,道︰「妾身便在外面候著將軍,今日拜訪西內苑得之不易,將軍該珍惜才是,莫要妾身擾了雅致。」
風裳附和一聲︰「自是莫擾。」
應驚鴻抬眸瞥了風裳一眼,風裳心忽然一跳,再看時,他已收回目光。
他悄聲與柔然說了些什麼,柔然隨那位士兵出了去。
隨後,屋中便剩了風裳與應驚鴻。
風裳有時覺得就是自己作,自己挖坑自己跳。
柔然在時,她快厭死柔然,只想與應驚鴻獨處。
如今終于有了機會,她卻忽覺他們之間不知何時已生了嫌隙,她與他獨處時,竟會覺著有些不自在。
應驚鴻靠在椅子上,淡淡睨向她,道︰「大人不是要會審麼?可以開始了。」
風裳緊張地攥緊腿邊衣物,暗中做著深呼吸,心內告訴自己莫要緊張,不過一個應驚鴻。
不過一個當年和你一起往知府被中塞臭雞蛋的應驚鴻!
「何故緊張?」
屋中男子忽而問了這麼一句,風裳深呼吸的動作便猛然卡住,接著劇烈咳嗽起來。
她這咳嗽來得急,一時竟是收不住,直咳得面紅耳熱,看著應驚鴻半天發不出一個字來。
風裳終于發現了一奇怪現象,就是不論在鳳承天面前,亦或應驚鴻面前,關鍵時分,她總要分外狼狽。
不是卡住了頭,就是咳嗽到發不出一言。
她的面前忽地遞過一茶杯,杯中茶水露出裊裊熱氣,漂浮著些許茶葉,那人正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風裳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要停了。
「自小便是這毛病,緊張便咳嗽,快將此茶喝了,我方才試了,並不燙口。」
「滴答」,風裳眼中淚水落入茶中,將飄著的茶葉濺得在茶水中打了個旋兒。
置在她背上的大手便一停,他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在做著什麼,手里茶盞猛地落到地面, 地碎成了渣。
他將撫背的手迅速抽離,腳步後退,便欲退回原位,風裳立即拽住了那只欲離開的手。
她聲音帶了哽咽︰「貞貞。」
應驚鴻把手抽離,聲音已恢復如常︰「大人既已止了咳嗽,那便速審罷。府中諸夫人還在等我歸家。」
歸家,他的家不應該在揚州嗎?
風裳低著頭,盯著碎成渣的茶杯,她低聲道︰「這幾日怕是無法歸家了,應驚鴻,你涉嫌殺害王力李滿與王仵作,必須暫時關押西內苑。」
其實她想說,她不要他歸家,有她應風裳在的地方,才是他應驚鴻的家不是嗎?
應驚鴻淡笑一聲,對于此倒完全不在意,只問︰「哦?我倒不知何時還有這罪名,也好。那便煩請應大人知會聲柔然,要她先回府,莫叫她一直等著。」
風裳抑住哽咽,用盡全部力氣嗯了一聲,隨即叫了人去通知柔然。
所謂的會審也沒有審下去,因為並沒有什麼可審的。
長安百姓看來是一場懸疑迷案,但實際,不過上位者的一場權力游戲。
風裳派人給應驚鴻找了西內苑一間裝飾極典雅的客舍,派了數名守衛守著,且添了上等飯菜。
當三壯陪著風裳站在燈火明亮的客舍外時,三壯仍舊有些不可置信,他嘖嘖嘴道︰「真不相信原來全西內苑最狗腿諂媚的人竟是你應尚!我想大抵你承了這案後都沒住過西內苑這般奢華的屋舍。」
風裳看著屋內人影在燭火掩映下飄飄渺渺,那個人在房內一處站著,並未有動作,不知在做些什麼。
之後,燭火滅,客舍陷入昏暗。
三壯轉過風裳輪椅,道︰「回去吧?」
風裳又自己轉回輪椅︰「不必,應驚鴻身上疑點太多,我便熬個夜守著他,看看他是否果真犯了殺人罪。」
三壯並未有疑,只道了聲注意身子,便離開了。
這間客舍的庭院中植了一顆極粗壯的黃桷古樹,風裳把輪椅推到古樹的粗壯枝干一旁,頭輕靠至樹干,眼楮便直直望向緊閉的窗戶。
夏夜里,尤是樹叢旁,蚊蠅尤其多,風裳身上不過許久便被咬了一身包。
她感到極癢,想去撓,但又不願移開視線,便忍著癢,依舊盯著前方屋門。
士兵有些到了交接時期,換了班,有看到她仍舊未走的,同她寒暄幾句,便匆匆離去。
風裳靠著樹干,看著看著,便闔了眼。
貞貞,長安蚊蠅比揚州多呢。
月光越過黃桷古樹,環著枝干,將斑駁月色傾灑。
屋檐下,有只貓兒輕叫了聲,跑開了,瓦礫被其爪子撥落房檐少許,落到了睡著的士兵肩上。
客舍門被吱呀打開,門外,站了一異族女子,淡雅柔美。
「將軍。」候在門外的柔然輕叫了聲。
應驚鴻瞟了她一眼,接著點點頭,沒說話。
他越過她,徑直向不遠處倚靠著黃桷樹的女子走去,柔然望著那背影,眸色黯了黯。
前方男子忽而停住了腳步,只是未轉過身來,背對著她,聲音依舊清冷,卻帶了懊惱︰「柔然,以後你便跟著我,今日,我險些失了控。」
之後,他說完,便又邁步向前走。
又走了一步,他又停住,再道︰「今日,多謝。」
柔然苦笑著,將眼中欲出的淚水眨掉。
他是謝謝她今日勸他來西內苑麼?
因為她知道他其實有多想那個人,知道若他自己一個人,是勢必不敢來的。若沒有一個人隨時跟在他身邊,提醒著他,他便會情不自禁地對那個人好,對那個叫應尚的女子好。
多可笑啊,將軍,于戰場上生死不懼的你,竟然會怕自己會在一個人面前失控?
而失控的緣由不過是,怕自己對她好。
今日她不在他身邊,他在那位叫應尚的女扮男裝的女子面前又做了些什麼舉動?
真的就一點都無法克制麼?一遇到那個人,就想要拼命對她好。
就好像,那是他與生俱來的習慣,無法戒掉。
可是,此刻呢?他不怕應尚醒來發現他其實一直在撒謊?
可應驚鴻顯然不去思慮這些,其實,就算柔然在面前,又能怎樣?
他想抱抱她,誰也無法阻止。
風裳在夢里夢到了鳳承天自宮中酒窖為她釀了梨花春,已過了幾載,梨花春開封後極為甘冽清香,他為她斟了酒,她笑得極開心。
她咂咂嘴,有些饞。
鳳承天挑挑眉,調侃她︰「應尚你果是長安西市屠行圈中養著的某只生物。」
風裳不以為意,張開嘴,飲了。
咦,這酒有些不對味。
她咬了咬,覺著這酒怎還能咬著吃?